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一夜心神不寧,一大早被蔓霜叫醒的時候臉色有些憔悴。
蔓霜見狀,連忙給她在臉上擦了胭脂,看着面色這纔好多了,心疼道:“七姑娘夜裡沒睡好,是擔心六姑娘嗎?奴婢早上特地去問以冬,說是六姑娘昨晚醒來用了半碗小米粥,以冬可高興了。太醫也說,六姑娘若是能靜心調養,三五年內必定平平安安的。”
言下之意,三五年後可就不能保證了。
聞言,雪春熙頗爲驚喜,她還以爲雪丹珍恐怕連今年都撐不下去。
如今太醫卻說能熬個三五年,自己怎能不喜出望外?
“三五年,太醫真的這麼說?”
蔓霜見她臉上帶着笑,連忙點頭道:“奴婢親耳聽見的,以冬喜極而泣,還被奴婢笑話了兩句,不過奴婢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替雪春熙梳好頭,她又笑道:“如此,七姑娘該安心了。”
伺候她換上一身華貴的硃紅衣裙,蔓霜在一旁讚歎道:“這身顏色襯得姑娘膚白如雪,顧副將說了,這料子和顏色是三殿下親自過目後才讓繡娘趕出來的。”
雪春熙看着鏡中的自己,險些要認不出來。
正如蔓霜說的一樣,這裙子的顏色極爲襯她,就像是專門爲自己做的一樣。
蔓霜捧着裙襬,讚歎道:“七姑娘瞧瞧這刺繡,繡工一流,只怕是宮裡的繡娘才做得出來的。”
她沒說的是,這繡娘指不定是專門只爲三皇子刺繡的。
如今卻爲雪春熙繡了這麼一條衣裳,必定是三皇子特地交代的。
三皇子果真待自家姑娘極好,不管是以前還是如今即將登基,彷彿跟以往沒什麼不同,蔓霜這才安心下來。
畢竟皇子和皇帝,稱呼上差了一個字,地位卻是千差萬別。
蔓霜真擔心三皇子如今得償所願,就會把雪春熙一腳踢開。
幸好,三皇子對七姑娘一如以往。
雪春熙卻顯得有些悶悶不樂,被蔓霜扶着出了院子,老管家已經讓人把馬車駛了進來。
看到她的裝束,老管家目光微閃,低頭恭敬地道:“馬車已經備好了,還請七姑娘上車,莫要錯過了吉時。”
雪春熙點點頭,笑道:“管家辛苦了。”
她帶着蔓霜上了馬車,直奔祭壇。
原本女眷是不能觀禮的,除非是後宮的嬪妃。
只是雪春熙的身份特殊,又是雪家人,許多朝臣認爲她將會是未來的國師,不同於普通女子,自然就不覺得這位雪姑娘出現在登基大典上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御林軍有不少是一路跟着封應然回京的,也是知道這位雪家的七姑娘。
馬車沒有被檢查,一路順暢地到達祭臺。
蔓霜撩起簾子的一角,好奇地向外張望,眼底滿是讚歎。
能夠目睹帝王登基,像她這樣的普通人根本沒有資格。
若非沾了自家姑娘的福分,哪裡能到這裡來?
看出蔓霜滿臉豔羨的神色,雪春熙無奈道:“顧副將就要被提拔爲將軍之位,你很快就是將軍夫人了。以後去哪裡,可不就是許多人巴結着?”
蔓霜指着自己的臉,驚訝道:“將軍夫人,我嗎?”
“不錯,顧副將沒告訴你嗎?”雪春熙眨眨眼,想到顧青興許是擔心蔓霜會糾結轉換一個顯赫的身份,索性就沒嚷嚷着說出來,也算是給她一份驚喜。
只可惜這份驚喜,似乎被自己破壞掉了。
“回頭讓顧副將親口告訴你纔是,是我多嘴了。”
蔓霜笑笑,感嘆道:“沒想到有一天,奴婢也成了將軍夫人。”
這對她來說,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往後不必自稱奴婢,你如今的身份可不一樣了。”雪春熙小聲叮囑她,生怕蔓霜在外人面前說漏了嘴。
蔓霜遲疑片刻,到底應了。畢竟這不只是關乎自己,還關乎顧青的臉面:“奴婢……我記下了。”
雪春熙點點頭,馬車這時候停了下來。
有宮女打開門,畢恭畢敬請她下車。
硃紅的裙子一晃,宮女臉上有兩分吃驚,卻很快恢復如初。
雪春熙看着周圍,不由蹙眉。
這裡居然是離祭臺最近的地方,該是親王端坐之處。
只是汝陽王被送去皇陵,再沒有別的親王了。
寧願不設座纔是,怎麼三皇子居然把她請到這裡來安坐?
剛纔驚訝的宮女在前面帶路,雪春熙只得跟着她在高臺上落座。
大臣依舊品級在下方落座,看到她的位子並沒有露出多少驚訝。
只是雪春熙這身衣裙,卻讓幾個上了年紀的御史有些不贊同地皺眉。
蔓霜機靈,早就派身邊一個機靈的丫鬟去打聽了一番。
宮人素來嘴巴緊,丫鬟沒問出什麼來,只悄悄聽着御史小聲嘀咕,便回來稟報了。
“御史大人說,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着硃紅衣裙,七姑娘穿着實在有些不妥當。”
雪春熙一怔,沒想到這顏色居然如此招眼。也是她一直在靈犀山上,不懂這些宮裡的彎彎曲曲。
只是她不懂,不等於封應然不清楚。
三皇子特意挑了這顏色,恐怕是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這份心思。
雪春熙臉頰微紅,卻又感覺幾分慌亂。
她知道自己陷進去了,可是雪丹珍的叮囑就在耳邊,不免有些沮喪。
一陣鼓聲響起,吉時到了。
祭臺上一人緩緩從石階一步步走上來,經過雪春熙這裡的時候,封應然眼底含笑,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越過她往上走。
雪春熙看着今天的封應然一身金黃的龍袍,龍袍上五爪龍身騰雲駕霧,更顯得他丰神俊秀。
他一步步走上祭壇,不疾不徐,正如當初得到這皇位一樣。
不緊不慢,不驕不躁,這纔得到最後的勝利。
雪春熙是佩服他的,年紀尚小,生母就去世。因爲出身不好,被皇帝冷落,被兄弟欺凌,甚至被宮人欺辱。這麼多年,封應然努力活着,就爲了今天。
成王敗寇,他到底成了最後的贏家。
先帝估計到死也不明白,這個不起眼的三子,居然是他的催命符。
若不是那些貢品在,先帝恐怕還能熬上幾年。
雪春熙正走神,封應然已經邁上最後一個石階,緩緩轉過身來。
“吾皇萬歲,萬歲——”
衆臣起身匍匐在地,向他叩拜。
雪春熙連忙跟着起身跪下,只是她忍不住擡起頭來,第一次仰望着封應然。
就如同兩人現在的位置,封應然已經不是當初剛上靈犀山時候的三皇子了。
兩人不再平起平坐,地位天差地別。
她低下頭,不由露出幾分黯然來。
雪丹珍說得對,封應然的身份不一樣了,若是她失去國師之位,又有什麼資格繼續跟在他的身邊?
恐怕只會有更多出身高門的貴女站在封應然的身邊,還可能不止一個。
她正想着,忽然見一雙玄色的靴子停在自己跟前。
這雙靴子上有着飛龍的刺繡,用金線繡上,栩栩如生。
雪春熙詫異地擡起頭來,能穿飛龍靴子的,除了封應然還能有誰?
封應然正站在她的跟前,伸手托住雪春熙的胳膊,硬是把人扶了起來:“地上涼,莫要多跪,免得膝蓋難受了。”
她暈乎乎地站起身,回頭見朝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連忙抽回手臂道:“多謝殿下關心,我……民女無礙的。”
這時候稱呼民女才正確,畢竟封應然的身份不同了。
有一位老御史顫巍巍起身,揚聲道:“皇上登基,乃是舉國之大幸。不知是否趁此機會,賜封雪家七姑娘以國師之位?”
國一日不可無君,也是一日不能沒有國師。
高塔空置,時日長了,必定人心惶惶。
身後的朝臣紛紛附和,這國師的位子一直空着,難保不會出岔子。
新君除了一雙眼眸以及出身,簡直無可挑剔。
無論是手腕,還是之前的戰功,甚至處理朝政的能力都比先帝要好得太多了。
若是能長此以往,必定能讓國家更加強大。
朝臣對這位新君充滿期盼,只是封應然遲遲不讓雪家七姑娘爲國師,叫衆人心裡嘀咕不已。
難道新君對雪家七姑娘不滿意,打算換別人來做這國師?
這樣也不是不行,只是雪家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卜卦之術相當出色,無人能出其左右。
雪家六姑娘身子單薄,未必能勝任。
餘下靈犀山上的兩個姑娘,一個身子骨也不甚好,指不定家主很快就要易主了,根本不可能再下山來。
如此,雪家就餘下唯一的繼承者。
新君要是不滿意雪家的七姑娘,根本無人能夠替換!
只是七姑娘的能耐,衆臣也是聽說過的,據聞是神乎其技。
既然如此,新君對她又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封應然聞言,微微蹙眉,開口道:“七姑娘未曾得到上一代國師的全部傳承,國師之事延後一段時日再說。”
話音剛落,卻見雪春熙跪在他的腳邊,應道:“回皇上,民女已經得到國師傳承,此生願爲皇上效勞。”
她這一跪一說,封應然愕然地低頭,卻只能看見雪春熙一頭烏髮,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
既然雪春熙這般開口,就沒有任何藉口拖延下去了。
封應然思及此,臉色逐漸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