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第一個探子的話,衆人心裡都有了計較。
玉河公主身邊要培養一批人,他們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施恩之後再立威,從來都是皇家人最喜歡做的。
“你們怎麼想,我不管。我就想能吃飽喝足,不用提心吊膽自己的小命。你們想想,這些年我們活得比狗都不如,四處打探消息,元國有把我們這些螻蟻放在眼內嗎?死了多少兄弟,你們數數,死了就一卷草蓆送去亂葬崗,連個石碑都不能立,就怕有人發現端倪。我們死了,誰都不會知道,身份低微,如此微不足道,元國哪個會記得我們在這裡兢兢業業,爲元國做了多少事?”
這話算是說到探子的心坎裡了,他們不能成親,生怕有軟肋。夜裡睡覺還不敢太沉,免得開口說了夢話暴露了身份,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
打探消息,一個不留神被發現,必死無疑。
彼此之間也不敢頻密傳信,甚至不能見面,因爲元國防着他們爲了保命送回去的是假消息。
還真的沒誰當探子是人,死了就是死了,不過再送一個過來,就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功勞從來都是頂頭上司的,死的卻是他們這些幹活的,心裡的不忿從來都有,卻深壓在心底。
如今被挑起這事,衆人不免握緊拳頭,臉上皆是浮現出憤憤不平的神色來。
他們地位再卑微,也是身在其爲辦其事,沒半點馬虎。
只是上峰不當探子是人,就是普通把玩的棋子,想丟就丟掉,死了也不可惜。
誰不想活着,誰不想錦衣玉食,誰不想能子孫滿堂?
會做探子,都是身不由己。
要麼祖上犯了事,除非做探子立功,不然家族依舊是奴籍。
爲了能洗掉身上的奴印,他們只能拼了命地四處打探消息,就爲了今天元國能夠成功吞掉這裡。
熬到那個時候,論功發賞,探子就算沒能得任何打賞,好歹給家族脫了奴籍。
若是沒能熬到哪個時候,他們就算是白死了,還客死他鄉,死後可能沒有全屍,更不可能迴歸故里。
探子們都低着頭,第一個探子卻是嗤笑道:“看你們沒出息的樣子,只要能活着,以後什麼能沒有?要是死了,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玉河公主也是元國皇家的人,歸順她跟大皇子又有什麼區別?”
有人琢磨出不對勁來了,蹙眉道:“你三句不離玉河公主,莫非是收了她的好處,這是來蠱惑我等爲玉河公主辦事?”
那人又是一聲冷笑,答道:“大皇子昏迷不醒,行宮裡被御林軍守着。姓封的想要大皇子死,不就是嘴皮子動一動的事?你們要繼續跟隨大皇子,連黃泉路上都陪着,我自然是不阻攔的。只是念在你我都是苦命人,提醒幾句罷了。好心沒好報,我也不再多言了。”
說罷,他還真的沒再吭聲,徑直把桌上的酒菜吃了個乾淨,躺在角落抱着一牀新被子倒頭就睡得香甜。
幾人見他這般自在,不由互相看了看,眼裡皆是驚疑和動搖。
這人雖然說的話不好聽,卻都是實話。
大皇子在行宮裡,如今雖說有御醫看着,誰知道封應然是想他生還是想他死?
若果他們是封應然,只怕也絕不會讓大皇子醒過來的。
要是這樣,眼前除了投靠玉河公主,根本就沒別的活路!
思及此,幾人也吃完酒菜,安靜地分散在牢裡各處休息。
不養好精神,回頭怎麼精神奕奕去見玉河公主,讓她把衆人都收爲部下?
好死不如賴活,他們都是常年生活在生死邊緣的人,哪個都是惜命的。只要能活着,自然不會計較效忠的人是誰了。
再說,玉河公主好歹是元國人,身邊正缺人手,對他們肯定還算禮待。
要是他們投靠的是封應然,就算削尖了腦袋,也未必能讓封應然看一眼!
睡醒後,探子老老實實把記得的其他同伴,姓名、住處和聯絡暗號都全部說了出來。
顧青還把他們分開,御林軍把記錄下來的對照一看,一模一樣,沒誰在胡謅。
昨晚幾人後來沒再說話,也沒私底下動手腳,說出來的這些只怕是真的。
反正不論真假,把人先都抓過來就是了。
至於還有沒漏網之魚,顧青也不太擔心。
至清則無魚,探子都清理乾淨了,誰去跟元國報信?
提起此點,顧青不得不佩服封應然的絕妙計謀。
因爲玉河公主無意中把大皇子弄死開始,眨眼間就已經有了計謀,一環接一環,讓玉河公主深陷其中,根本沒有能掙扎開去的機會。
封應然也能因此有了束縛元國的藉口,畢竟大皇子還在行宮生死不明,元國如果這時候來攻打,可不就是不顧大皇子的死活?
連長子的死活都不管,如此冷心的皇帝,會不會讓大臣心底發寒?
都說虎毒不食子,爲了野心連兒子都不放過,直接就攻打過來,就是在元國民間的名聲估計也要好不到哪裡去。
不能光明正大的來,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
沒能放在明處,就只能轉到暗處。
封應然不怕元國皇帝來陰的,正因爲他被束手束腳,自己才更有勝算。
不能率兵大舉進犯,就只能送些探子來,又或是不少釘子在暗地裡使壞。
封應然已經派人在邊境盯着了,元國只要稍微有一點動靜,就能傳到他的耳邊。
雖說他不願意雪春熙卜卦,免得傷了身子。
但是不等於封應然就完全不依靠雪家的天賦了,不是還有雪家二姑娘和四姑娘在嗎?
二姑娘身子骨弱着,不能卜卦,還有四姑娘在。
身爲雪家如今的家主,爲皇帝效力也是應該的。
雪幼翠再怎麼咬牙切齒,還真不能拒絕封應然的要求。
有雪家的卜卦在,如虎添翼,封應然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這些暗地裡的小老鼠都悄悄抓住,然後從他們嘴裡撬出更多的消息來。
元國皇帝只怕還在暗暗竊喜,以爲封應然沒有防備,即便不能在明處把這肥肉一口吞了,也要讓封應然不自在,甚至付出代價。
他可不傻,大皇子突然倒下,肯定跟封應然脫不開關係。
不可能有仇不報,還是親子的仇,元國皇帝一點都不手軟。
他早就打聽清楚了,這一任的國師被封應然軟禁在宮內,隱隱有立雪春熙爲皇后的意思。
元國皇帝知道後嗤之以鼻,雪家的卜卦可是天下第一。
他眼饞很久了,不把雪家姑娘放在身邊物盡其用,居然打算收在後宮裡,封應然還真是暴殄天物。
雪春熙在國師的位置上,可是比當皇后有用得多了。
也不知道封應然是不是被美色所惑,連江山都不要了,竟然讓國師不得再卜卦。
一個被拔掉爪牙的野獸,就跟廢人沒什麼兩樣。
不讓卜卦的雪家姑娘,那也是一文不值。
被關在後宮中等待着新帝的臨幸,雪春熙心裡指不定怎麼痛恨和不願。
元國皇帝心裡琢磨着,派人給行宮裡的玉河公主遞了密函,讓她務必跟雪春熙聯繫上。
要是能策反這位國師,把矛頭對上封應然,那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雪春熙心軟,把人騙到元國來,也是大功一件。
他就不會再計較玉河公主沒能護住大皇子,讓長子如今昏迷不醒。
玉河公主順順利利收到密函,手心裡全是溼汗。
她沒想到好幾個探子已經把行宮外的同伴交代得差不多了,元國皇帝居然還有能耐把密函偷偷送到行宮裡,甚至親自交到自己手裡。
顯然元國皇帝在這裡佈下的棋子,比玉河公主預料中還要多得多。
探子之間沒有聯繫,也就不清楚到底究竟有多少同伴。
雖說已經陸陸續續交代出不少人來,也被顧青帶着御林軍悄悄拔除,卻依舊有漏網之魚。
玉河公主捏着信,瘦削的面龐有着幾分憔悴。
她守在大皇子的榻前已經好一段時日了,白天心驚膽戰,夜裡也睡不着。
封應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讓人把偏殿收拾好,美名曰是讓玉河公主守在大皇子身邊。
大皇子要是有什麼事,也能第一時間把玉河公主叫過來。
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麼事?
封應然必定是故意的,就是讓玉河公主不痛快。
白天守在大皇子的屍身旁邊還不夠,夜裡還要睡在離大皇子最近的地方。
玉河公主再是心志堅定,也被折磨得整個人都瘦了兩圈,人也開始恍恍惚惚的。
她手裡的密函已經被捏得變形,再用力一點,就會被撕破了。
玉河公主有些遲疑,是該把密函交到封應然手裡,還是直接偷偷把密函燒掉?
火盆就在屋內不遠的地方,張御醫交代過,屋裡不能冷,也不能太熱,不然大皇子的屍身就不好保存了。
顧青自然是聽從張御醫的話,把屋內佈置得溫暖如春。
也不知道怎麼擺弄的,在屋內既不冷也不熱,還每天都感覺差不多,也是能耐。
大皇子的屍身一直沒腐化,整個人如同睡着了一樣,玉河公主即便每天看着,也有些心裡發慌。
封應然手底下居然有此等能人,連死人都能留下,是不是還有其他可怕的手段沒使出來?
光是想想,玉河公主就幾乎要嚇破膽。
這麼一段時日來的擔驚受怕,就快要讓她一顆心都炸裂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