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睡得正好被吵醒,任是誰都不會痛快。
只是家主聽苓笙口齒伶俐地簡單稟報了蔓霜的話,她立刻就披上厚實的披風,來不及穿戴整齊,披頭散髮地就往外走:“快,去請郎中,轎子呢?”
“已經準備妥當了,”苓笙一聽蔓霜的話就暗道不好,一邊進來向家主稟報,事先還叮囑了小丫鬟立刻去備下了兩頂轎子。
以家主最近對七姑娘的重視,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只是沒料到家主對雪春熙如此重視,平日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她連衣裳都來不及穿,直接就要去淺雲居。
苓笙心底暗暗把雪春熙的位置往上提了提,只要家主重視的,就是她該小心伺候的。
扶着家主坐上轎子,擡轎的八個粗使婆子健步如飛,在雪地上跑得飛快。
苓笙在後頭跟着,等到了淺雲居,鞋襪溼透也就罷了,喘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等看到淺雲居跟前的轎子,一個白髮蒼蒼的瘦削身影被扶着下轎子,家主徹底驚住了:“大長老……”
居然驚動了大長老,七丫頭莫非要不行了?
家主連忙上前扶住大長老,兩人趕緊往裡頭去了。
苓笙也顧不上喘氣,讓兩個粗使婆子架着郎中跟上,要是晚了一步讓七姑娘丟了小命,這裡所有人都別想好過!
等她踏進內屋,看見雪春熙倒在封應然的懷裡,嘴角的血跡尚未乾涸,衣裙上的殷紅實在觸目驚心。
大長老擡手在她鼻前一探,還有氣息,這才送了口氣。
郎中不必家主催促,已經上前把脈,半晌從懷裡取出一瓶丹藥,想要餵給雪春熙,卻遲遲沒能喂進去。
雪春熙徹底昏迷,完全咽不下去了。
封應然看着焦急,接過郎中的丹藥往雪春熙嘴裡一送,又按了按她脖子上的穴位,好歹讓丹藥慢慢吞嚥下去。
能吞下去就還有救,郎中總算吁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大長老皺着眉頭,她雖說頭髮花白,臉上卻沒有絲毫皺紋。渾身是老者的氣息,一張臉卻比家主看着還要年輕,透着詭異。
封應然這時候卻沒留意大長老,目光落在懷裡的雪春熙,絲毫不敢放鬆。
“這靈犀山是亂了,真是不省心的丫頭。”大長老瞥了眼身旁的家主,叫後者遍體生寒。
大長老這是對她不滿了,家主隱瞞了大皇子身邊侍從死去的事,顯然是不想得罪二皇子。
雪家該是中立的,這麼快就有所偏頗,對家族十分不利。
總歸是家主,身爲大長老也不好插手。如今看着,明顯是此事被瞞下,反倒助漲了歪風。
沒家主這次的默許,誰又敢再次動用禁術?
家主低下頭,滿面寒霜。她一心一意爲了雪家,不想摻和到皇子之間的爭鬥。
可惜如今這些丫頭的膽子大了,連自家人都不放過,簡直不把她放在眼內!
她們以爲有天家做靠山,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嗎?
這次對雪春熙動手,下一次是不是要對付自己這個家主?
“此事是我的錯,必然會給大長老一個交代。”家主鄭重承諾,這樣的錯她絕不會再犯。
大長老搖頭,答道:“不是給我一個交代,而是給七丫頭一個交代。她平白受此大劫,若非命大,恐怕等你我趕來,看到的只有她已經冷透的屍身了。”
家主滿眼震驚,在看到雪春熙已經失去扳指的鏈子,以及掛着的一隻簡陋的草環,哪裡能不明白?
這草環顯然是雪春熙匆忙所制,最後送給了誰,不言而喻。
若非有封應然在,這個七丫頭恐怕真是要留不住了。
家主對封應然拱拱手道:“多謝三殿下出手相救。”
“七姑娘一片好心,這才救下了自己,與我無關。”封應然感覺到臂彎裡的雪春熙不像剛纔那樣渾身帶着涼意,在吞下丹藥後漸漸暖和起來,恐怕終於徹底救回來了,他冷着臉道:“只是我希望這件事,能有一個水落石出。”
“這是自然,”開口的不是家主,而是在一旁的大長老。她滿臉凝重,眼底的怒意怎麼也遮掩不住:“這次是我失策,讓人鑽了空子,再不會有下一次了。”
趁着她閉關的時候動手腳,雪家上下也該好好整頓纔是。
皇上即將駕臨,出了這樣的事簡直讓雪家沒臉!
連自家姑娘都約束不了,還怎麼成大事?
大長老隱晦的一眼讓家主面色微變,顯然她對自家極爲不滿。
家主看着大長老忽然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佩,掛在雪春熙的身上,不由大吃一驚:“長老,這……使不得。”
理應是家主賜下護身符,當初她只准備了六份,最後雪春熙忽然被大長老留了下來。
正好有雪春熙生母的護身符在,索性就直接給了她,沒再另外賞賜。
如今護身符被毀,因爲事出有因,家主再賞賜一個也是可以的。
只是沒想到家主還沒出手,大長老就率先把自己的護身符送給了雪春熙。
“沒什麼使不得,只是個護身符而已。”大長老不怎麼在乎,指尖摘下雪春熙脖子上已經枯黃的草環:“做得簡陋了一些,效力卻不錯,是七丫頭親手做的?”
“是,七姑娘擔心我,便費心做了這個。”封應然瞥見雪春熙身上的玉佩,即便不懂這些,也能明白雪家長老佩戴在身上的,肯定不是凡品:“多謝長老賞賜,七姑娘知道後必然歡喜和感激的。”
連家主都沒賜下護身符,反倒是大長老越俎代庖,家主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只是護身符已經出手了,直接掛在雪春熙脖子上,家主也不好把玉佩摘下來,便脫下手上的白玉鐲子,戴在雪春熙纖細的手腕:“既然長老賜下護身符,那麼我也把這個鎮魂鐲送給七丫頭,算是賠罪了。也是我不留神,才發生了這樣的事,幸好七丫頭沒事,不然我是心生愧疚。”
封應然隱約知道家主心裡的計較,雪夜蓉出手必然是二皇子默許的,不敢得罪皇家人,便想着隱瞞下來,等皇帝來了再作打算。
誰知道有人耐不住了,會直接對雪家人動手?
這簡直是扇了家主一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
大長老站起身道:“七丫頭這傷不打緊,歇息一陣子便好。三殿下不必擔心,郎中就暫且住在淺雲居,也能方便照看七丫頭。”
郎中應下,大長老這纔跟家主施施然離開了。
看她們匆忙離去的方向,應該是世安閣。
封應然眯起眼,不是二皇子身邊的雪夜蓉,而可能是雪易煙嗎?
想到雪春熙剛纔吐血倒地的淒涼模樣,他就滿心怒火。
若非大長老和家主及時來了,封應然又抱着雪春熙不能撒手,必然要給對方一個好看!
總歸是一起長大的,對自家姊妹也能下如此狠手,恐怕是個心狠手辣的。
封應然忍了又忍,這纔沒跟着過去。
雪家的事,還是由長老和家主來主持公道纔是。若是他貿然摻和進去,恐怕會讓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畢竟那兩位姑娘,身邊有着自己的兩個皇兄。
不管雪易煙的舉動是擅自做主,還是大皇子默許的,這位大皇兄顯然不能完全摘出來,徹底撇清關係。
大長老和雪家的家主突然深夜造訪,大皇子就是在溫暖的被窩裡再不情願,也只能爬起來。
她們兩人同時過來,必然是出了大事。
等大皇子穿戴整齊的那一會兒,早就有心腹侍從去打聽了一番回來稟報。
眼看大皇子的臉色越發鐵青,侍從的聲音漸漸就低了下去,兢兢戰戰生怕被殿下遷怒。
“五姑娘在何處?”
“回殿下,五姑娘在院子裡。聽說長老和家主來了,便帶着丫鬟往殿下的寢居來了。”
大皇子冷笑:“出了事,這纔想起跟我坦白,讓我護着?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別以爲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侍從沒敢迴應,大皇子也不需要他的附和:“來人,把五姑娘和她的丫鬟綁了,直接送去前廳,交給長老和家主。”
“殿下,此事萬萬不可。”御史匆匆趕來,中途也是打聽到此事,生怕大皇子衝動,連忙過來勸道
“怎麼,我教訓底下人,莫非還要御史允許?”大皇子正在氣頭上,他對雪易煙早有不滿。想着是個好用的傀儡,暫時捏在身邊也未嘗不可。等皇帝來了,自己再開口向三皇子討要雪春熙,封應然說什麼都不能拒絕。
他難得看中了七姑娘,有心把人籠絡在身邊。
誰知道還沒討要過來,就險些被雪易煙給廢掉了!
大皇子出身在皇宮,被皇帝百般護着,該看見的卻不少。
在其中的齷蹉,他心裡是門兒清。
雪易煙爲什麼會對雪春熙偷偷下手,大皇子比誰都明白。
這五姑娘分明是知道他看中了雪春熙,擔心自己被取代,就先下手爲強了。
雪春熙因此廢了,大皇子除了繼續用着雪易煙,還能怎麼辦?
大皇子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脅,雪易煙估計是頭一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簡直膽大妄爲!
“這次擅自做主偷偷對付七姑娘,下一回對我心生不滿,是不是也會對我下手了?這個五姑娘留不得,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惹出更大的禍事來?”
大皇子對雪易煙早就不滿了,正好這時候把人送走,就是雪家的家主和長老也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