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們也遇見了我和一樣的事情。”
凌亂的客廳裡,張政滿臉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之中,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
“不過你們比我幸運多了。”
“我,我沒想過他會自殺……”
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面對同樣遭遇的“前同事”時滿臉頹喪。
“他真是自殺?”
這下,倒輪到姚霽吃驚了。“不是你們做了什麼嗎?”
“誰會做什麼!誰能想到還有人能看到我們?”張政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那時他們都已經走了,我正準備回光路,聽到劉志喊着‘仙人渡我!’,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果然如此!
姚霽和秦銘對視一眼,眼裡滿是瞭然。
“所以他的死,真的和你有關?”
姚霽追問。
“姚霽,歷史中的劉志是哪一年死的?”
張政沒有回答姚霽,反倒問了她一個問題。
“建德十七年駕崩。”
姚霽回答的不假思索,答完之後,自己也是怔住了。
在劉凌的世界裡,劉志也是建德十七年冬駕崩的,和史書上並無出入,如果說那是個推演世界,所以劉志在那時候不得不死,那麼真實的歷史中,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如果說一切都是巧合,那巧合的也太古怪了!
“我帶團的時候正是資金最充裕的時候,觀察者不受重視,我去的次數不少,倒大多是做學術研究的,也算是看着劉志一步步如何陰差陽錯的被推上那個位置。他其實是個野心不大的人,本性也並非惡毒陰險之人,正因爲如此,我那時心裡十分掙扎。”
這個秘密似乎埋在張政心裡很久了,此時被姚霽挖出,竟有些侃侃而談地架勢:“我不知道他是爲什麼能看見我的,我那時候心想,這裡出問題了,系統大概是出錯了,這個世界馬上就要被銷燬,實在是很可惜。可另一方面,正因爲我以爲這世界要被銷燬,所以我就留下來和他聊了一會兒。”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
“畢竟他一定程度上是歷史上那位劉志的倒影,和他聊一些問題,有益於我研究代國早起的社會發展和仕宦門閥制度上的弊端,我那時候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着反正要銷燬了,還不如物盡其用,但我忘了他即使再怎麼老邁,那也是一個龐大帝國的國君,三言兩語間,我想要的答案固然得到了,可我這裡被他套去的話更多。”
秦銘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好了,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嘿嘿,我們哪裡玩的過那些人精。”
“正因爲我沒有防備,又或者我沒想過要防備,所以那個世界都是假的,是我們這些人制造出來做研究的,一旦被人發現裡面出了錯,整個世界都要被毀了的事情,很快就被他知道了。”
張政捏緊了拳頭。
“你也知道我們這兩邊世界的流速完全不對等,我在那裡多滯留了一夜和他閒談,在我們這邊不過是多留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已。我臨回去前,他問我如果他不存在了,這個錯誤是不是就不在了……”
“你說了是?”
秦銘插嘴。
“我師兄不是這樣的人!”姚霽嗔怒,“就算確實如此,他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是,我沒說!”
張政紅着眼眶,感激地看向姚霽。
“我對他說的是——我不知道!”
“嗤!”
秦銘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像他們那樣的人,哪裡需要你告訴他們什麼答案,他們只要問出問題,看看你的表情,聽聽你的聲音,就知道答案了。”
秦銘話說到最後,竟有些咬牙切齒。
“是啊……”張政的臉色又青又白,語氣也很是惶恐:“誰,誰能知道,他找了個叫‘湘君’的男人吩咐了幾句後,就在我走的前一刻,擋着我的面服毒自盡了……”
“我聽他們說,你違規了,所以提出了辭職?”
姚霽儘量不刺激到張政。
“是因爲他們知道你告訴劉志關於我們的事情嗎?”
“我應該說的,我應該說,一旦出現了偏差,整個推演就會出錯,所有人的心血就又要白費……”張政的手指已經被自己捏的發白,“我不停的這麼告訴自己,我該爲整個項目負責,可是每當我一想‘彙報’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是不停的晃着劉志倒下去的身影……”
此時張政已經是淚流滿面,一個負責的學者和一個人爲人的良心已經將他折磨了許久,甚至讓他從一個開朗樂觀的有志青年變成了現在沉鬱獨居的怪人。
只不過是一夜之間。
“我想說,可是我沒說出去,我總覺我一說出口,劉志就白死了。我知道他是數據,但他和我說過話,那時候,我不覺得他只是個只會按照既定安排的NPC而已。”張政哽咽,“他知道自己只是螻蟻,可螻蟻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嗎?他看出我是心軟的人,所以才用自己的命爲他的國家求情,我知道他拿命算計了我,可我,可我……”
“可我就是說不出口!嗚嗚嗚嗚……”
剎那間,張政居然捂着臉,像是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了出來。
姚霽和秦銘都不知道該回什麼纔好。
和那些從真正戰亂、饑荒、爭鬥中掙扎出來的人相比,他們即便在各自的領域裡都是佼佼者,其實不過都是些溫室裡灌溉出來的花朵。
一羣菜鳥。
一羣嫩雞。
在用生命做賭注的博弈面前,劉志賭贏了。
他讓自己光輝又忍辱負重的形象塞滿了這個可憐人的心靈,沒有辦法做出應該做出的選擇。
姚霽明白他爲什麼會淌着熱淚、痛不成聲,因爲他們這個世界裡的普世價值觀,有時候已經成爲了一種枷鎖,讓他們明明知道那是不對的,可就是無法擺脫它的束縛。
正是這種束縛,讓秦銘在王太妃的面前生出又愛又恨地情結,也讓她做出了和張政師兄一樣的選擇。
直到兩人離開張政的公寓,他們的耳邊甚至還能聽見張政那痛苦的哭聲,表情也越發變得凝重。
“劉志真是個人物。”
秦銘吸了口氣,不由得感慨。
“他是個好人,是個心懷天下的仁君。”
姚霽回望了師兄的公寓一眼。
“張政也是。”
“你那皇帝男友也是。”
秦銘笑着接口,引來姚霽一陣白眼。
“只可惜,她不是好人,非但不是好人……”
他心中嘆息。
“張師兄的‘違規’是因爲多次在系統裡停留時間過長,對外理由是太過沉迷於研究以至於對帶團生出厭惡,這麼說,其他研究員不見得知道張師兄在裡面發生了什麼,畢竟劉志按照歷史的軌跡在同年冬天駕崩了,其餘的發展也和原本的並無不同,沒有出現明顯的歷史岔點,我後來進入作爲繼任都沒發現有出現什麼偏差,他們就更不容易察覺……”
姚霽伸了個懶腰。
“接下來,就是要去埃及組那位同事那裡,我總覺如果只是單純的看着那位公主,是不可能有這麼深厚的感情的,同樣的事情有可能也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僅僅是這樣想,還不夠。”秦銘伸手示意姚霽上車,“你沒有想過,之前那麼多次失敗,有可能不僅僅是歷史出現了偶然,很有可能是在那些世界也有可以改變命運的人看見了‘觀察者’,結果僅僅只是觀察的行爲,卻改變了歷史軌跡。就如同微觀世界裡,你必須要‘看’,纔會有‘它’存在。”
“你的意思是?”
姚霽被秦銘的大膽嚇住了。
“我們應當和那些最早在科研中心的研究院和觀察者們聊聊,不着痕跡地打探之前失敗的時候有那些異樣。不,也許不必我們去打探,他們失敗了那麼多次,自己肯定也有歸結過原因,我們只要想辦法得到那部分檔案就行了。”
秦銘跟着車內的音樂微微搖擺着身體,見姚霽面色嚴肅,突然升起了逗弄她的念頭。
“比起這個,我們還有一件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解決。”
秦銘突然關閉了車內的音響,表情凝重。
“什麼?”
姚霽狐疑地看向秦銘。
“明天我們要恢復‘工作’了,我們離開了四天,那裡至少過去了兩年,你準備怎麼面對你已經十九歲了的小皇帝男友?”
秦銘壞笑。
“說了不是男友……”
姚霽反射性回答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不是這個!
分別兩年,在她跟他說過“有可能要犯天條”這麼嚴重的後果之後,她要怎麼裝作若無其事地出現在他面前,繼續帶着一羣人圍觀他啊?
之前是不知道他看得見她……
啊啊啊啊啊啊讓她死了吧!
她突然覺得那一年多封閉的日子裡,她的心理受到了不可修復的創傷行不行啊喂!
作者有話要說: 兒子晚上發燒,身體出現紅疹,所以折騰的晚了點。
小劇場:
她突然覺得那一年多封閉的日子裡,她的心理受到了不可修復的創傷行不行啊喂!
等死等了兩年靴子只掉一半的劉凌:(冷笑)呵呵,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