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柯道:“大哥離家後,我也請辭去補個外任的缺兒。侯爺自是不肯,見我堅持,侯爺破例豁出去老臉幫我上下週旋,使了銀子在戶部爲我謀個差,雖然棄武從文,一切從頭,可戶部畢竟是個肥水衙門,倒也頗是安逸。”
他說着,如玉般的面頰泛出自信的光彩,“這宅子比將軍府自然是不足。不過,卓柯尚且年輕,十年後,定要功成名就成就番大業,住上侯府般闊綽的大宅院,雕欄玉砌,金壁輝煌。”
“妻妾成羣!”湘綺取笑般cha話道,不知爲何忍不住調侃般出口。卓柯一驚,打量她的眼神滿是溫柔的光,一把執了她的手似真似假地低聲問:“若日後我果真贏來金屋玉宇,你可願隨我一生一世?”
湘綺驚得倏然抽出手,那顆心在不停地跳,跳得猛烈。卓柯的話語令她措手不及如被扎一針般。
卓柯的手空滯在空中,似依舊握了她的柔荑,小心謹慎問:“卓柯此言可是唐突?只是,你去的幾日,府裡都顯得無比寂寥。”
沉默片刻,二人邊走邊停在湖旁小坐,或是立在林間。風清日朗,幾抹淡雲絲絲浮在如洗的碧空,那藍色澄淨得一望令人抒懷暢快,陽光刺眼照過濃陰傘蓋般的樹葉在清涼下點灑點點金亮刺眼的斑痕,伴隨鳥鳴清幽,愈顯空寂恬靜。
卓柯道:“湘兒,你心裡還在猜忌我,可惜我卓柯一片冰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呀!”
湘綺這些時日亡命天涯,也無暇去思忖她同卓柯那段孽緣。不過如今想來,反生出些隱隱顧忌,卓柯畢竟多了幾分虛滑,巧舌如簧,一張嘴兒如抹蜜般的甜,她當初輕信了去,想來有幾分後悔。但那舊情卻依約眼前,久久難平。
卓柯嘆息道:“那日,你有意掩飾的,並非是藏賊的箱子,那侯爺下令拘捕的翻牆越戶如侯爺書齋的賊,就在裝衾被後面的箱子中。可對?”卓柯挑釁地擡眼笑道,湘綺心頭一驚。
“你自當聰明蓋世,在卓柯面前瞞天過海?若不是本公子有意縱賊,爾等如何逃脫?”
一陣沉默,湘綺心驚肉跳,那日心驚膽戰地一幕,竟然有人在一旁洞若觀火,難道是卓柯有意放她主僕?
“我若那日不在人前演戲,掩人耳目,怕四周來搜賊的侯爺貼身親隨侍衛就會將此事報與侯爺得知。到頭來,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卓柯比不得大哥,大哥是侯府世子,卓柯在侯爺眼中一文不鳴。”言語間滿是忿忿,卓柯嘆氣道,“大哥是大娘所生,大娘當年的死,據說是在廟中祈福燒香時同人有染,事發後羞愧懸樑;家母是續絃,是先皇賜婚,原本祖母爲侯爺覓妥了女子
,侯爺不敢違逆聖命,竟然隱瞞了迎娶了家母,自此家母備受祖母冷落。大哥是長子,瀟灑在外不肯回府,爹爹從不責怪,便是責打也是有限;反是卓柯,自幼備受苛責,稍有閃失,就要當衆去衣受責。年復一年,卓柯如今十八,日日如履寒冰,不敢稍有差池,惹來凌,辱。湘兒,對不住,那日,卓柯能幫你的,只能如此。見你離府,卓柯心如刀絞,卻是爲你慶幸。‘打開玉籠飛綵鳳,頓開金鎖走蛟龍’,如今這局面,不好嗎?”他含淚哽咽,反是說得湘綺滿心內疚,後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錯怪了他去。
二人在花樹下品茶,卓柯提議道:“湘兒,這園子是因你,我才向侯爺討要來的。你是主人,便給這園子題個名號可好?大哥的清濯齋立意高潔,可惜卓柯在侯府沒有自己題匾題名的資格。如今有了園子,還請大才女代爲執筆。”
湘綺聽他說得興致盎然,也不好駁他一番美意,聽他口中叨唸什麼“但願長醉不願醒”,就信筆題下“影醉園”三字。卓柯拍手叫好,隨口問,“可送你什麼潤筆之物爲好呢?”
湘綺宛然一笑,單刀直入問:“壽奴他,現在何方,近況如何?”
“體弱多病。”卓柯毫不避諱答,笑容散去,一本正經答。湘綺緊張地一把抓住他手腕問,“他如何了?”額頭細汗都冒出,眼眸裡滿是痛心牽掛。
“病臥荒野,送佛送到西,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橫豎治病就是。近來好了許多,還是驚嚇過度。夜裡,總喊你,還有大帥夫人。”
聞聽此言,湘綺淚雨滂沱,泣不成聲,擡頭時,企望着卓柯懇求:“可否讓我探望小弟,只遠遠看他一眼就可。”
卓柯搖頭深抿了脣徐徐說:“女子最是口不對心,應允的話,怕到時就不是如此了。”
任湘綺頻頻搖頭,卓柯道:“他在外安身立命,倒也圖個清閒,你便讓他忘卻京城,忘卻過去吧。至於你,如何又回來京城,反誤了家兄一番苦心。若被侯府的人擒回去,就是逃奴,那懲處的苦頭且不說,或嫁或賣是少不得的。你豈不是自討苦吃?我在市集見你就大驚,這次引你來此,你竟然敢拋頭露面去魁星閣那種所在?”關切的話語,令湘綺慚愧,竟不敢直視他的眼,只訕訕說:“家父的冤情,總有昭雪一日。二公子是知道些內情的,日後便知湘綺因何回京。”
卓柯就詫異的目光打量她,徐徐搖頭。
卓柯低聲道:“你莫不是昏了頭,要自己查清此案?”
驚詫的目光審視湘綺,湘綺點頭道:“我自然要查,只是需些時日。”
“可這是欽定的案子
,萬歲爺豈會朝令夕改,讓天下人知道他錯殺忠臣?”
她露出得勝的淺笑:“看,公子也認爲是錯殺忠臣不是?只要有人信,總有水落石出大白天下的那日。”
卓柯搖頭,眼神裡飄着些不安和關切勸道:“我只擔心你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我泥足深陷,飛蛾撲火,同你何干?”她故意執拗道。
卻被卓柯一把握了手腕揚起她的手氣惱道:“湘兒,分別不過幾日,你偏偏要慪死我嗎?
看他氣惱認真的樣子,一雙俊眼嗔意中滿是委屈,反惹得湘綺低頭忍笑,對他先時的誤會還恨意也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愧疚和甜蜜。
湘綺低頭喃喃道:“戶部,是負責今年春闈?”
卓柯點頭道:“今科主考,欽命樑若虛閣老爲主考,皇上還特請了雲鵠書院掌門夫子來京,不日便赴闈入場。過幾日,我怕也難出來走動,此番戶部四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入闈當差做簾官。”
湘綺聽得新奇,不由問:“風聲鶴唳的,如何這般的嚴格?”
卓柯道:“是皇后的主張,執意要如此嚴格取士,革除弊端。”
“此次春闈,你會去春闈會試當巡查使?”湘綺微蹙了眉頭,她在想,她是否該告知卓柯,她要入闈赴試?只是,卓柯若是得知,他若阻止,反是誤她大事,畢竟風險如此之大;若是他不阻止,又是枉法,倒也爲難他了。難道卓柯能袖手旁觀,任憑她仗着幾分才華,金榜高中,假鳳虛凰欺君之罪?若縱了她去,待她“失足落水”被抓住砍頭,怕吏部上下官員都要丟官棄爵掉腦袋。此非兒戲。她想到此,就那麼沉吟不語,或是草草應付,心思重重的。
他得意道:“那個自然。皇上有旨,此番朝廷開科選士,三省、六部、九司各部都要夕惕若厲,夙夜待命,不得橫生枝節。”頓頓又說,“我自當你隨了大哥去雲鵠書院,不再回京。還不及問你,如何返回京城了?這可不是飛蛾撲火?人家想你,卻也怕你在京城受苦落難。”卓柯道。
湘綺抿了脣望卓柯,已沒了小女人那番柔弱,反有幾分斬釘截鐵bi問:“聽說那胡大化將軍做了副主考,是高冒天保舉的吧?”
卓柯一驚,看着她道:“你如何知曉?消息靈通。”
湘綺眸光一轉,敷衍道:“聽魁星閣文友們議論時隨口提到,主考大人的軼事,誰不關心?”
卓柯搖頭道:“高大人,皇親國戚,牽一髮,動全身。至於胡大化,貪生怕死之輩,你休要指望他爲譚大帥一事仗義執言的,他供出實情也是死,他如何會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