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鄧綏便識趣的領頭告退。不想攪擾陛下陪伴皇后的好時光。
姚嘉兒挺着肚子走出來,動作有些笨拙。“其實皇后娘娘不賞這宴,陛下也必然同意鄧貴人爲貴人之首這事。”
“這話倒是不錯。”周雲姬也表示贊同:“只是這話當面說出來,就又是不同了。”
兩人相視一笑,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天氣不錯。”鄧綏天氣頭,看着晴朗午後,萬里無雲的天空,只覺得舒暢。“妥冉,咱們去御花園走走。”
“諾。”妥冉笑着點頭。
姚嘉兒可沒心思去看什麼花園的景色,撫了撫肚子道:“我行動不便,就不陪鄧貴人賞景了。只是不知道周姐姐能不能陪我回宮,這一路上有姐姐作伴,興許能好受點。”
“自然。”周雲姬點頭,衝鄧綏委婉一笑:“那改日得空,我再去嘉德宮探望貴人。”
“好。”鄧綏輕盈一笑:“走吧,妥冉。”
主僕兩人便一道往御花園去。
“姚貴人近來可真是變了不少呢。”妥冉似是輕描淡寫的說了這麼一句。
“你覺得她哪裡不同了?”鄧綏饒有形式的問。
“從前她在皇后娘娘身邊的時候,可從來不曾換過誰一聲姐姐。”妥冉笑着道:“那會,這後宮裡的妃嬪可沒有一個不討厭她的吧。”
“是。”想起姚嘉兒從前的樣子,鄧綏也禁不住一笑。“不管是爲虎作倀也好,與虎謀皮也罷,姚嘉兒在皇后面前險勝一局。至於之後如何……那就不是咱們能籌謀的事情了。只是皇后那邊,鄧才爲何還沒有動靜?”
這一點,纔是鄧綏最擔心的。
若說皇后要利用鄧纔來脅迫她對姚嘉兒動手,也不必拖延到現在還沒有動作。
可這鄧才若非不能被皇后利用,她手裡捏着這個人做什麼?還不如痛痛快快的解決這件事。
“奴婢總以爲,皇后與鄧少將軍的交情不淺。”妥冉說完這句話,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奴婢是覺得,他們一定是舊相識……”
“是啊。”鄧綏也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且不管這些了,鄧家的人一定會在外面謹慎的尋找鄧才的下落。你只要叫人瞪着鄧氏就好。至於皇后這邊……外緊內鬆,咱們只和她慢慢周旋就是。”鄧綏看着曬在自己手心裡金晃晃的陽光,眸子裡釀出了暖意:“入冬了,難得有這麼溫暖的午後。等下叫乳母把四公主抱出來玩耍,想來那孩子會開心的。”
“是呢。”妥冉笑着點頭:“四公主已經適應了在嘉德宮的日子。乳母也照看的極好。奴婢瞧着,四公主這些日子長的很快。”
“劉昌珺如何了?”鄧綏不禁皺眉:“她身邊的人可還盡心嗎?”
“這……”妥冉有些不敢說。
“你只管說就是,多少我也能猜到一些。”鄧綏也不是沒見過宮裡這些趨炎附勢的嘴臉。
“聽說貼身的奴婢還算是盡心,畢竟平日裡劉美人也不曾虧待過她們。可她們弄不來藥,也弄不到好一點的膳食,久而久之的,自己都顧不得了,也就慢慢的怠慢。”
幽幽嘆了口氣,鄧綏道:“回頭你從咱們宮裡指兩個勤快的侍婢過去,幫着照顧一下。另外去一趟膳房,告訴他們劉美人宮裡的飯菜單做,只說是我是的意思。”
“貴人這樣幫劉美人……”其實妥冉昔日受過劉美人的恩惠,她也並非不想還這個人情。只不過到了現在這種境況,她得要先保證自己的主子不惹禍上身。“奴婢的意思是,四公主撫育在咱們宮裡,原本就有人會多思。若是您這樣大張旗鼓的去照顧劉美人,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只怕會傳出對您不利的留言。”
“你想的周到仔細。”鄧綏微微點頭:“但不管怎麼樣,四公主那麼小,劉美人能有活下去的指望,對孩子也是個安慰,就這麼做吧。回頭我會擇個時機,稟明陛下。有陛下的關心,那這件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諾。”妥冉不得不佩服鄧貴人,她是個骨子裡就善良的人。
又走了好一會,鄧綏覺得身上暖洋洋的,便道:“回宮吧。”
“諾。”妥冉扶着她笑吟吟的往回走。
也是不經意的擡起頭,看見枝頭上寥落無機的黃葉,鄧綏輕輕搖頭:“樹葉都快落盡了。”
這樣溫暖舒適的午後,永樂宮裡依偎在一起的一雙人影卻顯得格外疏離。
陰凌月的鬢邊,小心翼翼的挨在皇帝的肩頭,早就沒有了往日的親密。
“陛下一入冬就容易着涼,嗆了冷風就易咳嗽。臣妾往年燉的補品有潤肺滋補的,也有化痰止咳的,都讓莫璃整理下來了。回頭臣妾叫人送去嘉德宮,請鄧貴人代勞爲陛下準備。怕是……臣妾不能爲陛下準備了。”
“你身子不好,理當所休息。朕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別擔心。”劉肇握着她的指尖,只覺得沒有了往日那種甜蜜。“這些日子,當真是苦了你了。” “陛下。”縱然陰凌月很想貼在他的心口,被他擁進懷裡,卻還是恰到好處的保持了這樣的距離。“只要陛下心裡有臣妾,臣妾就
不覺得苦。”
劉肇衝她溫暖而笑:“朕心裡怎麼會沒有你?”
“臣妾知道。”陰凌月明明是在笑,可眼底的淚水順着眼尾慢慢的往下流。“入宮眼看着就要四載了,這些日子,陛下待臣妾如珠如寶,呵護備至。在這偌大的漢宮之中,唯有陛下一人與臣妾知心,想想,臣妾也覺得心裡暖暖的,不枉臣妾入宮這一遭。”
今天的話,總叫人聽着怪怪的。
取了帕子輕輕的拭了拭她的眼角,劉肇含情脈脈道:“病中容易灰心,入了冬,身上犯懶更不容易好。你呀,就別想這些事情了,靜靜心好好養病纔是要緊。等開春了,一切就都好了。”
陰凌月勾脣淺淺的笑了笑,心想她是再也沒有春天的人了。
湊巧這時候無棱站在了門外,只是一晃身。
陰凌月就覺出了什麼。“陛下,許是有政事吧。”
劉肇擡頭瞥了一眼門外,臉上的笑容就漸漸的斂沒。“何事?”
隔着門,無棱低眉道:“陛下,有剛遞進宮的摺子請陛下過目。”
若不是要緊的事情,無棱不會貿然過來。劉肇略微點頭,對身邊的女子溫言道:“你且好好歇着,得空朕就過來看你。”
“嗯。”陰凌月有些不捨得鬆開了她挽着他的手。“陛下不必太牽掛臣妾,保重龍體要緊。”
“你也是。”劉肇起身之前,輕輕的撫了撫她的臉頰。“外頭風涼你不必相送。”
“諾。”陰凌月垂眸含笑,淚水再一次涌出了眼眶。
“陛下,你這一走,便是永別。”她心裡滿滿皆是悲傷,凝神的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才感覺到從來,她都是孤身一人而已。“我從來都只是經過你的心而已。” 劉肇與無棱一路往外走,皺眉問道:“是什麼摺子?”
“是鄧鴻將軍遞進宮的摺子。”無棱擰着眉頭道:“應當是關乎戰況。奴才不敢耽擱。”
“你幹什麼!”剛回完陛下的話,無棱猛然看見個小侍婢懷抱着什麼東西急火火的躥出來,險些就撞了陛下。“在宮裡豈可這樣無理,你們主子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那侍婢也唬了一跳:“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冒犯陛下的。”
她這麼一慌,整個人便不由得跪了下去。手裡捧着的東西自然就滾到了地上。
一個布包,裡面露出一件衣裳。
“這是什麼?”劉肇看着眼熟,不免奇怪。
“回陛下的話,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去找的衣裳。說是娘娘今天要用。”小侍婢低着頭,一個勁的哆嗦。
見陛下皺眉,無棱便將衣裳捧了起來。“陛下過目。”
同時,他嚴肅的又追問了一句:“既然是給皇后娘娘找衣裳,辦好差事也就得了,何至於如此的慌張?”
“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一定要找到,這衣裳存在了庫房裡。奴婢找了一個上午才找到,可這樣灰撲撲的,還得拿去洗,又怕幹不了……”小丫頭紅着眼眶道:“皇后娘娘第一次吩咐奴婢辦事,奴婢怕沒有做好,耽擱了時辰。”
劉肇斂眸忽然想起了什麼,手一丟,那衣裳就掉在地上。
“陛下,您這是去哪?”無棱還沒回過神,就見皇帝轉頭返了回去。
他趕緊追了上去。
劉肇快步返回了內寢,推了推門,竟然從裡面反鎖了。“凌月,你在做什麼?給朕開門!”
房裡一片死寂,沒有半點聲響。
“凌月,你快開門……”劉肇不由得焦慮起來:“朕有話忘了告訴你。”
然而,房裡還是鴉雀無聲,靜的彷彿空無一人。
“把門踹開。”劉肇冷吼了一聲,無棱這才趕緊上前踹了一腳。
這力氣不小,門扇都震了一震。然而門卻沒有打開。
忽然“吧嗒”一聲,像是什麼東西倒下來的聲音。
劉肇急了,擡腿就往門上踹。
無棱也不敢怠慢,兩個人跟着使力氣。
這響聲驚動了正返回來的莫璃,她慌忙的問:“陛下,這是出什麼事了?”
“門怎麼會反鎖,還不趕緊開門。”劉肇着急時,語氣自然不好。
莫璃嚇壞了,連忙跑到窗口,這才發覺連窗子也都被鎖好了。“皇后娘娘,是奴婢啊,您在裡面做什麼?不如讓奴婢進去伺候吧?”
然而門裡,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聲音。
“陛下,放開。”無棱也覺出不對來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整個人向門扇撞過去。
“嘭”的一下,整扇門跟着他一塊倒了下去。
劉肇衝進房門,就看見屏風後面,陰凌月將自己懸在了樑上。
“啊……皇后娘娘……”莫璃嚇得魂都飛了。“娘娘……”
劉肇三步並作兩步,趕緊上前去救人。
無棱更是動作麻利的放好了凳子,斬斷白綾,幫着陛下扶了皇后平躺在地上。
“凌月,凌月……”劉肇就是覺得她今天怪怪的,說的話也萬分奇怪。卻沒想到她會走到這一步。
“皇后娘娘……您這是爲什麼啊?”莫璃嚇得臉色發青,身子
不住的顫抖。她不敢上前,生怕發覺皇后已經沒氣了。“陛下,求您救救娘娘吧!”
劉肇將人拖起來,用力的揉她心口。“凌月,凌月……”
無棱也緊忙爲皇后順氣,兩個人配合的極好。
好半天,陰凌月呼的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喘咳起來。
在場的人懸着的心這纔算是落地了。
“凌月,你這是爲何?”劉肇難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神裡充滿了迷茫。
“陛下……”陰凌月看清楚眼前的人,又是高興,又是心痛。“您何苦要回來救臣妾?臣妾已經是沒有用的人了,再不堪侍奉陛下……”
一口氣說了這樣多的話,陰凌月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厥過去。
“去請太醫。”劉肇蹙眉將皇后抱上了牀榻。
無棱腳步輕快的退了下去。
莫璃倒了一盞溫水過來,含着淚送到皇帝手邊。“陛下,先給娘娘喝口水吧?”
劉肇點頭,接過了水杯。
莫璃小心的扶了皇后起來。
溫暖的水小心的送到她的脣邊,緩緩的流進口中一些。
陰凌月沒有知覺,水咽不下去,順着脣角又流了出來。
“凌月,凌月你醒醒?”劉肇急的不行:“到底皇后爲何這麼做?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朕不知道?”
他的目光冷厲的落在莫璃身上:“你們這些在身邊的人,是怎麼侍奉的?”
“奴婢該死,都是奴婢不好。”莫璃一個勁叩頭,淚落如雨。“早起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爲陛下裁製冬衣。又吩咐奴婢午膳後一定要把樣式取來,請陛下過目。如果不合適可以更改。奴婢還以爲,娘娘是心急着想讓陛下看,卻原來,娘娘是故意支開奴婢……”
“朕問你,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劉肇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
“皇后娘娘她……”莫璃哽咽了,不知道怎麼開口。“奴婢不敢說。”
“快說。”劉肇冷厲的吼聲,震得莫璃身子一顫。
陰凌月也緩緩的睜開眼睛。“陛下……別責怪莫璃,不關她的事。”
“凌月,有什麼事情,是朕不能知道的?爲何你要這般的想不開?”劉肇握着她的手,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畢竟這將近四年的光陰,都是她陪伴在自己身邊撐過來的。人非草木,數能無情,瀕臨生死的那個瞬間,他才發覺原來她對自己並非真的不重要。
“告訴朕!”他緊緊攥着她的手,眸子裡充滿了殷切的關懷。“告訴朕!”
“陛下……臣妾再不會有孩子了。”陰凌月淚眼婆娑的看着他,眼裡空洞洞的,滿是絕望。“臣妾再不可能有孩子了……不能爲陛下誕育皇嗣,還有什麼資格留在您身邊?後位……對臣妾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臣妾寧可不當皇后……也想爲夫君誕下孩兒……可是老天怎麼就這樣絕情,爲什麼要這樣對待臣妾?”
“不相干!”劉肇才鬧明白,原來癥結是孩子。“有沒有孩子,你都是朕的妻子,朕的皇后。”
“不……”陰凌月含着淚,絕望道:“臣妾不能爲陛下綿延後嗣……在這深宮之中也只能落人笑柄。何況還有母家……臣妾痛不欲生,倒不如一走了之來得痛快。”
“胡言亂語。”劉肇氣得臉色發青,額頭上的青筋擰的厲害。“朕已經說了,有沒有孩子,你都是朕的皇后。”
“陛下。”陰凌月被她擁在懷裡,哭的很是絕望。“臣妾只想要簡簡單單的陪伴,並不是……並不是現在的這些。臣妾知道,因爲母家的緣故,陛下待臣妾早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可是臣妾沒辦法撇開這麼大的包袱,像從前那麼無拘無束的陪伴在陛下身邊……什麼都變了……”
“好了。”劉肇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龐,寵溺道:“朕待你不變便是。”
“陛下……”陰凌月連連搖頭:“臣妾知道,很多事情您不願意說,已經是給了臣妾極大的恩典。可臣妾……”
劉肇輕輕的吻了她的額頭。“朕知道你的苦衷。”
陰凌月哀哀垂淚:“陛下,臣妾不想這樣委屈您……”
“別說了。”劉肇擁着她,一下一下的撫順她的脊背。“凌月,朕會待你如初。”
哽咽在劉肇懷裡的陰凌月輕輕一笑:“陛下,臣妾有這一句話便足夠了。”
劉肇默不作聲的擁着她,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有些欣喜有些難受。他甚至懷疑,自己之前那麼冷待她到底做的對不對?
陰凌月從他身上得到了久違的溫暖,不管怎樣,這一局她算是贏了吧。只要這個男人心裡還有她,那麼往後的路就不會太難走。“陛下,臣妾多想這一刻直到永遠……”
“會的。”劉肇將她抱在懷裡:“朕會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此生足矣。”陰凌月含着淚,哽咽的說。
【這一章修改了好多次,上傳出現錯誤。果然國慶節就是手殘了……希望不要再出問題了,能讓大家好好看文。這已經是上傳的第五遍了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吧!!!嗚嗚嗚嗚……畢竟這個時候編輯還木有上班。不要再出問題了淚流慢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