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玄愷趕來影醉園,他身上的小王袍都不及去換下,就風風火火的來興師問罪。
“還嫌死得不夠快嗎?好端端的描個鬼臉上街去鬧些什麼。”玄愷訓話的神氣,趾高氣揚的彷彿抓到了她的小辮子,湘綺自知理虧,低頭囁嚅道:“不過是思念親人,一時着急。”
“所以裝成那個鬼模樣去招搖過市?那模樣很好看嗎?還有人肯如此去作踐自己的。”看玄愷嗔怒的樣子,那責怪的語氣,口吻反像是父親在世時的光景,湘綺低頭不語。
靜靜的,玄愷拉過她的手,心疼的撫摸,那手上的傷痕有早上跌破的,有驚馬時摔傷的,他小心翼翼的撫摸着,彷彿疼在自己身上,關切地問:“疼嗎?”
她擡頭望他,那人羣中自己曾仔細觀賞的俊美容顏近在眼前,那雙眼眸亮如晨星,滿眼的擔憂望着自己等待答案。她忽然慌得抽出手,面頰緋紅,低頭嘟噥着:“能不能嗎?血肉長的。要不是有的惡少縱惡馬傷人,也不會害我受傷。”
玄愷聽她埋怨,那薄脣翹起,鼓腮賭氣地勾了手指敲她額頭罵:“還派我的不是了?聽說今天在府中還跌了個狗啃泥,爲了去爭幾塊喜餅。”玄愷在她鼻子上狠狠刮一下,羞得湘綺愕然在哪裡,迴避他的目光愣愣道:“四叔瘦得沒有人形了。”
玄愷深吸一口氣責怪:“還是顧顧你自己吧。我本是要伺機來尋你的。聽說下個月就要給你和興平成親,你如何逃脫呀?”
彷彿災難一道跟連一道,令人應接不暇。
“雪狸她們可有消息?”玄愷問。
湘綺搖搖頭:“我若真爲駙馬,怕反是雪狸的喜事。太后既然要收攏我,何必再去查我的身世根底,那雪狸和點蒼也就安全了。若真是如我推測,倒也不急於倉皇逃命,好歹還能緩些時日,再從長計議了去。”
“話雖如此,沒了雪狸點蒼被bi供吐露內情的危險,只是那女駙馬欺君罔上的罪名怕是要坐實了。四哥也苦無良策呢。這幾日同卓大
哥商議,也沒有想到事情到這步田地。不能傷你,你也能誤那個小妮子的終身才是。這平兒也是個癡情的,幾日不見你,就吵鬧不休的要出宮來尋你玩耍。只是她要出閣,宮裡的規矩極多,日日忙得不亦樂乎,宮裡張燈結綵的,怕是此刻再沒有比長公主大婚更重要的事體了。這幾日太后一心在平兒身上,遴選綾羅綢緞,各式紗絹,玉器杯皿,事無鉅細。聽說前日爲挑一雙合歡酒的酒盅,就親自過目了一百多套酒器,整整一日挑出一對兒西域青口玉的杯子來,好不誇張。”
“皇家的規矩,原本是比旁出多些的。”湘綺道,神情懨懨的,想來此事就是愁煩。
玄愷促狹的xing子上來,擺弄個青瓷罐子心不在焉說:“小杜你可曾聽說段皇室的笑話?就是宮裡選妃子的。”
湘綺知道他促狹,不知這次又在尋什麼人開心,編排些什麼,也就沉吟含笑不語,靜聽他下文。
玄愷得意時眉梢微揚,眉眼更是有幾分童稚的可愛,他煞有介事道:“宮裡選妃,是有一本《玉經玄注》爲章法的。選來的美人都是要一一從書上按圖索驥般去對照,眉毛稀疏啦,眼睛青黃啦,嘴脣薄厚,肌膚豐盈……這規矩多得數不勝數,於是有戶部的官員出個主意,每年從民間四海選來的美人兒靠這本冊子來遴選豈不麻煩?還妄費我等朝廷官員多少功夫,反不如讓地方官員各州府依照這冊子上所描述的去選,中規中矩合格者須得一分不差送來京城供聖上過目就是。如此就抄謄了無數冊子下發各州府,你猜如何?”
湘綺道:“肯定選不出了。”
“錯!選到了,選來的美人可是令選美人的大臣們咂舌不已。這最後中規中矩合格的送來朝中的‘美人’竟然是隻蟾蜍。喏,目如秋水,螓首蝤蠐,肌膚涼潤,體態輕盈,落地無聲。”玄愷一邊繪聲繪色地說,一邊做個蘭花指在如玉的面頰旁,一手託腰,扭捏作態的學着女人的姿勢,惹得湘綺忍俊不禁,看玄愷調皮時的神態分外的可親,彷彿自幼耳鬢廝磨
一道長大的玩伴,同他相處,毫無芥蒂,只覺如飲山泉水,平淡清潤。
“啐,又是你杜撰的。拿內宮的事尋開心,留心皇上聽到不輕饒你。”湘綺嗔道。
玄愷上前一步敲她額頭說:“拿我尋開心?還拿他來嚇我,你好大膽子。”說罷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說:“不知是哪個促狹鬼杜撰的,本王不過信手拿來博美人一笑。此美人非彼美人,蟾蜍和嬋娟可是天上地下。”
“依了殿下的意思,湘綺就是那地上的蟾蜍了。”
“這可是你對號入局自選的。”玄愷不依不饒道。
頓了頓聲,玄愷忽然說:“西府外有條河溝,蟾蜍最多,什麼鳥蟲都愛去那裡。聽說四哥在西府時,閒來無聊了,就去河溝旁坐着,對了蟾蜍蚱蜢聊天說話,那些畜生還同他應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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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綺狠狠瞪他一眼,低聲說:“可見了皇上今日不在眼前,你也就能這時候口舌逞些威風罷了。”
“改日帶你去西府玩耍,那裡入秋後雖然蕭索,可是樹葉子紅的紅,黃的黃,絢爛多彩的很是可愛,比起宮中的園子又是別一番景色。”玄愷許諾說。湘綺看他談笑自若的神態,在他眼前親熱如多年熟識的故友,似乎沒有天潢貴胄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傲氣。轉念一想,怕是玄愷怕她爲入宮當駙馬的事心憂着急胡思亂想,才故意在這裡拖延時間幫她派遣時光的,想來也是感激。
只是她此刻沒心思同玄愷周旋,自己的事沒個着落,總是不心安。她知道玄愷怕是私自出宮,好言相勸才哄他回去。玄愷見自己也是出來時候已久,告辭離去,一步三回頭的叮囑不休,生怕再出事端來。看他走遠,回味適才玩笑時的話語,湘綺覺得可笑,手裡把個茶盞發呆,傻傻的笑出聲來。
“姐姐,可是有喜事?喜不自勝的躲在這裡癡笑?”雲錦過來,看她的樣子十分詭異,好奇地問。
湘綺慌忙斂住笑容,伸手摸面頰,都是有些燙熱,脣角間卻揮不去那發自心底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