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是什麼樣子的呢?姚霽思忖着,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的吧。
被人當成“神仙”,老實說,還挺滿足虛榮心的,可她畢竟不是神仙。
夜深人靜時,劉凌和其他宮人都陷入了睡夢之中,唯有她始終清醒,不冷不困,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不停地問自己:
我還活着嗎?
還是我已經死了?
我的父親當時死於非命,會不會其實和我一樣,只是意識陷入這個系統之中,其實人還活在某處?
只要一這麼想,姚霽就會陷入到無盡的後悔和憤怒中去,腦子裡各種紛雜的想法充斥其中,讓她無法輕鬆起來。
而隨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轉眼已經大半年了,項目組的同事依舊沒有修復錯誤前來接她,讓她的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日子久了,就連劉凌都無法忽視她越來越多的走神情況,心中擔憂無比。
“瑤姬,你在擔心什麼嗎?”
作爲唯一能看見姚霽的人,她的情緒很多時候會影響到他的心情。
“你的眼神裡滿是憂色。”
“我在想,他們爲什麼還不來。”
除了劉凌,姚霽再也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他們是不是忘了我?他們是不是沒有辦法帶我回去?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腦子裡全是這樣的胡思亂想,所以才很是擔憂。”
“……”
劉凌看着憂愁的瑤姬,腦子裡想到的卻是那本《凡人集仙錄》。
那本書中的仙女,就猶如現在的瑤姬,由於犯了錯,喪失了一切的仙力,既不能昇天,也不能如凡人一般生活,不得不借由和凡人親吻、擁抱甚至是親熱來獲得迴天的仙力。
然而書裡的仙女們一個個熱情似火,一旦發現男主角可以幫她們重返天庭,便前赴後繼地“邂逅”、“偶遇”,然後如膠似漆。
可瑤姬卻不是如此,她雖然也表現出很深的擔憂,可對他的態度,比起那些仙女們對待書中男人的態度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想到如此,劉凌試探着開口:“咳咳,那個,瑤姬仙子,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什麼其他辦法能讓你回去?”
姚霽沒想過劉凌會想這種問題,愣了下。
“其他辦法?”
哎呀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她就沒想過也許還有其他辦法能回去!
劉凌恍然大悟,紅着臉點了頭。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能讓你回去啊?”
“我不覺得你有什麼辦法。”
在這一方面,姚霽自然地表現出一種不以爲然。
“你想想,你下凡來這裡,這麼多人都看不見你,爲何只有我看得見?”劉凌臉紅紅地再次提醒他,“必定是我身上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而這個不同於常人的地方,說不定可以使你找到你要的答案。”
他都說的這麼清楚了,趕快反應過來啊!
快熱情似火啊!
姚霽果然愣住了。
只見她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看見劉凌那樣仔細地打量着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這樣認真的注視目光讓劉凌不由自主的挺直脊背,露出期待的表情。
“你,要不要試試……”
劉凌小聲嘀咕。
“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姚霽眉頭漸漸蹙起,一點點地靠近了劉凌,伸出了手去。
劉凌一動也不敢動,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極快,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向着姚霽拉了過去。
明明是她在向自己接近,可他卻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已經緊繃到發疼,因爲不如此做的話,他可能已經先行一步靠近了過去。
只是一個呼吸間,姚霽已經近在眼前,她白皙修長的手指已經輕點上了劉凌的臉龐,一點點地劃過他的鼻子、嘴巴、頸項、胸膛,一直向下。
正如之前無數次那樣,姚霽只覺得自己的手觸碰到的是空氣,並沒有感覺到劉凌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無論是面門、咽喉還是心臟,她的手指都能輕而易舉地陷入進去,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起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爲什麼劉凌能看見他呢?難道身爲皇帝,真的肩負天下的“氣運”,能看見不同於常人的東西?
可她之前帶團帶了那麼多次,圍觀劉未和劉凌那麼多次,也沒看見他們能看見自己和那些遊客啊?
還是說,他身上的“數據”在系統出錯的時候也出現了錯誤?
姚霽的手掌像是在檢查劉凌有何不同一樣,在劉凌身上摸了個遍,可憐劉凌只覺得像是有一陣清風拂過一般,僵硬的一動都不敢動,直到姚霽摸完他的腳背站起了身子,她已經滿臉是汗。
“並沒有什麼不同。”
姚霽站起身,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語。
劉凌所在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次元門”,也沒什麼肉眼可見的不同尋常,可他的眼睛卻偏偏能看見自己,他的耳朵能聽見自己說的話。
“你能聞得見我身上有什麼氣味嗎?”
姚霽有些着急地向着劉凌更靠近了一些。
“氣,氣氣味……”
劉凌結結巴巴。
姚霽話一出口,才懊惱地跺了跺腳,自言自語道:“又沒有自帶香味系統,只是衣服變了,他能聞到什麼?我又沒狐臭……”
對了,可以這樣!
姚霽驀地靠近劉凌,臉貼着臉,鼻對着鼻,近到劉凌都能看到姚霽眼睛裡閃爍出的期待之意。
“這樣呢?”
她對着劉凌的臉龐輕輕吹了一口氣。
劉凌的臉頓時燒了起來。
姚霽的舉動讓他的腹下的某處突然緊繃到發疼,這一口氣就像是施展了什麼仙法,終於捅開了劉凌某方面一直沒有打開過的心竅,讓他醍醐灌頂似的猛然明白了那本書裡那些舉動、那些事情,究竟是什麼。
爲什麼那些仙女能讓凡人發狂。
***
幾日後,昭慶宮。
趙太妃的生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遠沒有到整個宮裡都慶祝的地步,只有劉凌和原本冷宮裡的太妃們一起準備樂呵樂呵。
恰巧又逢汀芳殿中的選秀之女入宮十日,規矩也學的差不多了,薛太妃她們也有意讓這些女子見見她們家“三兒”,特意囑咐紫宸殿裡的宮人將劉凌一大早就折騰了好一陣子,然後吩咐汀芳殿裡的閨秀們在前朝下朝之後來昭慶宮慶賀趙太妃生辰一事。
爲了讓戴盈盈能夠見到戴良,他帶來了戴良和薛棣。
若是之前,劉凌可能還會有些好奇這些女子們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模樣、什麼性格,可他已經去汀芳殿繞過了一圈,不但沒有發現什麼讓他能長久注視的女子,甚至還知道了這些女子也並非各個都想入宮,心中已經沒有了太多期待。
況且之前因爲姚霽“探索”之事,他的心思如今也並沒有放在那些女人身上,而是……
如今在昭慶宮,接受着諸位“太妃”們的“關心”,劉凌卻老是走神,心中掛念的,也是桌前那些摺子什麼時候能批完。
“陛下,聽說您前幾日派了人去汀芳殿那打探,怎麼樣,有沒有喜歡的,悄悄和我說……”
薛太妃派人送去的龍眼,多了一個內侍的事情自然瞞不住她的眼睛,但她也沒往劉凌自己易容打扮去想,只以爲是他好奇,派人去看看。
作爲一個少年人,會這樣做也是尋常。
劉凌一直以來都要比同齡人早熟,尤其是童年時,這讓薛太妃她們欣慰的同時也產生了憂慮,擔心他太過老成,會喪失許多屬於年輕人的樂趣。
比如對異性的憧憬和愛意,比如偶爾的淘氣和釋放。
也許是長期以來都是和太妃以及宦官們接觸,劉凌似乎對女性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好奇,而唯一一位可以做出引導的蕭逸又是那種特殊的情況,能提供的參考和示範也是有限。
劉凌聽到薛太妃問得這麼曖昧,有些不自在地搖頭:“不是,就是去看看,沒,沒有什麼……”
一邊說,他的眼睛一邊不由自主地望向殿中某個角落。
在那裡,姚霽正好奇地看着幾位太妃圍着他說話。
不知爲何,只是看着她,他的心都突然會砰砰亂跳起來,腦子裡老是回想起
這孩子,還說沒什麼,臉都紅了,眼睛還發直。
“好好好,您的心思我們都明白,您也不必多說……”
薛太妃擠了擠眼。
“我都會安排好的。”
什麼心思?
劉凌的眼神從姚霽身上收回來,聞言錯愕。
“轉眼間,您也這麼大了。”
張太妃也露出一副“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樣子,“眼見着您要娶妻生子了,我們幾個心裡也高興。”
她有些興奮地笑着建議:“您看,這陣子您是不是好好補補……”
補補?
劉凌想到那些羊腰羹、藥膳湯,頓時苦了一張臉。
“別添亂,年輕人又不是老頭子,亂補什麼!”
王姬臉也黑了。
“可,可那麼多女孩,先別說封后不封后吧,就算那麼多妃嬪,他一個人真能應付過來?”
張太妃滿臉擔心。
“什麼應付啊,哪個年輕人能面對美色坐懷不亂?他才十七,又不是七十一!女色就是最好的補藥!”
王姬信誓旦旦。
“他要有什麼地方有毛病,你診了那麼久平安脈能診不出來?”
幾個太妃圍着劉凌,開始對着他的“健康”問題展開了討論,劉凌稍稍聽了一會兒,頓覺架不住,只想着打斷幾人的討論。
因爲他已經看到姚霽露出感興趣的笑容了。
“陛下,太妃娘娘們,汀芳殿的貴女們已經到了宮外,正在等候傳喚。”
“來的正好!”
薛太妃笑着吩咐宮人。
“傳她們進來給清儀賀壽吧,也不知道她們都準備了些什麼賀禮。”
她扭頭對劉凌擠了擠眼。
“陛下,您也該看看這些女子,一各個鮮花一樣的年紀,將我們這些老傢伙都襯得越發老朽了!”
劉凌有些尷尬地笑着,看着姚霽好奇地張望,心中不知爲何升起一陣心煩氣躁。
若知道是這樣,不同意大選就好了。
若知道自己會升起這樣的心思……
想起明明喜歡的是其他人卻還時廣選閨秀入宮,最終使皇祖母和太妃們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的皇祖父,劉凌眼神黯了黯。
然而事已至此,再想也是無用。
隨着宮人傳召這些女子入殿,一字排開向着御座上的皇帝和兩側宴席上的太妃們行禮,劉凌腦子裡紛亂的想法也不得不壓到心底,開始正視面前這些女子。
“見陛下,叩!”
贊者的高喊引導着這些女子們的動作。
聽見皇帝在這裡,即使有些女子之前已經有所猜測,臨到這時,還是有些緊張不安,甚至於叩拜的動作都出現了些瑕疵。
等到她們起了身,可以正大光明的直視“龍顏”之後,這種緊張不安的氣氛,正悄悄的發生着變化。
被這麼多人看着,劉凌有些不自在地蹙起了眉頭,這讓他原本就俊朗的容顏,顯現出了往往在成熟男人身上纔有的威儀。
不約而同一般,一個又一個的女子難掩嬌羞地低下頭去,眼睛裡泛起無盡的驚喜。一朵朵紅雲像是會傳染似的,在這些妙齡女子們的臉上、脖子上緩緩綻開,渲染出一片粉紅,越發撐得她們嬌豔明媚。
見到這些女孩們的反應,無論是薛太妃還是其他太妃,紛紛都露出了“與有榮焉”的微笑,似乎對自家養大的孩子會被這麼多女人肯定極爲滿意。
剎那間,就連劉凌都覺得有些不太對了。
這……
這到底是誰相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