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丹珍苦口婆心,生怕雪春熙一時被迷惑,就這麼糊里糊塗被拐到後宮去。
即便她還年輕,只是後宮裡的齷蹉卻聽得不少。
後宮的女子很多就連皇帝的臉都沒見過,就在宮裡蹉跎一生。
就算是受寵的,容顏易老,帝王又如何會獨寵一人?
不說遠的,就是先帝,原本最是喜歡皇后。
皇后難產死了,留下大皇子,先帝把長子養在身邊,對皇后的家族也頗爲照顧。
只是皇帝不就很快開始寵愛皇貴妃,沒多久就生下二皇子?
皇貴妃受寵這纔多久,三皇子和四皇子不就接連出生?
先帝說得多鍾情,在寵愛一人的時候,還不是跟其它女子在一起?
雪丹珍看向雪春熙,知道她到底年輕,封應然又是有心計的,不由心焦地勸道:“七妹妹莫要糊塗了,新君以前的確受盡了委屈,卻是有城府心計的,不然好幾個皇子,身後的家族也是相當厲害的,怎麼到頭來卻是他登上皇位了?”
若果封應然真是個愚孝忠君的,雪丹珍是絕對不相信的。
她不相信皇家裡會有一個沒野心的皇子,只是三皇子爲何要蠱惑雪春熙,讓這個七妹妹到後宮去?
爲此,三皇子還不惜對一個小姑娘用上了手段。
雪丹珍心下嗤笑一聲,難道三皇子真以爲雪家無人了?
當着她們的面上,就敢對雪春熙圖謀不軌?
雪丹珍沉吟片刻,莫非三皇子早就打算把國師撤掉?
畢竟國師在朝堂上也是頗有話語權的,這也是歷代帝皇不願意讓國師隨意離開高塔的緣由,防備她們摻和到政事來。
真是可笑,雪家擅長的是卜卦,對朝政可沒什麼興趣。
難不成帝王還擔心雪家想要改朝換代,她們還想當女帝不成?
皇帝看着風光,不也是勞心勞累,還是孤家寡人,身邊伺候的奴才,就是後宮的枕邊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在他背後刺上一刀!
更別提是打探消息的,爲自己家族謀福利的,大有人在。
皇帝就像是一塊香餑餑,所有人都想要分一羹,哪裡有雪家人在靈犀山來得自由自在的,纔不稀罕這個位置呢!
雪丹珍思及此,看向雪春熙道:“七妹妹難道就沒想過,新君爲何一拖再拖,沒讓你住上高塔,禮部也沒開始着手準備國師繼任儀式?”
聞言,雪春熙搖頭道:“三殿下對卜卦並不十分依賴,想來也是看着我不喜歡高塔的冷清寂寥,這才一直拖着,還壓下朝堂上反對的聲音。”
“這都是三殿下告訴你的?”雪丹珍見她點頭,頗爲恨鐵不成鋼道:“他說得好聽,難道七妹妹就沒想過,皇上就是不想讓雪家人繼續當這國師,分掉他的皇權?”
雪春熙一怔,有些遲疑道:“殿下不像是這樣的人,若是他有這個打算,直接告訴我便可。”
雪丹珍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究竟三皇子給七妹妹吃了什麼迷魂藥,居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皇家人說得話哪裡能相信個十成十?傻妹妹,三殿下比之前的皇帝還狠,把國師關在高塔上,好歹還給了雪家一個國師的身份。如今把七妹妹送到後宮去,嬪妃是不能插手朝政的。”
沒有話語權,那麼雪家跟其他家族又有什麼區別?
以前有國師的身份,所以雪家隱隱凌駕在其他家族之上。
如今三皇子的作爲讓雪丹珍憂心忡忡,若是雪春熙真的被矇騙了過去,靈犀山的安穩可就要不保了:“七妹妹,別覺得我說的話是危言聳聽。一個不好,雪家就要毀在你的手上的。”
她低頭咳了幾聲,卻是止不住,咳得兩眼含淚,手帕捂着嘴許久才緩過氣來。
雪春熙連忙給雪丹珍撫着背順氣,勸道:“六姐姐的話我記住了,如今姐姐該歇息纔是。都怪我,讓六姐姐擔心了。”
雪丹珍咳得面色酡紅,瞧着倒是比剛纔的蒼白好了些許,笑道:“七妹妹這麼說就太客氣了,你我姊妹之間,關心你是應該的。以前家主曾說,下山後有許多誘惑,若是沒能及時抵制,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雪春熙張了張口,還想爲封應然辯解,雪丹珍擡起手止住了她的話,嘆道:“我清楚七妹妹如今是一心向着三殿下,說什麼都要聽不進去了。我只盼着七妹妹能冷靜些,暫時不要做任何決定,慎重考慮後再作打算可好?妹妹做得任何決定,很可能都會影響到雪家。”
她看向雪春熙,無奈道:“雪家已經受不住再次的打擊了,我剛收到靈犀山上四姐姐送來的信箋。三殿下送去的禮物,她們都收到了,無比驚訝,又憂心得很,這才特地送信過來。再就是,二姐姐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雪丹珍說到這裡,眼底有着深深的黯然。
她們姊妹七個,死的死,傷的傷,如今只餘下四人。
只是她的身子骨自己是清楚的,恐怕熬不過今年了。
雪妙彤被反噬後又用秘術,也是強弩之弓,估計也就只能熬上幾年。
到時候雪幼翠得扛起家主的重任,等自己病逝,雪家這一代就餘下兩人了。
雪丹珍垂下眼簾,雪幼翠只愛躲在藏書閣裡看書,對別的事不感興趣。雖說有一副玲瓏剔透心,卻不喜歡用來跟人周旋。
四姐姐若是當了家主,雪家能夠維持如今的一切,前提是沒有任何變故。
雪春熙做的所有決定,就是關鍵。如果真被三皇子得逞,七妹妹被送去後宮,那麼雪家就算是徹底毀在這一代。
從此之後,再沒有國師,也沒有成爲國師的雪家繼承者。
不出三代,恐怕世人早就不記得曾經的雪家,也不會知道歷代國師爲此付出了多少代價。
“算是姐姐求你,不要輕易做出決定好嗎?”
看着雪丹珍哀求的目光,雪春熙連忙點頭,扶着她道:“姐姐這話真是折煞妹妹了,是妹妹不懂事,讓姐姐難過了。”
雪丹珍握住她的手,又是一陣咳嗽。
雪春熙連忙扶着她躺下,安撫道:“六姐姐趕緊歇着,太醫說了姐姐可不能累着了。”
尤其不能大喜大悲,雪春熙心裡更是愧疚。
雪丹珍說了一會兒話,把攢着的力氣都用光了,眉眼裡滿是疲倦。
她閉上眼,沾着玉枕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雪春熙等着雪丹珍睡熟了,這才躡手躡腳出了來:“照顧好六姐姐,有什麼事只管讓人來知會我。若是我沒在,告訴蔓霜也行。”
以冬連忙點頭,送她到了院門,這才進去守着雪丹珍了。
蔓霜就等在院門,看見雪春熙神色疲倦又凝重,小心翼翼地問道:“六姑娘還好嗎?”
“暫時還好,”只是她卻能看得出,雪丹珍已經是強弩之弓了,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雪春熙揉了揉額角,輕聲道:“六姐姐剛睡下了,我們先回去吧。”
她也得好好琢磨剛纔雪丹珍說的話,自己的確太任性了,只想着自己。
如今在京中只有自己和雪丹珍二人,六姐姐身子骨還需要靜養,雪春熙更是不能胡亂做決定,惹麻煩纔是。
回到院子,在門口看見顧青,他一把抓着蔓霜往外走:“許久不見這丫頭了,實在想得緊,還請七姑娘允許,讓屬下跟她聊上幾句。”
蔓霜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明明兩人昨天才見過,什麼許久不見?
不過顧青在,等於三皇子也在,只怕在這裡等着七姑娘有一段時辰了。
蔓霜識趣地跟着顧青走了,雪春熙站在門前踟躕了一會才踏進去。
背對着自己的封應然聽見腳步聲,這纔回過頭來。
一身寶藍色的長衫,腰上扣着金黃的腰帶。
這是大皇子曾經的殊榮,即便先帝尚未加封他爲太子,卻默許這個心愛的長子用上太子纔有的腰帶。
如今的三皇子是鐵板釘釘的儲君,即使沒能從太子的身份成爲帝王,卻有足夠的資格佩戴這條屬於帝王的金黃腰帶。
“我已經吩咐太醫院,若是有需要的藥材,只管從私庫裡去取。六姑娘不會有事的,七姑娘莫要太擔心了。”他慢慢上前來,盯着雪春熙發白的臉色,輕聲安慰道。
雪春熙低着頭,沒敢對上他的目光。
雪丹珍的話還在腦海中,就像是給她添了一條鞭子,時時刻刻抽打着,提醒自己不要再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她深吸了口氣,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明日就是三殿下的登基大典了,今兒該有些歇息纔是,我也有些累了,就不留殿下了。”
封應然點點頭,意料之外沒有多追問,也並未露出不悅的神色:“我只是想來見一見七姑娘,如今見着了,是時候該回去了。不然書房裡堆着的奏摺,恐怕在登基大典前要看不完的。”
說罷,他又叮囑道:“七姑娘瞧着臉色不好,我已經讓廚房燉了滋補安神的湯水,姑娘記得喝上一碗,可不能忘了。”
雪春熙垂着腦袋,只覺得眼底有點熱。
她心裡很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三皇子。
這位殿下卻待自己一如既往,甚至察覺出雪春熙的不妥,體貼地並沒有追問,像以往一樣關心備至。
送走三皇子,雪春熙跌坐在軟榻上,雙手捂着眼睛,久久沒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