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打馬狂奔,一時沒了定處,想想,也是時候歸皇陵去了。
他回到皇陵套上馬,太監過來傳話,說太后娘娘尋他多時了。
卓柯正正冠,撣撣身上的塵土,一身錦袍英挺瀟灑地直奔太后寢殿去。
魏太后在打禪,似聽到他的到來,卻不去理會他。
卓柯立了片刻,聽那枯燥的木魚聲聲,仰頭看那神色淡定從容的佛祖微笑的模樣,在看魏太后靜靜的側臉,停了片刻,緩緩向殿外退去,想等下再來。
“砰!”的一聲,木魚石戛然而止,太后問:“你回來了?”
“回稟太后娘娘,臣卓柯,回來了。”卓柯拱手向前。
“回來好,本宮這心裡煩悶,陪本宮去後面走走。”太后起身,卓柯來相攙,太后回眸望他一眼,那目光凌厲如刃,卓柯忙迴避。
出到殿外,參天的古鬆蔽日,二人邊走邊停。
魏太后點了點他的額頭笑笑道:“那日在風神廟裡,你自當我看不出你的把戲?孫猴子的把戲再靈,也是如來佛的手掌裡笑看他呢。”
卓柯周身一震,想這女人果然不一般,那日他戲做的足,安排得天衣無縫,如何她還是知道的?
卓柯慌忙噗通跪倒在地道:“娘娘治罪,卓柯不想辯解,只對娘娘一片真心天日可表!”
見他誠惶誠恐的樣子她反是笑了,笑的開懷,“起來吧,天可憐見的個小人兒,若不是我有意,你哪裡就如此容易得手兒?想來你也是個聰明有心的。”
卓柯回到了侯府,小弟楠兒從院裡衝來,險些同他撞個滿懷。
“沒頭蒼蠅似的,瘋跑個什麼?”卓柯罵了一句。楠兒怯怯的向後退了兩步,小眼睛滴溜溜的轉了看了他說:“大哥哥回府來了。因是大哥哥回府來用膳,皇上賜了很多宮裡的點心饌食,珍饈美味。都是宮裡御膳房新出了爐竈就快馬清道送來侯府的。老祖宗高興得嘴都何不攏,連聲誇讚大哥哥是卓府的麟兒,日後爲卓府光耀門楣的就是大哥哥一人呢。還說大哥哥比起你我兄弟真是雲泥之別呢!還說楠兒若不爭氣,日後只能給大哥哥提馬鞭當馬鐙子去混口飯吃了。”
卓楠氣得一邊揪扯橫生的竹枝一邊跺腳抱怨,一腳踢飛一顆石子,噗的一聲驚起竹枝上的雀兒撲棱棱飛起。
卓柯心裡雖然對祖母的偏心一直有氣,卻也不好發作。去到廳堂拜見祖母和母親,一家人正圍擁着祖母用膳,老祖母笑得臉上開花一般,還不停吩咐丫鬟們說:“這碟子菜就給大公子和侯爺端去清濯齋去吃,我的牙口不好,咬不動了。那個美酒要溫熱了給大公子遞去,他胃不好,吃不得冷酒。他老子又是個不經心的,賜的酒,梓兒可也不敢不吃的。”
女眷們連聲稱是,大夫人起身去端下一碟子炒菱角給身旁的丫鬟,就聽老夫人責怪道:“輕一些。生不出個爭氣
的兒子,也要對侯府的嫡子視如己出纔是,日後你們母子的衣食還不都要指望大公子打點呀?如今卓柯混個一官半職,哪個官職不是靠了他兄長和侯爺的蔭庇。若說你們母子,還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會投胎呢。”
那輕屑的口氣,隨意的說笑,讓卓柯恨從心生,心裡暗罵這個倚老賣老的老妖精!
卓柯沉口氣,應對幾句敷衍了老夫人就藉口去清濯齋給父親和大哥請安。
“柯兒,進來吧。”大哥吩咐說。
卓柯進來,立在燈影裡,清美的容貌被燈光晃得明暗錯落有致。
侯爺問:“差人去喊你,怎麼這些時候纔回來?”
卓柯垂個手畢恭畢敬地答:“因是皇陵近來入冬要加固疏通地溝,怕秋天的落葉堆積阻塞雪水滲漏反灌入皇陵,因此主事的大人們吩咐這些時日要趕工,不得擅自離開。”
侯爺哼了一聲,似是懶得揭穿他的謊言,隨口問一句:“聽說你今日去了長公主府?”
卓柯一怔,隨即看一眼大哥含了些委屈道:“是,柯兒在爲長公主殿下療傷。”
卓梓忙接過話開門見山道:“柯兒,今日喚你回府,有一事要同你商議。皇上有意將長公主殿下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
一句話出口,卓柯大驚失色,動動脣沒有說出話,卻忽然噗嗤的笑了,笑得天真浪漫:“哥哥又來取笑小弟的,柯兒知罪了下次再不同那些武夫逢場作戲混跡那些風月之所,大哥……”
卓柯如做錯事的孩子,偷眼看兄長,餘光又掃視父親陰沉的面頰。
“柯兒,大哥幾曾同你玩笑,君無戲言,大哥纔回府來同父親大人商議此事。”卓梓說得一本正經,正襟危坐,一身麻衣素潔,飄逸閒雅,談論起他的婚事都如隨口說笑一般。
“依爲父看,這也是皇恩浩蕩。只是柯兒這孽障,未必能配得上長公主殿下這種金枝玉葉,他前輩子哪裡修來的這個福分!”侯爺開口道,雖然對卓柯多是貶低,還是抑制不住心裡對這門親事高攀的欣喜。
卓柯的頭搖晃得如貨郎鼓,驚得打斷:“爹爹、大哥,柯兒不要娶什麼公主。更何況是人家丟下的破鞋,光憑皇上一句聖旨‘休夫’就不了了之了嗎?柯兒若是娶了這種女人,怕是要被同僚笑掉大牙,日後無臉出去見人了。”
卓柯急惱地阻攔,眼巴巴地望着大哥,目光哀求,急得額頭滲出了密汗。這反令卓梓大惑不解,打量他認真的神色問:“柯兒,你這些時日不是同長公主殿下相處得和睦,爲她療傷?是長公主殿下對皇后娘娘說,看你人物英俊又允文允武,xing子溫存體貼善解人意,才一心要選你做駙馬的。你既然不喜歡她,如何還給她留下這份念想橫生事端呢?”
卓柯周身有口難辯,委屈道:“大哥可真真的冤枉死柯兒了。爲長公主殿下醫病,原本是杜駙
馬臨行前有託付在先,小弟忠人之事,見她受難,如何能置之不理?更有太后娘娘在皇陵郊外聞聽此事寢食難安,處處追問長公主殿下的傷勢,慈母之心讓人看得心痛,柯兒才一念之仁去出手相救。如今長公主殿下的傷勢大致愈了,柯兒今日已去辭行,立志不再登長公主府半步,以免惹人閒議。大哥,人人可以看柯兒是紈絝浪子,大哥可不能冤枉了柯兒。這樁婚事,萬萬不能的!”卓柯急惱道,看着父兄疑惑的對視惶然不解的目光,又低聲嘀咕一句:“聽說那皇家的女婿同公主同房都有人在一旁伺候的,一言一行,閨房行樂都要記錄造冊給皇上看,簡直是無聊之極!”
卓梓這才大致明白兄弟的心意,深咽一口氣,剛要開口,侯爺卻怒容滿面的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兒女的婚事哪裡由得你自己做主!此事,爲父看是一段好姻緣,既然皇上有意,梓兒你就去謝恩吧。”
“爹爹!”卓柯淒厲的一聲呼喚,眼裡噙着盈盈的淚珠,那淚珠在燈光下閃溢,彷彿稍不留神就要滾落下來。
侯爺起身離去,卓梓卓柯兄弟相送到庭院外。
目送侯爺走遠,卓梓轉身打量翹個嘴賭氣般的卓柯問:“柯兒,你實言相告,你可是真的不想這樁姻緣?”
卓柯急得甩手懊惱道:“大哥,你如何就不信小弟呢?柯兒天馬行空的xing子,雖不比大哥野鶴閒雲來得高雅,可也是個萬花叢中過,半點不留痕的,如何能甘心被個刁蠻任性的公主牽絆?大哥若是惱柯兒不爭氣,但可以責罰,只是柯兒是難以約束自己日後能對那興平長公主殿下言聽計從的。湘綺能對她千依百順,還不是因爲湘綺是個‘雌兒’?”
話到此,卓柯的靴尖兒碾地一臉的不悅。卓梓多少明白了幾分內情,嘆氣說:“那你何必去招惹她?皇上見你處置太后暗中送信之事頗爲穩妥,喜歡你是個聰穎明白的人,逢了長公主開口,就一口應允了。誰想……”卓梓嘆息一聲。
卓柯酸澀道:“怕不是小弟聰穎過人,這樁婚事聖上是看在大哥的顏面上才恩典的。”
他側個頭,似是心裡千百個不願意。
卓梓點點頭,負手踱步在清冷的月光下,寬慰他說:“也好,既然你不願意,大哥去幫你周旋,將這樁婚事推了就是。只是,爹爹那裡,怕也要爲你張羅親事了。自前番雪兒那樁婚事橫生枝節鬧出諸多不快,此番爹爹一定會慎重的。”
“可是大哥,你自己都不曾婚配,哪裡有小弟成婚在先的道理?”卓柯搶白道,似乎對成親一事諱莫如深。
卓梓只是淡然一笑,似是心中自有定數。
卓柯湊近他身邊神秘的問:“大哥,你還真打算去娶秦楚楚那狐狸精嗎?”
話一出口,見大哥臉色一邊,就縮脖服軟道:“大哥眼裡怕全是美人了,全天下的美女都看不入眼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