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應然見狀,替大皇子解圍道:“回父皇,若是繞道,離城鎮約莫有二十里。”
二十里,就是一天的功夫也未必能到,更何況如今已經天色漸黑?
所以說到底,他們還是要在外頭露宿。
大皇子聽了,臉色有些掛不住了,低頭道:“是兒臣想得不周到,對附近的城鎮位置並不清楚。”
既然無論怎麼走都要夜宿不能進城鎮,他自然更願意繞道,而非走小路。
皇帝沉吟一會,到底還是順着長子的意思,給了他這個臉面:“也罷,那就繞道。等天色差不多黑了,就停下來紮營。”
“是,父皇。”大皇子面露喜色,對封應然遞了個隱晦的挑釁眼神。
可惜封應然一直低着頭,壓根就沒注意得到。
又或者注意到了,索性低頭,眼不見爲淨。
雪春熙皺了皺眉頭,二皇子四皇子相繼落馬,如今在皇帝跟前就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三皇子了嗎?
明明三皇子一向對大皇子言聽計從,素來沒有忤逆這個大哥,怎麼大皇子就這般容不下他?
使喚的時候倒是痛快,如今礙眼的其他兄弟不在,馬上把封應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了?
雪春熙有些擔心,不知道大皇子會不會在背後使出什麼陰謀詭計。
這一路上估計不太平,她得小心謹慎些纔好。
御史交給大皇子處置,四皇子卻是由顧青來看管。
如此安排也讓大皇子不滿,好像皇帝防着他對四皇子下手一樣。
難道在父皇眼裡,封應然還比他來得可靠嗎?
大皇子越想越是不痛快,扭頭把雪元香叫了過來:“大姑娘還不回我的身邊,莫非想要留在三弟這裡?”
陰陽怪氣的語調叫雪春熙蹙眉,雪元香倒是沒說什麼,對皇帝行禮後就跟在大皇子身後回了馬車。
一上馬車,大皇子就忍不住問道:“馬車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皇對三弟的態度怎麼跟以往南轅北轍?”
雪元香搖頭,答道:“民女上馬車後,四殿下已經被制服,皇上平安無事。只怕是這次三殿下護駕有功,皇上語氣親近些罷了。”
剛救下自己的人,皇帝總不能惡言相向。
大皇子皺起眉頭,不甚滿意她的回答:“大姑娘真不是敷衍我,確實不清楚馬車裡到底出什麼事了?四弟是怎麼被制服的,然後你們捉住了四弟的幫兇,怎麼沒第一時間把人送過來?”
“此人身上藏着毒粉,輕易讓侍衛中招。民女和七妹妹擔心他會對大殿下不利,於是讓侍衛加緊看管,絕不能叫他靠近大殿下。”
雪元香這話在理,大皇子想了想就丟開了:“我倒是好奇,四弟身邊這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讓他待如上賓?”
她沒接話,越是多說禍門的不對,大皇子恐怕會越發好奇。
與其這樣,雪元香倒不如什麼都不說。
大皇子見她規規矩矩低頭不吭聲,沒來由地煩躁道:“以後不要我問什麼纔回什麼,如今大姑娘跟在我身邊,別像個木頭人一樣,該是跟七姑娘一樣向三弟盡忠。”
盡忠嗎?
那也要大皇子有讓她盡忠的理由,叫雪元香心服口服。
很可惜,在大皇子身邊的時日越久,她越是失望透頂。
自以爲是,自作聰明,毫無兄弟手足之情,心胸狹窄,疑心極重。
無論哪一個都是不堪大用之人才有的,偏偏這些都是大皇子如今表現出來的。
雪元香心下嘆氣,她早就知道大皇子遠不如封應然,卻沒想到會糟糕成這樣。
恐怕剛纔皇帝對大皇子的回答,也是相當不滿意的。終究是自己偏愛的兒子,又是親自教導長大,變成這個模樣,皇帝也不好直接駁斥。
不過這般心軟,纔會教出如今的大皇子來。
慈母多敗兒,慈父何曾就不是?
大皇子一出生就失去母親,皇帝對第一個孩子多有偏愛,更是把大皇子留在身邊養育長大,親自教導,對他的感情最深。
自己養大的孩子,於是害怕大皇子累着,傷着。武課文課,不刻苦如何能成才?
正因爲皇帝的寵愛,大皇子從小可以隨心所欲。武不成文不就都沒關係,只要皇帝的寵愛一天還在,他就是未來的儲君。
直到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出生,大皇子才慢慢開始察覺到自己不是皇帝唯一的兒子。
他變着法子討好皇上,讓皇帝把封應然的軍功攬在自己身上來,全是爲了以後在鋪路。
但是別人的東西,終究不是屬於他的。
搶過來的功勞,佈告天下,卻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瞎子,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
大皇子常年在宮內陪着皇帝,什麼時候出宮去剿匪?
身爲大哥,他理所當然佔有弟弟的軍功,絲毫不加掩飾,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偏偏大皇子還爲此沾沾自喜。
看,皇帝爲了他以後走得更順利,二話不說就把三弟的功勞加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儲君只會是他,不會是其他兄弟。
但是大皇子一面又害怕皇帝的寵愛有一天會消失,患得患失讓他變得疑心重又胸襟狹窄。
雪元香回想着封應然剛纔的表現,簡直無可挑剔。
反觀大皇子,恐怕沒多久,就會失去帝心。
雪春熙跟在封應然身後回到馬車,很快車隊開始啓程。
顧青也跟了上來,敲了敲肩膀嘆道:“真累,好在一切順利。”
聞言,雪春熙眼裡閃過驚訝。
難道他們早就預料到四皇子謀劃了這一出,卻從未想要阻攔?
封應然看出她的想法,笑笑道:“四弟身邊不都是蠢人,從龍之功再好,總沒有性命來得珍貴。”
四皇子根本就是孤注一擲,成功了還好,不成功那所有人就得跟着陪葬。
有膽大的願意跟着冒險,也有假裝願意,卻在背地裡傳遞消息出來的。
顧青壓低聲音,告訴她道:“那些侍衛的家人,早就讓兄弟救出來了。”
雪春熙抿着脣,想到那些慷慨赴死的侍衛,好在家人平安,他們也算是了無遺憾。
“要是大殿下處置,恐怕這些侍衛的家人根本活不了……”顧青搖搖頭,幸好皇帝還算仁慈。因爲封應然答應了這些侍衛,所以並沒有把此事交給大皇子。
這話雪春熙是贊同的,按照大皇子的性子,恐怕會想要斬草除根。她轉向封應然,依舊有些擔憂:“斬龍陣對殿下沒影響吧?真的沒受傷嗎?”
“放心,那些侍衛還傷不了殿下,就連近身都不可能。”顧青對封應然是相當信任,反之亦然。
不然封應然也不會聽四皇子的話走向陣中,就等着他在背後扯一把。
兩人在生死之中不知道聯手多少次,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有默契,自然是掐着最好的時機請君入甕。
想到四皇子一臉愕然倒在陣中,完全不明白究竟爲何兩人位置調轉,他又失敗得這般徹底,顧青便不由失笑:“估計四殿下直到如今都不明白,精心謀劃多時,最後卻輕易敗北。”
他搖搖頭,面色頗爲遺憾:“也算四殿下運氣不好,偏偏第一個就讓三殿下發現了。”
聞言,雪春熙不由看向封應然,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要小看府裡的下人,他們會是最好的耳目。”封應然點到即止,並沒有說得太詳細,雪春熙卻是明白了。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四皇子早早就在宮外立府,府裡的下人都是精心挑選的,估計他也猜不到居然是這些下人高密,才讓自己的精心謀劃就此毀掉。
雪春熙沒有多問封應然究竟是如何收買四皇子府裡的下人,讓這些人爲他所用。
馬車在行駛中,軲轆聲不絕,卻是隔牆有耳。
車外的侍衛聽命於皇帝或者大皇子,哪怕聽到任何一個字,都會惹來麻煩。
封應然沾了茶水,在木几上簡略寫了幾個字,問的是其他兄弟藏身在何處。
雪春熙早就知道下山的親衛不可能真的如顧青所說因爲剿匪被殺,必定藏在別處。
顧青也學着他用指尖沾了水,簡單畫了一幅地圖。
不過寥寥勾勒幾筆,一張附近簡易的地圖就在眼前,讓雪春熙歎爲觀止。
顧青洋洋得意道:“七姑娘沒想到吧,平日四處剿匪,手邊沒有筆墨,就只能如此。”
別說筆墨,有時候連乾糧都沒有,只得挨餓受凍。摘野果啃野菜他們都試過,手繪地圖這樣的小事不算什麼。
附近有幾座山,他點了點其中的小路,兄弟們就藏在那裡。
大雪天只能藏在山洞裡,不敢生火免得冒煙扎眼,幸好有兩三個腿腳快的跑到臨近的城鎮,假裝是遊商買了一馬車的吃食和棉衣,好歹他們不會挨餓受凍。
對顧青的安排,封應然頗爲滿意地點頭。
暫時讓兄弟們藏好,其他事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