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
劉肇微微坐直了身子,示意秀吉不必在繼續按。
“諾。”秀吉低眉退到一旁,顯出乖巧的樣子。
“皇后這裡薰的是什麼香,怎的氣味這樣不好?”劉肇有些不滿的說了這麼一句 。
陰凌月免不得尷尬:“這是茉莉香,氣味弄了些。也是臣妾前些日子病着,總覺得宮裡沒有生氣,纔會讓人換了這麼濃的香。既然陛下不喜歡,臣妾這就讓冷秋撤了,換些清新淡雅的來。”
“唔。”劉肇略微點頭,看着冷秋領着侍婢將香爐撤了下去。“朕喜歡安息香的味道,清心靜氣,秀吉你去點上。”
秀吉不由得一愣,連忙道:“陛下恕罪,奴婢未曾帶那種香料過來,可否請陛下稍後片刻,容奴婢回章德宮去取一些過來?”
“不必那麼麻煩,臨來的時候,朕讓人準備了一些。”劉肇一擡手,鄭衆就快步走進來,將包好的香料呈上。
這讓秀吉禁不住有些擔憂:“陛下怎麼會帶着這個?安息香有安神的功效,此時點來只怕……”
“朕就是心裡不寧纔想要點上好好安安神。”劉肇深吸了一口氣:“也只有你調製的安息香,才讓朕覺得舒暢。”
“諾。”秀吉不再說什麼,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新換的香爐前,有些顫抖的將那些粉末倒進了香爐裡。說真的,她不知道皇帝怎麼會帶來安息香。但是她很清楚,章德宮裡爲數不多的安息香裡放了什麼好東西……
“秀吉真是心靈手巧。”鄧綏禁不住嘖嘖:“不光能爲陛下推拿穴位,緩解頭痛之症。還能調製出這樣特別的香料,當真是不可多得好女子。難怪她一直在陛下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得到陛下您的重用。”
“鄧貴人謬讚了,是陛下不嫌棄奴婢粗笨而已。”秀吉覺得奇怪,何以今天鄧貴人不停的誇獎她呢!來來去去說的這些話讓她心裡直發毛。
香料很快就薰出了淡淡的味道,其餘還混合着彌留在殿中的茉莉香氣,顯得有些奇怪。不一會的功夫,那香味就慢慢的濃了一些,蓋過了之前的味道。
鄧綏只覺得雙眼微迷,似是有些睏倦了。
再看陛下與皇后,也都是這樣微醺的樣子,就像是喝過烈酒一樣,慢慢的有些不受控制。
“這香料爲何如此特別……”鄧綏疑惑的看着秀吉,納悶的問:“怎麼好像迷香一樣,聞之慾醉呢?”
“鄧貴人,您這是說什麼呢?”秀吉也覺出不對來,雙眼有些模糊的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這樣的痛楚讓她很快就清醒過來。“奴婢不過是爲了能讓陛下好睡一些,纔會特意稍微加重香料裡安眠的成分。但這些奴婢都仔細請教過太醫,太醫確定這麼做不會損傷陛下的龍體,反而會讓陛下安睡。只有好處,並無壞處。”
“你怎麼這樣多心呢!”鄧綏看着她淡淡道:“我不過是好奇,這使人安睡的香料是不是放的太多,不然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這樣的效果。”
“鄧貴人的意思,莫不是說奴婢有什麼不軌企圖吧?”秀吉繃着臉,皺眉看着她:“不必能在陛下身邊侍奉,乃是天大的福分,怎麼敢有別的心思。鄧貴人還是不要隨意猜測爲好……”
好字剛發出半個音,秀吉就聽見嘭的一聲。
猛然轉過頭去嚇得她臉色發青。皇后竟然倒在了地上。
“你的香可真是奇效啊。”劉肇凝眸看着她:“這纔多久的功夫,竟然就將皇后薰倒了。也得虧是朕還有些定力。”
鄧綏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盞,走過去澆滅了香爐裡還沒燒完的粉末。刺啦的聲音,在這樣的時候尤爲刺耳。“陛下,臣妾不明白,秀吉用這麼重的安神香料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僅僅就是爲了讓陛下安睡嗎?”
“你那麼聰明,會猜不到嗎?”劉肇臉色一沉,目光就如同刀子一樣劃過秀吉的臉:“怎麼,還不準備說實話嗎?”
“陛下,奴婢當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奴婢的確在安息香裡添加了一些安眠的藥粉。可絕不至於如此。這香料一定是被人動了手腳,敢問陛下是從何處拿到這些香料的?”秀吉的心砰砰跳的很快,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奴婢絕對沒有謀害陛下的心思,求陛下明鑑。”
她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根本不敢擡起頭看皇帝的臉。
鄧綏這時候才走過去,扶起了皇后。
冷秋端着一碗清水上前,皺眉道:“陛下,還是先救醒娘娘再問這婢子吧?娘娘身子弱,奴婢擔心娘娘吃不消。”
劉肇沒有做聲,算是允准。於是鄧綏指尖沾了沾那碗清水,朝皇后的臉上輕輕彈了彈。
轉眼的功夫,陰凌月就睜開了眼睛。
只是這個時候,她的腦子還是懵的,有些鬧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陛下……臣妾的頭好暈。”
“那是自然。”鄧綏皺眉道:“皇后娘娘吸了太多安息香,所以纔會頭暈昏厥。”
“你說什麼?”陰凌月詫異的看着鄧綏:“安息香?那不是秀吉爲陛下
調製的麼?”
“正是如此。”鄧綏絲毫不加掩飾的說:“就因爲是秀吉特意爲陛下調製的,纔會下如此重的藥。否則陛下怎麼可能睡得那麼沉,就連章德宮裡闖進了皇后娘娘數十名暗士也渾然不覺。”
“鄧貴人呢的意思是……”陰凌月晃了晃腦袋,皺眉看着面前可惡的女子,有些不敢相信。“秀吉對陛下用毒,這怎麼可能?”
“皇后娘娘明鑑,奴婢絕不敢做危害陛下龍體的事情。奴婢就算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對陛下用毒啊。”秀吉嚇得臉色發青,忽然就被戳穿了陰謀,着實讓她難以接受。“奴婢一直在陛下身邊伺候仰仗陛下的恩澤,奴婢怎麼敢有不忠之心,求陛下明鑑,求皇后娘娘明鑑。”
這時候,有人領着太醫走上了殿。
太醫朝皇帝行了禮,便徑直拿了被水熄滅的香爐裡,那些一坨一坨的香料來查驗。
也是這個時候,秀吉明白,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只怕皇帝防着她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一回,算是抓了個現行。然而這時候,皇后會救她嗎?如果皇后不能救她,那姚貴人能嗎?
“啓稟陛下,這安息香裡面添加了大量的迷藥,致使功效加倍。能讓人沉睡甚至昏厥數個時辰。”太醫恭敬的回稟了這番話。隨後接着又道:“微臣也查驗過其餘的幾種香料,裡面或多或少都添加了一些不應當有的成分。微臣已經詳細的記錄在竹簡上,請陛下過目。”
“朕就不看了,拿去給皇后看看。”劉肇說這話的同時,目光晦暗的落在皇后的臉上。
陰凌月硬着頭皮從冷秋手裡接過太醫呈遞的竹簡,仔細的看着上面的內容。“陛下,秀吉這樣大膽,只怕也不是做過一回兩回了。臣妾懇請陛下徹查。”
“不是,不是這樣的。”秀吉一下子就慌了:“那些東西都是奴婢從太醫院拿的。太醫說了,只會幫助陛下入睡,並沒有危害龍體的成分。奴婢怎麼也不敢……”
“好了。”鄧綏聽膩了這些話,翻來覆去的沒有一點心意。“你要說什麼,陛下與皇后娘娘都聽明白了。現下還是好好說說,爲什麼要這麼做。”
“鄧貴人這是要冤死奴婢嗎?”秀吉惡狠狠的瞪着鄧綏,那樣子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
鄧綏看她這樣陰戾的目光,不禁勾脣:“我知道你恨我。從你走進這正殿的門,我就能明顯的感覺到來自你的恨意。你不向我行禮,說話也不看我的臉,即便我故意誇你,說些好聽的話,你的態度也十分的傲慢。原本我心裡還是有點疑惑的,不過這時候完全能想明白了,是因爲秀春對不對!你恨我,就因爲秀春爲我而死對不對!”
這話說出口,着實讓秀吉驚訝不已。“後宮人人皆道鄧貴人聰慧,原來是真的。早就識破奴婢的心思,虧得您能忍到現在。”
“並沒有。”鄧綏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陛下會揭穿秀吉。也是打從陛下讓秀吉進來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殿上一定還有必得事情。“也是看見你那麼怨恨我,纔會聯想到這許多事。”
鄧綏沉穩的挑眉,道:“當日秀春因何而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但是你今日所做的事情,絕非她願意看到的。你這是在幫害死她的人來對付她用性命在保護的人。”
“呸!”秀吉眼見着自己也藏不住心思了,惡狠狠衝鄧貴人道:“你根本就是個騙子。你欺騙了秀春,你哄得她用自己的命替你抵罪。你害的她這麼年輕就去了。現在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這樣讓人噁心的話。是你害死秀春的,所以只要是能對付你的事情,我都會去做。我忠於陛下是事實,所以我從來沒想過要危害陛下也是事實。可我就是要你死,我巴不得你馬上去死!”
“那就好好說說,爲了讓我死,你都做了些什麼事。”鄧綏只在心裡替秀春感到可惜。她的姐姐竟然這麼糊塗。也終究是逃不過送命的悲慘境地。“有些話憋在肚子裡會很不舒坦的。”
“哼。”秀吉狠狠的瞪着她:“你別想我會告訴你,我寧可死,也絕對不叫你痛快。”
“朕不用你說。”劉肇忽然開口,讓氣氛變得更爲凝重了。“從你做的第一件事,朕就知情。”
“陛下,奴婢真的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情,奴婢只是迫於無奈……”
“在朕的酒裡下藥,也是爲朕好嗎?”劉肇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就是姚貴人誕下皇子的當晚。”
陰凌月身子一顫,整個人都不好了。“陛下,您說什麼,秀吉在您的酒裡下藥……”
“陛下酒量不差,斷然不會飲上一杯兩杯就醉倒。”鄧綏當然也知道那一晚發生了什麼事情。“皇后娘娘不勝酒力,自己先去歇下了。倒是莫璃陪侍陛下,一朝有孕。沒想到,竟然是秀吉做了這一樁好事,臣妾當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怎麼可能!”陰凌月着實不信:“陛下,這件事情可有實在證據?總不能憑推測就……”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劉肇冷眸道:“若不是有實在的證據,朕不會揭穿這樣一件不光彩的事情。連
朕都敢謀算,還用這樣的手法……若是傳出去,當真不知道朕的顏面何存。皇后以爲,這後宮之中是什麼人膽大包天,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陰凌月心口顫的厲害,連忙道:“陛下,臣妾着實不知會有這樣的事情。那一晚,臣妾宿醉,一覺睡到天亮。醒來iu得知嘉兒早產誕下皇嗣。臣妾便急匆匆的趕過去探望。也是第二天才知道莫璃……莫璃她伴駕的事情。事已至此,臣妾只是希望陛下能給她一個名分,畢竟她自幼就跟在臣妾身邊。何況陛下乃是一國之主,這後宮的女子哪一個又不是爲了侍奉陛下而存在的。”
說到這裡,陰凌月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喜色:“萬萬沒想到,莫璃不過有侍駕的福分,還能爲不喜愛懷上皇嗣。臣妾心中欣喜,纔會懇求陛下一定要給她腹中孩兒一個名分,給她一個名分。說到底,臣妾自己不濟,不能爲陛下誕下嫡子。後宮若是能多添幾位皇子,那臣妾將來下了九泉,也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那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劉肇從前很喜歡聽她說話,可現在,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叫他反感,噁心。“所以在此之前,你就在莫璃的飲食裡動了手腳,助她一次就能有孕,而這些也是你猜測到的事情,未雨綢繆對麼?”
“陛下……”陰凌月忽然就相信了鄧綏的話。她身邊那個會背叛她的小人,一定就是莫璃那丫頭。只是莫璃爲什麼這麼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卻偏偏要走一條死路。“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臣妾並沒有做過的事情,如何能承認。再說,秀吉爲什麼會在陛下酒裡下藥,臣妾不得而知。有怎麼會未卜先知,在莫璃的飲食裡動手腳。這完全是污衊之言,欲加之罪,求陛下明鑑。”
“皇后娘娘身邊的莫玢已經去了。那丫頭是閉上了嘴,不可能說出什麼事情來。但莫璃不是還好好的在宮中麼?”鄧綏凝眸道:“她若是被人陷害,就一定會有怨懟。若這怨懟在心中萌芽生根,那就一定會點燃她報復的火焰。如此一來,憑她的聰慧,一定能找到一些外人看不見的痕跡和證據。所以臣妾以爲,這件事情要弄清楚倒也不難。只管傳莫璃前來細細查問。”
“不可。”陰凌月自然是不會同意的。她並不知道此時莫璃的心思,也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陛下,並非臣妾有別的顧慮。實在是因爲莫璃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自有孕以來,她就隔三差五的不舒服。雖然說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可她的肚子還是很小,太醫也頗爲擔憂。臣妾心想,眼下再沒有什麼,比能讓她安慰養胎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還是不要傳召她前來會比較好。至於秀吉這丫頭爲何謀害陛下,這事情也大可交給下頭的人嚴查。陛下身子不爽,理當好好歇息纔是。”
“事情已經被揭露出來,皇后卻叫朕息事寧人。”劉肇語氣微微不悅:“知道的是皇后你關心朕的龍體,不知道的,還當你心虛。怕朕查出什麼不利的證據來。”
陰凌月笑容僵硬的勾起脣角:“臣妾只是不希望這些事情影響到莫璃安胎。”
“皇后娘娘不必擔心。”這個時候,莫璃忽然就出現在了殿門外。“臣妾的身子自己心裡有數。”
陰凌月見她來,不由得一愣。“你……怎麼過來了?”
“臣妾得知陛下駕到,特意準備了一些糕點送過來。沒想到殿裡說了這麼久的話,糕點都涼了,臣妾又吩咐奴婢去熱。”莫璃走進來朝帝后行了禮。“鄧貴人也在,倒是臣妾疏忽了,沒有準別你那一份。”
“無妨。”鄧綏並不介意。“你有孕在身,身子要緊,不必這麼操勞。”
“皇后娘娘素來喜歡臣妾的手藝,似乎在娘娘身邊,臣妾也就只能做些這樣的事情儘儘心了。”莫璃有些尷尬的垂下頭去:“若是連糕點都做不好,那臣妾當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用處。”
“別胡說。”陰凌月關切道:“你能爲陛下順利的誕育皇嗣,就是你的功勞。其餘的事情都不重要。”
陰凌月握住了莫璃的手,微微用力:“本宮瞧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適?”
她心裡一直在打鼓,到底莫璃會不會倒戈相向。拿不準這丫頭的心,竟然真是失了不少底氣。
“臣妾無礙,多謝皇后娘娘關懷。”莫璃回以溫和的笑容,看着和平時也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那麼就來說說正經事吧。”鄧綏勉爲其難的開了口:“方纔說到皇后娘娘是否讓人在陰采女你的飲食裡做了手腳,加了些有助成孕的藥……還是說陰采女一早就知道陛下當晚會宿醉,所以特意陪伴伺候。”
這樣的話,鄧綏說的都有點不好意思。
可莫璃臉上竟然沒有什麼表情:“臣妾見陛下喝多了,所以就侍奉在側。當時根本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是鄧貴人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后娘娘從來就沒有在臣妾的飲食裡做過什麼手腳,這一點希望鄧貴人不要胡亂揣測。畢竟皇后娘娘對陛下的情分日月可鑑。哪個深愛着夫君的妻子,會願意將自己身邊的人取悅自己的夫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