興平在長公主府裡日日對了書房中那筆墨紙硯垂淚發呆,苦苦等待駙馬的消息。
丫鬟鬥兒湊來問:“殿下,可是又在惦記駙馬爺了?”
一個精緻的烏漆墜藍色玉片的小盒子遞在興平的眼前說:“這是御林軍左都尉卓大人差人送來的。卓大人聽說長公主殿下要學撫琴,說那琴絃勒手,特獻上西域紅牛筋內膽牛角套的指套,一共十隻,囑咐殿下不要忘記了佩戴。”
“學琴?”興平大惑不解,打開那精緻的小盒子,裡面淡綠色熒光微泛的十個大小不一的指套格外精緻可愛。她試着套在指尖,裡面那牛筋內套鬆緊收縮恰是合體,那指套細長別緻。
“呀,這哪裡是撫琴的?分明是護甲的。”鬥兒讚歎着。
興平恍然大悟,原來是卓柯見他手指被燙傷,又想掩人耳目,特拿來了這彈琴的護指給她。原來貌似冷淡的卓二公子是個這般有心人。
她抿嘴一笑,套上了指套伸着十指給鬥兒看,炫耀般問:“看看,像不像貓兒的爪兒墊?”
鬥兒笑笑,也奇怪的問:“沒曾聽殿下提起要學撫琴呀?”
興平端詳着指套得意說:“難道本御不曾提起嗎?我是要向卓二公子學習琴技的。”隨口而出卻是心上一暖,她端詳着自己那奇怪的指甲,反是癡癡地笑了。
興平再見到卓柯時,不等她開口,卓柯就搶先開口說:“殿下放心,東西送至,太后娘娘感念殿下一份孝心,也盡數的食用了,這個盒子還給殿下。”
他捧過那食盒,興平淺淺一笑,伸出十指給他看。只見十指如水蔥般白嫩瑩潤,纖纖的指尖套着長長的指套,光滑明潤。拔開指套,只指尖微微有些嫩肉長出的紅痕,反顯得嬌嫩可愛。
卓柯會意的一笑,興平也笑,卻忽然面露難色,支支吾吾的說:“可是讓你作難了?不過,可否帶我去見見母后,就見一面。”她豎起食指認真道。
卓柯的笑容頓失,一張潤如白玉的臉立時變得冰冷,毅然否決:“這種事太過冒險,殿下還是不要觸怒聖上了。待過些時日風平浪靜,相信皇上自然會讓公主同太后母女團圓。”
興平長公主委屈的搖頭,無論卓柯說什麼也不肯依,點
點淚光泛上瞳眸,眼見又要是一陣雷霆暴雨。
卓柯狠了狠心,怕自己再難對付,索性一甩衣袖來個三十六計走爲上策。眼見卓柯要走,她一把抓住卓柯的衣袖道:“不許你走!”這次反是哀容中帶了怒色,一副盛氣凌人般的驕縱模樣,像小孩子爭奪自己喜愛的玩具。雖是模樣楚楚可憐,眸中還帶着未散去的淚光,那份驕橫與矯情,一看就知道是個平日被寵溺壞了的小公主。
卓柯忙抻回衣袖低聲斥道:“殿下好生無禮,下官已冒死替殿下送食盒,怎麼還得寸進尺的苦苦糾纏?”
興平聽他聲音揚起,疾言厲色,便緩緩鬆開了手,鼻子委屈的一抽,反是眼淚滴滴答答落下,垂頭哽咽道:“不過……不過就是遠遠的看上一眼,興平不靠近給你惹麻煩的。”
卓柯咬了下脣搖頭,興平無奈哭泣可憐,苦苦哀求着。她自幼倍受母后與兄皇的寵愛,哪裡受過這等委屈。眼見着卓柯堅決回絕,小嘴一扁,驕縱的小模樣又上來道,“你若不帶我去,我就告訴四哥哥,說你幫我送過食盒給母后!”興平猛擦一把淚胡攪蠻纏道。
卓柯始料未及,不想這丫頭幾時學會反咬一口了?他側頭打量她哭笑不得,這小丫頭簡直是胡亂出招。
“二郎,二郎,還不快去,皇上打賞給御林軍的龍泉酒,真是甘露呀!去晚了怕連罈子都見不到了。”喝得醉意微醺的一位都尉踉蹌過來,看一眼小太監裝束的興平,便側目深深望了她兩眼。
卓柯忙敷衍說:“我這兩日腸胃不適,就留給你們去暢飲吧。”
“是令兄從宮裡派人來了?”都尉諂媚的笑問,卓柯含混的應了聲,看那人不懷好意笑了離去。原本他調來御林軍,也是頗費了些周折。御林軍近來開缺了幾個職位,他一邊暗自經營,一邊想求大哥卓梓幫忙,無奈他深知大哥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只得用些小伎倆去周旋。他趁大哥回侯府家宴之機,隨口說起近來下面都在盛傳,魏氏在活動將些戍邊的將領調去御林軍守衛皇城,如此邊關就能開缺出一些職位,他謀劃了去邊關趁機混個官職謀個升遷的機會。
大哥卓梓聽了只是沉默不語,倒是侯爺發話說:“大郎,你弟弟畢竟是行伍出身,在文官裡混
跡資歷淺了些,十一歲就在軍營裡闖蕩的心血就白費了,反不如看看這御林軍的差事,留在京城在眼前也好隨時訓導,便是兄弟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卓柯都沒曾想到大哥竟然當場一口允諾,不過一兩日的功夫他就奉調去了御林軍,本來暗自得意滿心歡喜,誰想入了御林軍才知他是要戍守皇陵保護皇太后安危的。皇太后不過是座倒塌的高山,散了猢猻倒樹,那荒郊野嶺不見人煙的地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眼前他卻自己貼送了上前。倒是他去應卯那日,管事兒的上下打量他問:“你是卓大學士的兄弟?”
他應了聲“是!”
“看上去還真是大相徑庭的。我就說嘛,這麼個地方,破籠子裡圈只落毛的鳳凰也是鳳凰,上面一定要派個自己人去盯住的。”卓柯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雖不大明白,但也知道上面很是在意他,不管是由於大哥的勢力,還是旁的。
看着那都尉走遠,他也不顧興平在一旁的反覆糾纏,心裡空落落的。他不理興平,任她一個人抽抽噎噎,沉吟半晌,還是回身看了那任性的小公主,心想她如今的情景倒也堪憐。從享盡天倫到如今的親人分別,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他有些動容,卻故作面上冰冷,鼻子輕輕哼一聲露出些不屑,興平卻左右不離的隨着他。他猛然回身,見興平還在跟隨,真是拿這個小丫頭沒辦法了。他昔時在府時,什麼促狹的壞事沒有做過,此時拜託這膩人的小丫頭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面對純潔如她,總有一絲不忍。罷了,就當做一次好人吧。他深嘆一口氣,搖頭說:“也罷,就算我賣小杜一個人情,宅子白白的借他住,如今還要替他照顧夫人。走,我帶你去!”
“哪裡?”興平睜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問。
“你說去哪裡?皇陵!走不走?”他麻利的問,飛身上馬,遞給興平一隻手。目光中滿是不屑,眼底卻是憐惜。
興平呆呆注視那只有力的手掌,又看看卓柯的神情,忽然彎了脣角一笑,一把接住他的手,就覺一股勁力一提,身子騰空飛起,像被拎小雞一般被他一把拎起。正在一顆心高懸不定慌得要跳出喉頭時,身子卻穩穩落坐在馬背上,身後的卓柯緊緊箍住她,一聲“駕!”打馬揚塵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