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頗爲不滿,一手劃掉木几上的水跡,小聲嘀咕道:“要不是大殿下堅持繞道,兄弟們哪能要做山洞人?”
封應然瞥了他一眼,顧青連忙捂住嘴不吭聲了。
不過身邊只有不多的侍衛,總是不安全。還想着走小路,兄弟在暗處護着,讓皇帝安全回到宮中主持大局。
如今忽然繞道,也不知道兄弟能不能趕過來。
封應然的指骨在木几上點了點,想着惠妃未必會善罷甘休:“勞煩七姑娘算一卦,繞道的話會如何?”
雪春熙點點頭,抓起腳邊的木籤,隨意扔在木几上,散落了一小片。
她指尖繞着木簽在虛空中一劃,皺眉道:“大凶。”
“又是大凶?果真這條路不是什麼好去處,偏偏大殿下跟着魔一樣非要跟殿下對着幹!”顧青壓低聲線,滿腹抱怨,對大皇子更加看不順眼了。
什麼都不清楚還胡說八道,硬是要跟封應然對着幹,要是這次大凶把自己弄死了,那也是活該!
雪春熙收起木籤,問道:“既然此路不通,不如改道?”
“這事不容易,畢竟父皇已經點頭答應了。”封應然搖頭,皇帝對大皇子依舊偏愛,這點小事肯定會順着他的。
“那麼,如果此路真的不通,又該如何?”雪春熙抓着一支木籤,雙眼發亮。
顧青搓搓胳膊上的疙瘩,總覺得有股涼意從腳底蔓延,雪家七姑娘究竟想的什麼鬼主意?
封應然眸底含笑,問道:“七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很簡單,我卜卦後發現前面被大雪封路,走不了。”雪春熙眨眨眼,笑道:“不過要麻煩……幫忙了。”
封應然明白,這是讓他的親衛把大雪堆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因爲雪崩堵住了大路:“倒也不難。”
只需要稍微做做樣子,有雪春熙的卦象在前,皇帝也不會不相信,更別提是大皇子了。
“此法可行,”封應然對顧青點點頭,後者利落地從行駛中的馬車翻了出去。
雪春熙把一聲驚呼嚥下,眼看顧青眨眼間就藏身在雪中,再不見蹤影,不由目瞪口呆。
“雕蟲小技罷了,上不得檯面。”封應然見她好奇地在車窗張望,不由好笑。
他們的馬車在最後面,其他侍衛並沒有察覺的樣子,雪春熙這才收回了視線:“殿下身邊能人無數,想必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承七姑娘貴言了,”能不計較出身跟在他身邊的人少之又少,不過人不在多貴在精,留下的人對自己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總比跟着一大串的人,卻一個個心懷不軌爲好。
封應然總要防着親兄弟,要是連親衛都要防着,就實在太累了。
雪春熙等了又等,不見顧青回來,不免有些心焦。
封應然笑着道:“七姑娘只管讓蔓霜去知會大哥,顧青會把事情辦妥的。”
這是毫無理由的信任,卻足夠難得。
雪春熙點頭,她也相信顧青,便吩咐蔓霜去前頭知會一聲。
大皇子聽了蔓霜的話,讓車隊停下,打發這丫鬟走了,他黑着臉轉向雪元香:“下雪封路,大姑娘怎的不說?”
雪元香一怔,知道雪春熙讓蔓霜過來,必然有她的緣故,便道:“今兒受了驚嚇,民女驚魂未定,沒能卜卦,自然無法知曉。”
這話叫人挑不出錯來,馬車裡血淋淋的,就是後來進去的大皇子也不由心驚,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
大皇子擺擺手,心裡琢磨着還是該把雪春熙給搶過來爲好。
雪元香中看不中用,又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絲毫不懂得巴結討好,問一句打一句,木訥得很,實在無趣至極。
他去前頭的馬車告知皇帝,又派了侍衛先騎馬都前頭一探,回來稟報果真有大雪封了路,恐怕不能繼續前行,頓時一肚子的火氣:“父皇,只怕這回得掉頭回去了。若是大姑娘提前卜卦,就不必走這些冤枉路。”
想到調轉頭回去,就得按照封應然說的走小路,大皇子更是滿心不痛快。
皇帝眯着眼看向他,慢吞吞地開口:“雪家人素來高傲,要馴服她們不容易。就是當年國師進宮,也不是一開始就死心塌地爲朕效忠。”
如何給能讓屬下臣服,這就需要手腕了。
大皇子瞪大眼,這事雖然聽說過,但是皇帝親自說出來,那就全然不一樣了:“兒臣還以爲國師能見天顏已是不易,如何會不臣服與父皇?”
“你也該知道,當初國師的人選並不是這位雪家姑娘。她進宮的時候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才扭轉過來。”皇帝說完,語重心長地道:“要臣服一個人,就要拿捏住她的軟肋。吃硬不吃軟的,就該強硬些。吃軟不吃硬,那就得和軟一點。什麼人,就該用什麼樣的法子,一味用身份壓着對方,很容易適得其反。”
聽罷,大皇子讚歎道:“不愧是父皇,就連雪家人都能輕易臣服。”
皇帝皺了皺眉,這孩子真是不開竅,有心提點居然壓根就沒聽進去嗎?
雪元香的模樣,分明是不願臣服。
偏偏大皇子卻總用身份來壓着她,又沒拿出別的本事來,甚至以禮相待都不能,雪元香會心甘情願爲他效力纔怪!
想到封應然身邊的雪春熙,事事爲三兒着想。
比如這次繞路,恐怕封應然有些擔心,這才請雪春熙卜卦。
卦象出來,封應然二話不說立刻讓人來報信,絲毫沒藏私。
其實他可以隱瞞不說,直到車隊走到大雪封路的地方,也就不得不回頭了。
不過是多費些時辰,還能讓大皇子臉面不好看。
若是大皇子,恐怕就會這樣做了。
可是封應然卻讓人提前告知,相比大皇子如今滿腹抱怨,皇帝對這個長子更加失望了。
以前沒把封應然放在眼內,又不常讓他在跟前,所以並不瞭解。
這回同行,封應然又救了皇帝,他就多留意了一番。
如今看着眼前的長子,又想到封應然不但收復了雪家的七姑娘,還胸襟寬敞,大皇子不管如何對他,這個當弟弟的都是以德報怨。
無論是真的不介意,還是裝出來的,表面功夫一流,就連皇帝都沒能瞧出端倪來。
恐怕剛纔這報信被侍衛看在眼內,對三兒又得高看一分。
大皇子見皇帝沉默了下來,頓時有些慌了。
今天從三弟救下皇帝開始,父皇對他的態度就不如以前來得親厚。
難道真的因爲救命之恩,所以父皇對三弟不一樣了?
大皇子不由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不管多危險,他都該親自去救皇帝纔是。
看着封應然的樣子,根本是毫髮無傷,如果自己去的話,也該是如此,真是白白便宜了這個三弟!
大皇子憤恨的神色幾乎遮掩不住,皇帝見了心下又是一嘆。
這個長子從小在他身邊長大,寵愛有加,宮裡人誰都不敢得罪他,費盡心思巴結,等皇帝回過神來,長子已經變成喜怒都不懂得遮掩的性子。
因爲他無需遮掩,也沒有必要遮掩。
說到底,還是自己把孩子寵壞了。
皇帝微微皺眉,很快神色如常:“朕對七姑娘的卦術頗感興趣,三兒把七姑娘帶來,聊上一聊。”
大皇子連忙開口道:“父皇,兒臣也頗爲欣賞七姑娘的卦術,不如……”
怎能讓三弟跟父皇單獨在一起,都說日久生情,皇帝真對封應然另眼相看,自己該往哪裡站?
皇帝卻搖頭道:“外頭可不能沒有人盯着,三兒在這裡給朕解悶子,其他的就要你來負責了。”
大皇子不情不願地應下,又覺得皇帝把封應然叫到身邊說是陪着解悶,可不就是給機會自己大展拳腳,不讓三弟搶了他的風頭?
思及此,大皇子重新振作起來,高高興興地到前頭吩咐去了。
雪春熙被叫到皇帝的馬車裡,只不說聊了幾句,皇帝精神不濟,經過一番挾持,即便心智堅定,終歸年紀不小,眉宇間的疲倦怎麼都掩飾不住。
封應然勸着皇帝去歇息,兩人便烹茶對弈,倒也愜意。
大皇子累死累活指揮車隊,擔心出什麼差錯壞了皇帝對他的印象,誰知道進來請安,看到的就是封應然舒舒服服品着茗跟雪春熙對弈,心裡別提多鬱悶了:“三弟在這裡倒是輕鬆。”
他語氣帶着的酸意很難忽視,封應然放下茶盞,笑笑道:“能者多勞,父皇信任大哥,大哥多辛勞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話叫大皇子心裡痛快了一些,他看向雪春熙道:“七姑娘不若算一卦,看看前路是否暢順?”
他可不想走着走着又要繞路,這多費時間,還得耽誤行程。
雪春熙瞥了封應然一眼,笑道:“有大姐在,大殿下怎麼問到民女這裡了?”
提起雪元香,大皇子擺擺手道:“大姑娘去照看六姑娘了,總是不在馬車上。”
言下之意,雪元香不回來,他也不樂意派侍從跑去請人。
雪春熙無奈,依舊婉拒道:“總歸不合規矩,民女這就請蔓霜把大姐叫回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