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行至御書房，夾道外一片鳳尾森森。她的腳步遲疑，望望天色將晚，一顆心反是忐忑不安，如揣小兔，跳動不定。
高公公見到她先是一驚，低聲問：“娘娘，你如何得空來此？”
“萬歲爺可在御書房？”湘綺小心翼翼的問。記得她入宮的那個月，夜夜御書房燈火通明，皇上夙興夜寐的CAO勞國事，不到三更天難以入睡的。
“皇上在CAO勞呢，卓大學士也在內，只是忙得廢寢忘食的，未必得暇見娘娘。”高公公委婉推辭，湘綺並不奇怪，宮裡的嬪妃受寵時千般好萬般好，上下的奴才宮娥都會奉承巴結，無事不能；如今她失深居景苑宮，怕是人情冷暖，也是尋常的。
高公公見她立在原地不動，也知她平日的固執任性，不然也不會不知好歹的因侍寢而冒犯了皇上，就勸她道：“不如娘娘請回，改日皇上得暇了，老奴提醒皇上，娘娘來過請安了。”
湘綺卻巍然不動，淡然一笑：“煩勞公公通稟，怡嬪有要事求見龍顏。”
高公公頗是爲難，看看那燈火初亮的御書房，陪笑道：“那娘娘就候一候。”說罷轉身去通稟。
過不多時，高公公回來，一臉無奈道：“皇上案牘繁忙，早間上朝前吃了一碗酥酪，晌午到這時辰都是未進水米呢，忙得不一般。皇上說，改日得暇了再讓娘娘來請安，娘娘請回吧。”
湘綺哪裡甘心，心裡惦念小弟，她實在虧欠小弟太多，她在父母靈前發誓要照顧小弟，結果小弟反成了無根之人，如今還要做無頭野鬼嗎？
恰見小宮娥端了托盤出來，一臉的無辜，旁邊的嬤嬤厲聲呵斥：“沒用的奴才，就不會說幾句中聽的話，勸皇上用一口膳食嗎？”
小宮娥眼淚汪汪道：“奴才說了，萬歲爺險些動怒，奴才就按着皇后娘娘那日的話說的，求皇上爲了江山社稷也要吃一口保住龍體纔是，可是萬歲爺惱得拿御筆甩我。”
小宮娥一擡臉，果然的面上一道硃砂彩的痕跡，惹得嬤嬤反是笑了。
湘綺緩步過去，只拿出羅帕爲那小宮娥擦去臉上的硃砂墨彩，看一眼高高低低的幾個七彩富貴花碗蓋，掀開看
看，熱氣騰騰的。湘綺就伸手接過朱漆緙絲托盤道：“本宮去勸。”
嬤嬤和小宮娥還未恍悟，高公公瞠目結舌，湘綺已端了托盤款款而入。
燈火初亮，屋內並不十分明燦。
似有若無的香氣飄在殿裡，中間的龍書案上依舊堆陳着她久違的奏摺，透出淡淡的墨香。只是似高過昔日，小山般一堆堆，還有些雜亂展開在案上。玄慎去了冠冕，只一根紫玉釵束髮，包裹明黃色的頭巾垂下兩道絲絛，垂了眼看不清眉目，只是面頰更顯清癯了。
見她進來，卓梓慌忙起身躬身施禮，湘綺行至龍書案時，玄慎恰擡頭，看到她一驚，彷彿見到鬼魅般，愕然無語。
“皇上，這新燉得的蘆筍湯怕是周嬤嬤親手採來送到宮中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便是爲國CAO勞，這身體是根本，萬民仰仗。”她盈盈來到龍書案旁，將托盤放置在旁邊的小几案上，端起碗，用銀牙箸刺探後，用羹匙舀來，遞送到皇上口邊。
玄慎笑了，不曾去吃，只伸手端過，吹一吹探探溫，吃一口倒也爽口，沉吟片刻，幾口服盡，吩咐卓梓道：“凌宇你也用一些，這怕是又要幹到深夜。”
君臣二人立在那裡草草吃了幾口，湘綺幾次想開口提兄弟壽奴的官司，只是看玄慎那深邃的眼眸中滿是血絲，疲倦不堪的樣子，又將話語咽回。只是收了器皿跪拜退出時，心有不忍，暗自責怪自己的無能。
“回來！”玄慎一聲呼喝，湘綺止步回身。
“萬歲爺可有何吩咐？”她屈膝問。
“就只爲給朕侍奉晚膳而來？”玄慎一邊批閱奏摺，也不擡眼看她，隨口問。
湘綺一驚，若是敷衍，怕是騙不過皇上；若是實言，顯得她如此世故。
她咬牙，低聲道：“臣弟愚魯，辜負聖恩，引發昨夜養頤宮大火。臣妾特來請罪。”
“此案刑部在辦，太后在追究徹查此事，你不必多問，朕無瑕管，更不能cha手後宮之事，你是知曉其中利害的。”玄慎不假思索道，怕早就料到她會來此求情，草草一句話，斷了她的全部期盼。
湘綺不禁後悔，只是百爪撓心，又不甘心。
想是自己思忖良多，想了無數開口應對他的話，就爲求他高擡貴手放小弟一條生路，如今反被他輕而易舉的駁回。
她出了御書房，端着那托盤的手都在顫抖。
高公公迎上來接過那托盤，嬤嬤打開那空空的碗碟一看，驚道：“呀，萬歲爺都用盡了？還是娘娘的臉面大呀。”
只是湘綺滿腹的落寞，悄然離去。
翌日，黃昏時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了丁公公匆然閃進了殿中，欣喜道：“娘娘，娘娘，好事，大好事。”
湘綺才擡頭，就見了丁神秘道：“皇上赦了小壽子的罪，只讓打二十板子懲戒。說養頤宮失火，罪責在他，是天兆譴，降罪於聖朝，非一人一力所爲。更有人說，是看到了天火，一個大火球炸在養頤宮殿廡頂上，燃起的大火。”
聲音越來越低沉，神秘的令人毛骨悚然。
殿廡阿苧的叫嚷聲：“哎，這是哪個宮的小公公，怎麼就擡來了景苑宮？血肉腥腥的，快些擡走！”
“這位姐姐，是皇上吩咐送來景苑宮當差的，說這個小壽子公公曾經伺候過怡嬪娘娘的。”
湘綺再也壓不住心底的那份衝動，飛也似的奔出寢宮，直奔那聲音而去。
壽奴，小弟壽奴！
湘綺緊握壽奴的手，他的周身在抽搐，痛苦的呻吟聲，卻費力去甩開她的手。
“小弟，小弟！”她低聲呼喚，眼中噙淚，周邊的宮娥都莫名其妙的望她，含了疑惑。
只了丁是個知道內情的，忙圓場般說：“娘娘，這是小壽子，是奴才的拜把子兄弟，不是娘娘走散的弟弟。還多虧了娘娘菩薩心腸代爲求情，才抱住他一條性命。娘娘仔細辨看，娘娘是認識他的呀。”
湘綺定定神，心想了丁果然是個聰明機警的，就由了了丁安置壽奴在偏殿後落腳，心想如何的把個壽奴擡到她這裡來了呢？
待衆人散去，了丁才望望左右無人道：“娘娘，皇上爲了救小壽子可是頗費了番苦心呀。太后娘娘似頗有不快，指責皇上對太皇太后毫無孝心。”
湘綺聽得暗自發笑，皇太后竟然敢說，是皇上對太皇太后沒有孝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