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打的熱鬧,屋外的人竟然也沒閒着。
不一會的功夫,茅草屋就被裡三重外三重的包圍起來。鄧綏聽見外頭的響動,隻身來到窗邊查探。
也是很驚險的一幕,她的手指才輕輕的推開窗櫺,一支箭就險些從那窗縫裡射進來。驚得的鄧綏驚叫失聲:“啊……”
劉慶因爲分身,側臉中了鄧才一拳。顧不得疼,他一個飛身越過來,一把攥住鄧綏的手:“別離窗邊太近,外頭危險。”劉慶邊說邊把鄧綏往身側讓,同時,他也謹慎的透過縫隙往窗外看:“糟糕,中埋伏了。”
“哼。”身後的鄧才頗爲得意:“你以爲我們鄧家的人,都和她一樣沒有腦子麼?”
“哼!”劉慶也冷嗤一聲:“你們鄧家的人恰恰是沒有誰比她更有腦子,否則也不會淪落至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鄧才心裡不免有些打鼓。
“什麼意思你自己過來看看吧!”劉慶將鄧綏拉到了一旁,皺眉道:“得想辦法逃出去。”
鄧才覺得有些蹊蹺,便慢慢靠近自己身旁的窗櫺。然而也是同樣,剛伸出手去,就看見一支飛箭“嗖”的一聲射過來。“豈有此理,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劉慶隱隱覺出不妙,他的人一路隨行,都沒有任何問題。而這些人是怎麼能忽然向茅屋靠攏的,突破了那些暗衛重圍,輕而易舉就將這茅屋包圍了。
“裡面的人聽着,束手就擒才能活命,否則別怪我們的火箭不長眼睛。”
“火箭圍攻茅屋啊!”鄧才冷笑了一聲,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預備放煙信。
“沒用的。”劉慶鄙夷的看着他:“這些人膽敢圍攻,就說明他們還有後招。你的人和我那些人,估計已經中了埋伏倒下了。”
鄧綏沉默不語,心裡暗自盤算到底是什麼人如此神通廣大。能將這兩股勢力剿滅,將她們輕而易舉就困在這裡。
“陛下在什麼地方?”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他的安危,就不怕自己送命嗎?”鄧才的語氣很不好:“你以爲裝作這樣子,就能博取同情?”
“我犯得着讓你來同情我嗎?”鄧綏沒給他好臉色,反脣道:“你倒是想讓人來同情,可惜那人根本就不愛搭理你。”
“豈有此理,你竟敢譏諷我!”
“爲何不敢?”鄧綏冷蔑的看着他:“你都要讓整個鄧氏陪葬了,難道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
“行了。”劉慶握住了鄧綏的手:“你們都少說兩句吧,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
“門裡的人聽着,儘快走出來,我們主人不過是想交個朋友,絕無別的意思。”
外頭的人喊話,操一口並不流利的官話,顯然不是大漢臣民。
這下子,鄧綏猛然想到了匈奴人:“看來咱們是被匈奴包圍了。可是這些人,怎麼能悄無聲息的找到這裡,就連你們的耳目都避過了?”
劉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人數不少,方纔從牀縫裡看,都穿着咱們的服侍。想來是偷偷混進來的。可是這麼多人,要混進來還不被發覺,這就太難了。”
“裡面的人聽着,我們主人十分的好客,必然不會虧待你們的。”匈奴人繼續道:“且你們有一位朋友,也在舍下做客,想來你們見了面,一定會高興的。”
“朋友?”鄧綏警覺起來,若有所思的看了劉慶一眼。
“什麼朋友?”劉慶也猜到了,卻故意必須得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案。
“這是他的東西,你們應該認得。”
外頭的人高高舉起一物,且同時示意自己人放下箭。
劉慶握了握鄧綏的手,讓她不要着急。自己則走到前窗邊,將窗子大大方方的推開。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膽敢擼劫我們的朋友。”
此言一出,鄧綏便確定來人手裡的物件,必然與陛下有關。
鄧綏司機閃身,一瞬間就扼住了鄧綏的咽喉。
“你幹什麼?”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使鄧綏很不滿,臉都漲紅了。“鄧才你瘋了嗎?”
劉慶也是大爲意外:“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陛下在他們手上,保不齊我的人也落在他們手上。或許鄧家沒有這個本事令他們放人,平息這場風波,但是你們有。”鄧才沉眸看着劉慶:“你是不會看着她死而自己逃走的對嗎?”
“你太卑鄙了。”劉慶簡直不敢相信:“她可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妹妹。”
“哼。自己都要死了,還顧得了那麼多麼?”鄧才更加用力的扼住她的咽喉:“聰明人知道該怎麼辦,對嗎?”
“你變了。”鄧綏沒有再掙扎,只是恨無奈的說了這麼一句。
“少廢話。”鄧才的語氣沒有半點溫度:“難道你沒變麼?這麼多年來,誰不是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失去了一切?難道空守着一點良心有用?”
“我知道你想什麼。”鄧綏乾笑了一聲:“你以爲鄧家奪了權勢,你父親就能稱帝,你至少也能混個太子噹噹。只要你成了太子,那你心裡在意的那個人,也許就會回心轉意。說不定能回到你身邊,而你失去的一切,也就僅僅憑藉一點皇
權就找回來了……我沒說錯吧?”
她這麼一說,鄧纔不免有些心虛。“少廢話,顧着你自己的命就是。”
“我活着還是死有什麼關係。或者說死了倒是好,比活着更清淨。”鄧綏十分鄙夷的說:“看着你這種不肖子孫敗壞門封,還不如死了算了。省的叫我噁心。”
“哼,你放心,我早晚會成全你。”鄧才的語氣甚至有些惡毒。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鄧綏真怕自己會哭出來。小時候的才哥哥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了,現下正扼着她的這一位,簡直堪比魔鬼。
先前和之後的對比太過鮮明,也難免叫他不舒服。
“實話告訴你吧,你完全想錯了。”鄧綏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即便你當了皇帝,她也不會爲你所動。她之所以那麼在意陛下,乃是出於情分,交了心。心都叫出去了,還會在意什麼皇權至上,還會在意誰當皇帝?若是陛下有什麼閃失,我擔保皇后一定會生死相隨。”
“你胡說。”鄧才聽了這話,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她纔沒有愛上他,她纔不會對他生死相隨。”
“前幾日,皇后在宮裡自盡過一回你知道嗎?”鄧綏看得出他快要撐不住了,故意往嚴重了說。“那是因爲她以爲陛下對她變心了,就寧可死也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一根白綾,就那麼把自己懸在了房樑上,她要是真的如你所言,那麼在意權勢,那麼在意榮華,何必做出這麼極端的事情來,她還這麼年輕。”
“夠了,你別說了,我纔不相信……”鄧才激動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鄧綏手肘用力一頂,正好撞在他的鼻樑上。原本方纔鼻樑就受了傷,這一撞,鄧才直翻白眼,往後退了幾步,一個趔趄就倒了下去。
劉慶鬆了口氣:“這個時候激怒他,你不怕危險?”
“還是他比較怕,怕他自己心裡的恐懼。”鄧綏使了個眼色。
劉慶隨即明白過來:“外面的人聽好了,我們現在就這麼走出去,你們得準備好馬匹,供我們登門做客。”
“幾位放心就是,馬車早就準備好了。”
外頭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劉慶唯有先把鄧才扶了起來,纔對鄧綏點一點頭。
“還是讓我來。”鄧綏執意走在前面,親手敞開了門。
見開門的是清秀的公子,外頭的人不免得意:“當真是貴客,那就請移步上車吧。”
鄧綏略微點頭,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劉慶扶着鄧才緊隨其後,生怕這些人臨時變卦,對她不利。
上了馬車,厚重的車簾就撩了下來,外頭的人將兩角繫住,確保裡面的人看不見外頭的情形。車窗也是盯死的,看起來格外嚴密。
且馬車裡面空間很足,劉慶將鄧才放在一側的座位上,四下看過才道:“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不然也不會選這樣一輛馬車。”
鄧綏心裡納悶,她出宮,除了妥冉和思柔就只有蘇文知道。宮外的人,怎麼能盤算的這麼好,輕而易舉就將她帶走?
“難道蘇文……”
劉慶皺眉:“你怎麼會信他?他從前雖然與鄧家有交情,可是畢竟是皇后招進宮的人。”
鄧綏饒是一笑:“我也曾懷疑他與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不過沒有證據罷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劉慶有些生氣。“我是怎麼對你的,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是啊,你說得對。”鄧綏微微一笑:“我當時真的不明白。只是你終究還是求了陛下的恩典,等美淑回來,你就會娶她爲妃,這話能作數嗎?”
“清風崖那麼高,我的人連續幾天都攀不下去,想要給美淑收屍都難。你以爲她真的有生還的機會嗎?”劉慶擰着眉頭問。
“起初我很傷心,可慢慢的,心情平復之後,我總覺得她不會這麼容易就出事。”鄧綏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總覺得她還在,她不會讓自己有事。”
劉慶有些無語,低着頭半晌沒有做聲。
“你還沒回答我,如果她還活着,並且回來了,你會不會履行承諾?或者說,你願不願意照顧她一輩子?”鄧綏忽然很認真的問。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劉慶與她四目相對。“你希望我娶她爲妃?”
“自然。”鄧綏點頭:“她雖然自幼長在深山,有些沒規矩。可這麼多年來,她待我極好,我們情同姐妹。我當然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再有,你已經想陛下求了這個恩旨,難道還能反悔嗎?”
“好。”劉慶無奈的苦笑了笑:“你既然希望我照顧她,我會好好照顧她。”
照顧她,和喜歡她,根本就是兩回事。
兩個人正說着話,就聽見嘭的一聲,鄧才直接從車座上滾了下來。
這一摔,倒是把他摔醒了。只見他一骨碌爬起來,怒目瞪着車上另外兩人:“你們別以爲這樣,我就拿你們沒辦法。”
“好了。”鄧綏有些不耐煩:“你這些瘋話我都聽夠了,不想再聽。你若是還有力氣,就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別在這裡浪費時間說些沒有用的。”
鄧才頗爲無奈,如今的處境,的確是不怎麼好辦。
“他們要帶咱們去哪?你們也不問問就敢上馬車?”
“這不是廢話嗎?”劉慶也沒給他好臉色:“你問了,難道他們會說?”
“哼。”鄧才轉過臉去,懶得看他。
“鄧才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對綏兒動手,別怪我容不下你。”劉慶這話並不是開玩笑,且融合進去了心底的怨懟:“你自己作死沒有人攔着,但是綏兒有半點閃失,你就再也見不到你想見的那人,我敢擔保!”
“你……”
“好了!”鄧綏煩不勝煩。“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癡心總被無情負,習慣了就好。”
這話像是說給鄧才聽的,又何嘗不是說給劉慶聽。她已經不想想起從前的種種了,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
“爲什麼你們女人都這麼絕情?”鄧才納悶的看着鄧綏:“擺明了我們是對你們好,可是你們怎麼就能這麼不領情?”
“很簡單。”鄧綏皺眉:“女人的心很小,能容納你們的時候就容納了,不能容納你們的時候,自然就會拋諸腦後,一乾二淨。”
劉慶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可還是生生的忍住了。
隨後,車上一片寂靜,誰都沒輕易開口。
鄧綏有些疲倦,昏沉沉的又睡了好一會。直到馬車停下來,馬猛然住步,車子一晃她才醒過來。
“幾位貴客,咱們到了。”外頭的人聲音晴朗:“請下車吧。”
緊跟着,繫好的車簾被揭開,墊腳也放好了。
一雙粗糙的手遞進來,像是要扶着誰下馬。
劉慶嫌惡的從另一邊跳下車,繞到這邊搡開那人:“我自己會扶。”
“隨意。”那人也不生氣,推開兩步由着他。
鄧綏就這麼就着劉慶的手走了下來。同時,鄧才從另一端下了車。
“三位貴客,這邊請。”
這裡,幾間簡陋的茅屋看着有些年頭了。
恍惚間,鄧綏也沒認出這是哪裡。只是眼看天色漸晚,從剛天亮,走到快天黑,這一日的路程,能到哪裡呢?
“請。”那人領着他們走進了其中的一間茅屋。
三個人都沒有猶豫,就跟着走了進去。
劉慶一直用身子護着鄧綏,生怕有什麼意外。
而這種被他保護的感覺,從前那麼熟悉,如今卻又那麼陌生。
“你們終於來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鄧綏只覺得身子一顫。
劉慶和鄧才也覺出了什麼,齊刷刷的看向房中那道頎長的身影。
那人背對着他們,着一身匈奴人的服侍。也正是這身服侍,才讓他們沒敢繼續往下想。
“很意外嗎?”那人開口的同時,轉過身來。
鄧綏瞬間就瞪圓了眼睛:“陛下?”
劉慶和鄧才也是面面相覷,一臉錯愕。
劉肇面若霜色,表情冰冷:“怎麼,朕還活着,讓你們很意外嗎?”
“陛下,臣妾斗膽出宮,只爲陛下您的安危。”鄧綏恭敬行禮:“陛下平安無事就好。”
薄脣輕微一抿,劉肇饒是一笑:“那還真是讓你費心了。”
他的右手朝鄧綏伸過來。
鄧綏也沒有在意,很自然的往前走了一步。
哪知道那手竟然不是撫摸她的臉頰,而是猛然扼住了她的咽喉。
“陛下……您這是做什麼?”劉慶驚得心漏跳一拍:“陛下,您恐怕是誤會了……”
“朕誤會了什麼?”劉肇斂眸看着他,眸子裡的光陰沉可怖:“難道現在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鄧綏出奇的沒有掙扎,哪怕咽喉被緊緊的扼住,哪怕那個人還在用力,且越來越用力。她瞪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劉肇的眼睛,彷彿幾乎窒息的另有其人。
可她越是這樣冷靜,劉肇心裡就越發的不痛快。他在想,如果她肯求饒,或許他會放開手也未可知。
“陛下……”劉慶連忙跪下:“是臣弟得知您在外遇險,才斗膽請鄧貴人出宮相助。畢竟臣弟一人調兵,難免會讓人產生誤會。且朝堂上的一些臣子,也太過忌憚臣弟,生怕臣弟有所圖謀,危及陛下您的皇權。”
手裡的人忽然猛的往下墜,劉肇猛然鬆開了手。
鄧綏就像一片枯葉,晃了兩下就倒在了地上。
這種感覺相當的不爽,劉肇心裡的怒火一股一股的往上鑽。她這是什麼意思,寧肯死也不願意向他服軟嗎?
“綏……鄧貴人,你怎麼樣?”劉慶很想掩飾自己對鄧綏的關心。可這個時候,他哪裡掩飾的住。“鄧貴人……鄧貴人……”
鄧纔看着這三個人特別彆扭,於是上前死命的掐了一下鄧綏的人中。“拜託,你要睡也不是現在好不好?”
然而鄧綏完全沒有反應,整個人綿軟的躺在地上。
劉慶簡直要發瘋了,胸腔裡蓄積的怨恨眼看着就要噴出來了。
鄧才又是狠狠一下,死死的按了幾次鄧綏的人中:“我的好妹妹,你倒是醒醒啊!”
你要知道,你若是醒不過來,我們可都得跟着遭殃。沒宣之於口的潛臺詞,纔是鄧才最真實的想法。“綏兒,你快醒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