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女扮男裝來到天齊廟。自入宮以來,難得如此的清閒灑落,彷彿偷得浮生半日閒一般,輕搖摺扇大搖大擺來到天齊廟,身邊竟然未帶一人。她不想有人看到她同卓柯在一處,畢竟卓柯如今是駙馬爺,瓜田李下也不該如此。
湘綺踱步進到天齊廟後院禪院,古寺花木幽深,松柏夾道參天。她曾同雲錦來天齊廟進香,這裡香火頗旺,但是從未來到後院禪房。
夕陽光從林蔭間透過,如灑落一地的春風心事。她踩着斑駁樹影,向深處而去,卻不見一人。
小沙彌迎來雙手合十,道一句:“阿彌陀佛,施主是要尋人?”
湘綺手中摺扇指指四周道:“卓駙馬可在禪院?”
小沙彌一指隔牆花木道:“因是過兩日太后娘娘要來進香,禪院擱筆的宅院被宮裡來人改做了行宮,供娘娘們更衣落腳,也免得香火薰了娘娘們。怕是卓大人在那邊打點呢。”
女牆一道,灰磚白牆,幾株開得爭豔的桃花從牆外探入禪寺,彷彿也急於求經登仙班。
垂花拱門緊閉,湘綺輕輕推開,立時兩名腰懸鋼刀的御林軍侍衛攔上,手中鋼刀磳楞楞一聲出鞘,驚得湘綺魂飛魄散。
“什麼人?”御林軍呵斥。
湘綺定定神,咳嗽兩聲,手中摺扇一合,從懷中摸出御賜金牌,高高舉起也不說話。
唬得御林軍大驚失色閃去兩旁。湘綺只低聲喝:“不得聲張!”
爲首的小頭目一見御賜金牌,知道其中的厲害,唯唯諾諾不敢多言。
“卓駙馬人在哪裡?”湘綺問。
小頭目道:“駙馬爺回侯府去了,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
湘綺一陣失落,原來撲空一場。
她沉呼一口氣,搖搖扇子道:“可知他何時歸來?”
“這……”小頭目口齒含混,旁邊一侍衛接話道,“駙馬爺吩咐過,爲他焚湯燒水伺候沐浴,他一個多時辰必定歸來了。”
湘綺想,若是一個時辰還可以等,想是卓柯走不遠,不然往返侯府一去一回一個時辰定然不夠功夫的。
“大人若是有急事,不妨在前院禪堂品茶等候。”小頭目提議,湘綺一搖扇子笑道:“不必勞神,我四處走走。”
湘綺打發走御林軍的小頭目,自己在這別院行走。只見一大叢桃花開得爭奇鬥豔,香雪飛絮沾襟餘香縈鼻。她沿着碎石小徑一路遊歷,也是想等候卓柯。
行過一片假山石,高如石林,都是各式太湖石,如筆似劍直挺了數根,姿態各異。旁邊鳳尾森森,碧竹桃花。不遠處便是一汪湖水,曲折回合的石
橋跨了湖邊直伸去湖心亭一座水榭,上書“香淼榭”。湘綺見水中鴛鴦幾對兒交頸而眠,一時興起,湊到湖邊去看。忽聽石林假山深處有隱隱的聲響,急促的呼吸聲,淺淺的呻吟聲。湘綺好奇的靜聽,心想這聲音不似發自水榭,倒像是假山後,但是通常這假山後……忽然一陣面紅耳赤,恍然醒悟。不知是哪裡的狗男女在此地“飢不擇食”。但她不過是過客,可該管這些閒事?但竟是不甘心,便咳嗽了幾聲。
猛然間,假山內清靜無比,再無聲響,湘綺不由搖頭嘆氣。
只不過片刻間,湘綺正欲離去,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尋聲望去,就見“嗖”的一道人影匆匆的從假山後鑽出,衣衫不整,恰同她撞個滿懷。
湘綺擡頭一看,驚得一時愕在原地,那狼狽而逃慌不擇路奔來眼前的竟然是駙馬爺卓柯。
彼此見面不無尷尬,卓柯驚得“啊”的一聲,連忙抓緊衣衫,側個身去將一條汗巾子草草結在腰間。
不言自明,湘綺無奈的側頭回避,又恨又不齒他的行徑。
卓柯也看清是他,長舒口氣道:“你怎麼冒冒失失的闖到這裡來?”
湘綺見他收拾停當,不容分說,揮手就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打得卓柯暈頭轉向。
“湘兒!”卓柯一驚,失聲叫出,只在這瞬間剎那,湘綺的第二掌竭盡全力的抽來,恰恰抽在卓柯白潤的面頰上,“啪”的清脆一聲掌聲,卓柯也不捂臉,更不抵擋,呆呆的望她。
忽然間,卓柯衝上來一把摟她在懷,緊緊捂住她的嘴,低聲喝道:“不許嚷,閉嘴!”
湘綺被勒得難以喘息,喉頭卡再他的手臂間,費力呼吸。掙扎間,就見一道人影從山石間匆然逃出,嗖的一聲閃出了旁邊的垂花門消失暮色裡。湘綺只看見淺妃色的衫子,蔥綠的裙,似是宮娥的裝束,奔走得驚慌,一隻繡花鞋竟然落在石階上。湘綺霎時間心知肚明,原來卓柯在此偷歡。
眼見他驚恐萬狀的樣子,聲音發顫,湘綺氣惱不已,他畢竟是做賊心虛。
湘綺掙扎片刻,無奈他是武將,頗有一膀子氣力,湘綺眼淚潸然而下,停止掙扎,他才漸漸鬆手。
“湘兒,你莫聲張,湘兒。你打我也就罷了。莫讓興平那丫頭得知,興風作浪起來。”卓柯大口喘息,放下她匆忙的伸手去衫子長襟下系汗巾子提紈褲,湘綺這纔是一陣臉紅,面色微赤,恍然大悟,明白了卓柯的驚慌絲毫不是因壽奴一事內疚驚恐,而是剛纔他在做不可告人的醜事。想卓柯真是惡習不改,風流成xing,在如此佛堂外的禁地,堂堂駙馬爺,膽敢
沾惹些閒花野草,也真是色膽包天了!
“卑鄙!下流!”她不禁罵,只是爲壽奴一事義憤填膺,想同他理論。卓柯卻嬉皮笑臉道:“湘兒,憑你罵。男人的事,你畢竟不知曉,其中的妙趣,你哪裡懂得。”
湘綺再次揮掌,卻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恍悟般低聲問:“你趕來這裡,不是爲了替興平那妮子捉姦吧?”
湘綺一把推開他,看他涎個臉的無賴模樣,又氣又恨。未開言,眼淚垂下,痛聲問:“壽奴!你如何的如此卑鄙,你可以不答應我,我至少還可以尋個救弟的法子。你騙我,你斷送了他!”
卓柯一驚,頓悟她的來意,也懊惱自己的做賊心虛,不由噗嗤的笑了,隨即斂住笑容偷看她一眼,自知瞞不了她,被bi無奈道:“湘兒,你莫怪我,你是不知道內情。我也是身不由己。你那弟弟,當時那情形,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他不得了。我本是使了大把銀子替你去周旋救他的,但刑部的人親口告訴我,這個案子是皇上定的,這壽奴的事驚動了當朝老太師,限令要斬草除根的。你想想,憑你我誰能求動太師,太師鐵定了心要將那譚壽奴了斷了,你我去救纔是蚍蜉撼樹。就是皇上,也不敢得罪太師大人呀。可是若對你實言相告,你那時的情形,還不萬念俱灰去尋死?我那時一心都在你身上,我可忍心?無奈之下,只得收買了那些人演戲給你看,其實,那時已是無力迴天了。不過不忍你傷心而已。”卓柯說得嘆氣連連,湘綺卻是氣從心生,竭力掙扎要抽出被他緊緊鉗住的手臂卻是不能。
“湘兒,你哪裡都好,就是太過任性,太過恃才自負。你想想,你縱有天大的本領也不過是一弱質女流,蒲柳之姿,你能抗過男人的天地嗎?女子只能依山傍水去過活,你救不了壽奴,就是你勢單力薄。若我是你,逝者已矣,還是多憐眼前人。莫要丟了聖寵,被打入冷宮,自己受苦一生,還牽累親人遭殃。你聽不聽,但憑你自己。我自知也勸你不得。”卓柯徐徐放下她的手,凝視望她,用手背爲她揩去腮邊清冷的淚滴。
“回去吧。若被人見到,還當我對你非禮。壽奴如今未必就不好,有得有失。若是他還留着那根兒,回到譚府,又能如何?譚四爺一家豈能容下他?壽奴那唯唯諾諾的xing子,就連你這麼囂張的人物都被那譚四爺夫婦修理得生死不得,壽奴即便不被太師一黨閹掉,怕也要被譚四奶奶給閹了。”卓柯舌尖嘴利,一語中的,更向湘綺擠擠眼,證明自己判斷的精明無誤。湘綺再無話講,渾渾噩噩地轉身向回走,跑不出幾步,卓柯追上她道:“你候一候,我派個車護送你回學士府,梳洗一番再回宮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