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蔓霜的誇讚,雪春熙笑笑道:“寶物不過是無稽之談,只是我當了國師,你就不能跟在我身邊了。”
蔓霜一聽,不由急了:“怎麼,難道奴婢伺候得不好,不能繼續跟在姑娘身邊?”
“不是,只是……”雪春熙脣邊的笑意有些苦澀,雖然封應然承諾不會把她關在高塔上,依舊不能隨意出宮。
不過是從一個小一些的牢籠,換到一個大一些的牢籠去罷了,有又什麼不同?
蔓霜在靈犀山上自在慣了,只怕是受不住宮裡規矩多,走一步笑一下都要說規矩,她實在不想這個丫頭跟着自己受罪。
“瞅着你跟顧副將倒是合得來,不若我請三殿下出面做媒?”
雪春熙一開口,蔓霜雙頰通紅,囁嚅道:“七姑娘又拿奴婢來開玩笑,顧副將跟着殿下,以後只怕不僅僅是副將。奴婢出身卑微,哪裡配得上他?”
“你這話我不愛聽,要是顧副將嫌棄你,那他也不能做你的夫婿了。只是不問清楚,你怎知顧副將無意?”
蔓霜低着頭,半晌才道:“顧副將即便不介意,也該配得起高門大戶的姑娘,哪裡是奴婢能肖想的?”
“還沒問,還沒做,就不要輕易放棄。”雪春熙拍了拍她的肩頭,無奈道:“你剛纔說我厲害,怎麼轉身就如此自怨自艾,是覺得我護不了你嗎?”
她的能耐不大,興許無法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但是護住身邊人倒是可以的。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蔓霜連忙擺手,臉色都白了。
“那好,這就去問顧副將的意思?”
蔓霜苦着臉,抓住雪春熙的胳膊不讓她走,哀怨地道:“姑娘這麼着急,是急着丟開奴婢嗎?”
“我這不是擔心你,留下你一人,我也不放心。有個負責任的人照顧着,我也不至於日夜牽掛。”
雪春熙說罷,蔓霜嘟着嘴道:“皇上還好好的,國師不會那麼快換人,姑娘悠着點便好。再說三殿下剛回京,顧副將爲了輔助他必定忙碌,這節骨眼裡驟然提起婚事,這不是添亂嗎?”
她說得倒是有些道理,雪春熙這才暫時閣下:“這樣吧,不如問問老管家的意思?”
顧青忙着,顧叔倒是不忙吧?
不過問上幾句而已,也不至於耽擱了管家。
蔓霜皺着一張小臉,連忙勸道:“姑娘剛回來,趕緊沐浴換上一身衣裳。廚房裡早就坐好晚飯,就在爐子上溫着,可別涼了味道就不好的。”
細聲細氣地勸了又勸,雪春熙這才被她磨着進了房間沐浴。
熱水早就準備好了,倒滿了整個浴桶。
她脫下衣裳坐在浴桶裡,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原本壓在心頭的疲倦彷彿也隨着這番愜意而漸漸散去,便慢慢合上眼。
蔓霜見雪春熙閉着眼彷彿睡着了,輕手輕腳替她時不時往浴桶裡添了熱水,免得水涼了:“姑娘今兒究竟遇上什麼事了,怎的心情這般不好?”
跟着她久了,蔓霜倒是瞧出不對勁來了。
雪春熙睜開眼,嘆道:“今兒國師跟我說了許多話,她在京中十分難過。”
“難過,爲何?”在蔓霜看來,國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百姓稱讚叩拜,靈犀山上不知道多少姑娘和丫鬟羨慕着,怎的在雪春熙的嘴裡,國師反倒過得不好?
“皇上對國師不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着,除了這個緣由,蔓霜實在想不到其他。
“吃住都是最精細的,跟皇上不相伯仲。”雪春熙看得出國師住的高塔上,那些紗帳是用鮫紗所制,一年不過十匹。就連家主也是繼任的時候得了一匹,做了一身衣裳,每逢年初祈福的時候才穿在身上。
國師卻是奢侈,滿屋掛着的鮫紗,估計就不下十匹。沒做成衣裳,倒是掛着耍了。
皇帝即便登塔看見了,也不吱聲,隨便國師糟蹋這些身外之物。
屋內的擺件也是奢華精緻,足見皇帝對國師的重視。
只是國師想要的自由,卻是沒有的。
蔓霜見雪春熙臉上帶着惆悵,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奴婢相信三殿下不會這般對待七姑娘的,總會讓姑娘過得舒舒坦坦。”
“希望如此,”雪春熙沒說封應然的承諾,有時候不是他不想做,而是身爲帝王很多事不能做。
她起身匆匆吃了幾口飯,便放下了雙筷。
蔓霜有些焦急,撤下餘下的吃食,就見封應然大步走來,不由矮身行禮:“奴婢拜見三殿下。”
“免禮,怎麼七姑娘只用了這麼一點,可是飯菜不合口?”封應然掃了托盤上的晚飯一眼,微微蹙眉。
聞言,蔓霜低着頭小聲答道:“七姑娘見過國師回來後鬱鬱寡歡,想必也是長途跋涉所以累了。”
封應然腳步一頓,深深看着內屋,吩咐道:“好好照顧你家姑娘。”
蔓霜還以爲他會進去勸一勸雪春熙,居然轉身走了,不由皺眉,看了眼一旁跟着來的顧青:“顧副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殿下不是來見我家姑娘的嗎?”
顧青也是丈二摸不着頭腦,三皇子急着在宮門落鎖之前回府,不就是想見一見七姑娘嗎?
怎麼都到了院門了,這又忽然轉身走了?
“主子的事,我怎麼能猜得出來。”顧青走了兩步,又小聲叮囑道:“殿下心裡有數,你只管好好照顧你家姑娘便是。其他的事,不必理會。還有,殿下過來又走了,不用特地告訴你家姑娘了。”
蔓霜眼看顧青也跑了,只得命人送上好克化的點心,好歹勸着雪春熙再用上一兩塊。
雪春熙在窗邊隨手翻看着一本遊記,卻有些心不在焉,封應然到了院門的事自然沒察覺。
蔓霜張了張口,到底還是聽了顧青的話沒告訴她關於三皇子來過的事。
伺候着雪春熙睡下,蔓霜在側廳幽幽嘆氣。
看自家姑娘的模樣,做國師顯然不是一件鬆快的事,只怕是要吃大苦頭的。
憂心忡忡了半宿,蔓霜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顧青追上封應然,跟在幾步之外,想要問卻又不敢問的樣子叫他失笑:“是疑惑我爲何不進去院子勸說七姑娘?”
封應然點破了自己的心思,顧青撓撓頭道:“蔓霜那丫頭勸不動,殿下在,必然能勸得動七姑娘。”
“七姑娘不信我,再是侃侃而談有什麼用?倒不如身體力行,讓她眼見爲實。”
等封應然進了院子,顧青還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三皇子居然爲七姑娘做到這個地步,不想光說,還想盡快做出來讓她取信嗎?
顧青摸着下巴,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他只得悄悄溜到後院去,才進門,就感覺耳後有風,立刻警醒地向左一歪,勉強避開了身側的一把利刃:“爹,就差一寸,孩兒的脖子就得沒了一半,就不能下手輕一點?”
顧青抱怨着回過頭來,還得迅速避開刺到胸口的長劍。
老管家年紀不小,身手依舊了得,對於偷襲顯然是熟門熟路,根本就不是第一次了,冷笑道:“跟着殿下出去大半年,身手差了,看來平日操練偷懶了?”
“沒有的事,孩兒每天操練一個時辰,從來沒偷懶過。不信可以問問殿下,讓殿下給孩兒作證!”顧青就差拍胸口指天發誓自己說得都是真話,卻見老管家臉色都變了。
“你好意思讓殿下給你作證,簡直尊卑不分!”
顧青就知道,自家老爹對三皇子是忠心耿耿,恨不能把一顆心掏出來讓殿下看看是不是紅的。
對自己是恨鐵不成鋼,對三皇子就跟親生兒子一樣。
也不知道誰纔是親生兒子,不過顧青也習慣了。
當年要不是三皇子,老爹和他早就沒命了,哪裡會像如今這般逍遙自在?
又跟老爹過了三百招,老管家終於氣喘吁吁,顧青這才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自家老爹的身手沒怎麼落下,每次刀刃都是險險擦過。
要是自己偷懶了,估計哪一天就得被老爹在身上戳一個血窟窿來!
顧青扶着老管家在桌前坐下,這纔想起過來的正經事:“爹,孩兒總覺得三殿下對七姑娘實在太好了。就算七姑娘以後是國師,三殿下需要得到她的輔助,也不至於照顧得方方面面地周全。”
他又提起今天雪春熙進宮,被國師請上高塔。
顧青原本覺得應該告訴三皇子一聲,誰知道殿下居然丟下皇帝就親自過來了,把他嚇了一大跳。
老管家靜靜地聽着,見顧青終於住了口,這才慢悠悠地道:“三殿下心裡有數,哪裡需要你多管閒事?殿下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裡來這麼多爲什麼?”
他站起身,冷不丁一腳踹向顧青。
顧青一時沒防備,被踹得摔在地上,臉向下,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爹,我的親爹,這又是做什麼呀?”
“就是看你不順眼,事情辦得馬馬虎虎的,心眼倒是太多。我讓你跟着殿下,那是替他分憂的,不是給他添麻煩的,記住了嗎?”
被老管家訓了一通,顧青捂着臉無精打采地走了,心想可能真是自己琢磨太多,三皇子與七姑娘能有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