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宮的宮門才敞開,就有內侍監急急來報。
莫玢一聽就不高興了:“這種事情就不能晚點來報嗎?一大早起的就來觸黴頭,當真是太不吉利了。”
內侍監也是一臉的委屈:“莫玢姐姐恕罪,不是奴才非要上趕着討這樣的差事來找罵的。實在是陛下吩咐奴才過來,說此事交給皇后娘娘處理。所以奴才纔不得不來……”
陰凌月步子輕柔的走路出來,一身月白色的裙褂顯得特別的素雅乾淨。“莫玢,準備鳳輦,去靈宮。”
“諾。”莫玢轉身瞧見皇后這身打扮,不由得一愣。
即便是鄧貴人出事,皇后身份高貴着素服也犯不着穿白色。只選些淡雅的藍或者乾淨的紫色也就是了。
“皇后娘娘恕罪。”內侍監嚇得不輕,伏在地上叩頭:“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罷了,你去吧!”陰凌月並沒有顯出不悅之色,相反,她很是高興。一轉眼鄧貴人入宮也已經一整年了。算算日子,這一仗持續了這麼久,也是個盡頭了。
“莫玢,你還是不瞭解本宮的心思啊。”
這話把莫玢說的有些愣,她動了動脣,還是低着頭退了下去。
而這個時候,莫璃也趕了過來。“小姐,奴婢陪您一起過去吧?”
“不必。”陰凌月皺眉道:“你身子重,那種地方不適合你去。”
衝她微微一笑,陰凌月道:“你就在宮裡好好歇着,若是有什麼事情,本宮自然會吩咐人來告訴你。”
“諾。”莫璃也不好堅持,其實她真的不想在宮裡待着,那種滋味一點都不好受。
可以說是迫不及待的趕到了靈宮,陰凌月按耐不住激動,就着莫玢的手急匆匆的就走到了正殿。可以說是第一眼,陰凌月就看見了靈位牌後面的棺槨被蓋上了蓋子。
她皺眉,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本宮與諸位妃嬪還沒有吊念,怎的就合上了棺槨?”
莫玢連忙召喚了兩名內侍監:“去打開。”
“這……”內侍監有些猶豫:“啓稟皇后娘娘,屍首被送進來的時候,傷痕累累的,看着很是觸目驚心。所以奴才就奉命將棺槨合上,不如就……”
陰凌月沒有做聲。
莫玢會意道:“再如何,鄧貴人也是陛下的貴人,與皇后娘娘且有親戚情分在。如今人都已經走了,還不讓娘娘好好的送一送麼!”
“奴才遵旨。”內侍監兩人,連忙上前去將棺槨重新打開。
也就是這個功夫,周雲姬和姚嘉兒也趕到了。
“給皇后娘娘請安。”兩個人均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你們來的正好,正好可以和本宮一同送一送鄧貴人。”陰凌月哀哀的垂下眼眸,眉目之間滿滿皆是清冷之色。“鄧貴人當真是……太命苦了。”
周雲姬屏着呼吸,慢慢的走到皇后身側。她很想痛斥皇后的虛僞,可惜她沒有證據能證明鄧貴人的死於皇后有關。
姚嘉兒則是連連點頭:“表姐說的極是,鄧貴人還這麼年輕,說走就走了,當真是很可惜。”
聽她喚一聲表姐,陰凌月不免覺得噁心。這姚嘉兒見風使舵的本事,當真是比馮芷水高多了。眼見着這鄧貴人是不行了,她馬上就開始爲自己打算了。一個靠山倒了,就趕緊找另一個。“屍首據說傷痕累累的,你們要有準備。”
聽到傷痕累累幾個字,周雲姬就禁不住心疼。“老天還真是不長眼睛呢!爲什麼好人就沒有好命數?”
“是啊。”陰凌月心裡很得意,也就不在意周雲姬的話還有什麼其餘的痕跡。“當真是天妒紅顏。”
這功夫,三個人一前兩後的往棺槨走去。
還沒有走近,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按說鄧貴人都已經去了兩日了,屍首早已經不能流血了,可這味道卻還是如此濃。
儘管胃裡有些不舒服,陰凌月還是撐着走到了棺槨一旁。
裡面的那個女人,雙眼緊閉,着一身襤褸的衣裳,滿身乾涸的血跡。
而那張臉卻讓人無比的熟悉。
“鄧貴人,怎麼會……”陰凌月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心裡卻無比的輕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這麼個賤人來和她爭寵了。這後宮,又將是她一個人的,包括那個高高在上的陛下的心。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一瞬間麼?所有的怨氣一下子就都一乾二淨了。
“鄧貴人……”周雲姬往棺槨裡望了一眼,淚水瞬間就決堤:“好好的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如此的狠心,對你下了這麼重的毒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然就不行了?鄧貴人,若是你在天有靈,就託夢告訴我們,到底是誰這麼恨毒!”
姚嘉兒強忍着恐懼看了一眼,也是傷心的不行。“真的是鄧貴人,真的是鄧貴人!”
而這時候,廖卓碧和馮芷水一行人也匆匆的趕來,妃嬪們很快就在這靈宮聚齊了。
見到皇后領着兩位貴人站在棺槨一旁,廖卓碧不由得快步走過去。“拜見皇后娘娘,那棺槨裡的……真的是鄧貴人嗎?”
“自然。”陰凌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鄧貴人年
紀輕輕,怎麼就遭此橫禍。”廖卓碧有些不信的走上前去,瞪着眼睛往裡望了一眼。身子不由的一顫,她連忙後退了幾步:“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姚嘉兒一面擦去眼淚,一面道:“是啊,後宮之中誰不知道鄧貴人最是心善,素日裡從來不會爲難旁人。可即便是這樣的心地善良,也終究沒能逃過這一劫。”
其餘的妃嬪也都不信似的,一個一個的往前湊。明知道鄧貴人的屍首會有些可怖,卻還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非得要看了才能安心一般。
而這個時候,樑璐媛也趕到了。
說真的,她始終不信鄧貴人的命會這麼短。
只是當她走近棺槨的時候,纔不得不感嘆一句天意弄人。
“樑太妃您來了。”陰凌月這才注意到樑太妃竟然就在自己身後。“臣妾光顧着爲鄧貴人傷心了,未曾發太妃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太妃恕罪。”
見皇后雙眼微紅,聲音沙啞,樑璐媛不禁輕嘆一聲:“難爲你了。畢竟鄧貴人也同你沾親帶故的,如今看她這樣子,想必你心裡也一定不好受。既然是在靈宮,那就無需這般多禮了。”
鄧貴人一死,連樑太妃對自己的態度都好了許多,陰凌月不禁在心底笑出聲。“多謝太妃寬宏。”
樑璐媛走到棺槨一旁,連連搖頭:“到底她也是陛下的貴人,就這麼走了,實在是叫人難受。還是去取乾淨的以上來,給鄧貴人換上,重新梳妝,也好叫她走的體面些。”
莫玢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鄧貴人被傷成這個樣子,指不定腹部的傷口連腸子都露出來了,誰敢給她換衣梳妝啊。轉念一想,便道:“太妃吩咐的是,奴婢這就讓人去請嘉德宮的侍婢送衣裳過來。素日裡鄧貴人喜歡什麼,她們一定都清楚。”
“也好。”陰凌月很滿意的點了下頭:“那就趕緊吩咐人去辦。只是提到近婢,妥冉呢?”
“臣妾記得,妥冉是和鄧貴人一道出宮的。”廖卓碧也不免奇怪,來人就只將鄧貴人的屍首送了回來,卻沒見到妥冉的,這確實讓人費思。萬一那個賤婢要是知道了什麼,豈不是壞了大事。想到這裡,她不免嘆了口氣:“許是情況危急,說不定已經爲了護主而……”
陰凌月微微頷首:“是啊。鄧貴人宅心仁厚,一直寬待身邊的奴才。這些奴才也都是感恩的。”
“唉。”樑璐媛少不得長嘆:“好好的出了這樣的事情,當真是叫人難過。”
姚嘉兒少不得寬慰:“太妃玉體要緊,還請太妃節哀,不要太過傷懷損傷玉體。”
“嗯。”樑璐媛惋惜的搖了搖頭:“無礙的。只是這裡的事情,就辛苦皇后了。”
“陛下早有聖旨,吩咐臣妾親自處理這件事,臣妾一定會盡力而爲的。”陰凌月看着樑太妃沒了往日的氣焰,心裡舒坦了不少。心想這廖卓碧果然是後宮裡最深藏不漏的聰明人。這麼多次對鄧綏下手,都沒能成功,多虧了這廖氏此番的籌謀。
這時候,思柔和挽絨已經捧了衣裳、飾物過來。
向皇后、太妃行了禮,思柔就撲向了棺槨。棺槨之中,自家小姐那副慘目忍睹的模樣,一下子就讓思柔腿軟,嘭的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樑璐媛也不免覺得傷懷:“本太妃見不得這一幕,娟安,咱們先回宮吧。等下你將本太妃抄寫好的往生經送來焚化,權當是本太妃的一點心意。”
“諾。”娟安忙不迭的應聲,扶着樑璐媛緩緩的走出了這滿是哀聲的正殿。
陰凌月則提了口氣問馮芷水:“送去皇陵的酒可徹查清楚了,到底有無問題?”
“回稟皇后娘娘,臣妾自昨日追查到今晨,已經徹底弄清了整件事。酒窖的御酒並沒有問題。途中也根本沒有人靠近這些酒,做過手腳。送去皇陵之後,負責交接的戍衛也照理拿銀籤子驗查過這些酒,並無問題。所以臣妾可以肯定,這些酒絕對不是在宮裡被動了手腳。一定是飲酒之前才被下藥。”馮芷水覺得自己這麼說,就能撇清很多人的關係。
何況這些酒真的不是在宮裡被動了手腳。
聽她這麼說,陰凌月又放下了一樁心事:“既然不是在宮裡被動了手腳,那這些酒也就是在飲下之前,被前來行刺的刺客做了手腳。”
“臣妾也是如此設想。畢竟皇陵之中,戍守的侍衛不少。刺客唯有在酒裡下藥,才能避免交鋒。否則也未必能得手……”馮芷水顯出了難過的樣子,但她心裡明白,皇后其實一點都不難過。
“那麼,你就親自去將這件事情稟告陛下吧!”陰凌月語氣溫和:“陛下吩咐本宮查清此事即可,關於追查行兇者的相關事宜,陛下會親自徹查。”
“諾。”馮芷水恭敬的頷首:“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陰凌月剛剛稍微定了定神,就聽見思柔一聲淒厲的慘叫。
周雲姬和姚嘉兒連忙湊了過去:“思柔,你這是幹什麼?”
“你們看啊,小姐怎麼會傷成這個樣子!”思柔邊哭邊喊:“小姐啊,你爲什麼不把奴婢也帶走,你爲什麼去的這麼慘……”
陰凌月只覺得胃裡翻滾的厲害,可陛下吩咐她主持喪儀的事情,她又不好走開。“你們還愣
着做什麼,趕緊打熱水過來給鄧貴人梳洗。”
“諾。”忙有粗婢應聲而退。
姚嘉兒似是討好皇后一般的湊了過去:“嘉兒知道表姐一向心善,最見不了這樣的場面。不如請表姐先回宮吧,這裡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幾位貴人輪流照看。”
“無妨。”陰凌月是不想違拗皇帝的旨意,也不想給姚嘉兒討好自己的機會。所以硬撐着什麼都無所謂一樣。“本宮也只能這麼再送鄧貴人一程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安固急匆匆的進來。“你怎麼過來了?”
“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安固行禮,便慌忙道:“娘娘趕緊回宮去看看吧,陰采女方纔不慎動了胎氣。”
“什麼?”陰凌月頓時就驚了:“好好的怎麼會動了胎氣?可有情太醫過去嗎?”
“已經請了太醫過去,可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着安固憋着話的樣子,陰凌月心裡很不踏實。“本宮得回宮去看看陰采女,你們四個就輪流留在這裡照看,不得有什麼紕漏。”
“諾。”四位貴人異口同聲的應下。
皇后前腳剛走,廖卓碧就待不住了:“昨晚上就沒睡好,今晨又起的太早。趕上這兩日,我利兒身子總不舒坦,我也得回去瞧一瞧她了。這邊若是有什麼事情,周貴人不妨着人告訴我一聲,我再過來。”
她都這麼說了,周雲姬怎麼可能還遣人去請她過來。“利兒身子要緊,你趕緊回去吧。”
“那就多謝體諒了。”廖卓碧纔不愛管這個死人的事情,轉身就着糖兒的手步子輕快的離開。
走出了殿門,廖卓碧才輕聲吩咐了糖兒:“你着人留在這裡幫忙,千萬不可疏忽。”
環顧四周沒有生人,她壓低了聲音,附耳吩咐糖兒:“趕緊叫人在這裡和章德宮都盯着,萬一陛下過來了,趕緊着人去知會本貴人。”
“奴婢明白。”糖兒答應了隨即又問:“怎麼貴人覺得陛下對這一位鄧貴人還是放不下麼?可若真的放不下,陛下又怎麼會把她撩出宮去。”
“這棺材板不是還沒蓋上麼。沒有蓋棺定論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變數。你要記住,謹慎是不會有錯的。萬一陛下心裡還是喜歡鄧貴人,我這麼做也不至於失了分寸。”廖卓碧得意的勾起了脣角:“別以爲我是提皇后辦了這件事,實際上我可是爲了我自己,爲了我利兒。”
“諾。”糖兒應聲而退,趕緊去吩咐人盯好了。
而這個時候,殿裡也只能聽見思柔和一些侍婢的哭聲。
周雲姬瞥了姚嘉兒一眼,道:“要不然你也先回宮吧。勝兒還小,總是離不開人的。”
“姐姐是怪我方纔對皇后獻殷勤嗎?”姚嘉兒覺出了周雲姬態度的冷淡,少不得多問一句。
“其實你無論做什麼,都不需要和我解釋。”周雲姬心裡有些不暢快,但她明白,這就是後宮的生存法則。別說姚貴人了,就連樑太妃今日不也一樣放低了姿態嗎?
當初就是因爲鄧貴人的出現,宮裡的權勢才瞬間改變。皇后不能獨掌權勢,纔有了這些人的靠攏還是對立。
如今鄧貴人就安靜的躺在那棺槨裡,她們怎麼會不重新爲自己打算一番呢!
“姐姐是怪我了。”姚嘉兒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其實我現在說什麼,姐姐或許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一句。無論鄧貴人是生是死,她對我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所以,我不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爲她討回公道罷了。”
聽她這麼說,周雲姬有些愧疚:“對不住了妹妹。鄧貴人一走,我這心裡很亂。方纔見你又……”
“姐姐無需多言。”姚嘉兒握住了她的手,動容道:“姐姐瞧着吧,馬上就會有好戲看了。”
“你要做什麼?”周雲姬不解的看着她,轉念又充滿了擔憂:“好妹妹,皇后可不是咱們想象中那麼好惹的。再說之前你已經得罪她了,就算現下你放低姿態去乞求她的憐憫,她都不可能會原諒你,更別說和她對着幹了。她若是知道是你,那你只怕真的是……”
滅頂之災幾個字,周雲姬覺得不吉利,所以沒有說出口。
姚嘉兒卻格外輕鬆的笑了笑:“姐姐放心,我敢做就想好了後招。怪也只怪我自己懦弱,沒有一早向陛下開口,求陛下恩准我陪鄧貴人同去皇陵。若我去了,也許能多幫着她一些……事已至此,我若是再不能爲她多做一些事,那纔是真的要斷送了和她的情分。”
拍了拍周雲姬的手背,她咬緊牙關:“這件事情太過棘手,也太危險,我不想姐姐也被捲進來,所以我要做什麼,我自己一個人知道就是了。但求姐姐能相信我就好!”
“我信你。”周雲姬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不管有多危險多棘手,但凡是你需要我出力,只管言語一聲。在這裡後宮裡左右也是個死,那倒不如咱們痛痛快快的來一場!”
兩人會心一笑,均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去替鄧貴人梳妝。”周雲姬深吸了一口氣:“妹妹要做什麼,只管放手去做!”
“好!”姚嘉兒同樣沉了一口氣在胸口:“但願天從人願,能爲鄧貴人討個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