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溫暖的內室,思柔的聲音充滿了喜悅。伏在一旁的思柔和妥冉都醒了,顧不得揉眼睛就爬了起來。
“小姐,您可算醒了。”
“貴人,您沒事就好。”
鄧綏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只覺得鑽進心裡的那一抹寒意,還沒有褪去。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小姐,您沒事吧?”思柔記得眼眶都紅了。“奴婢這就讓人端蔘湯來,給您暖暖身子。”
“陛下……怎麼樣了?”鄧綏擔憂的問。
“還沒有消息呢。”美淑抹了一把眼淚,不滿的嘟囔:“小姐,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想着陛下。要顧好您自己的身子纔是。”
“我沒事。”鄧綏凝眸認真道:“我感覺好多了。只是陛下還沒有甦醒,天已經要亮了。”
她的話音沒落,門外就是一陣焦急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這樣突兀的聲音特別刺耳。房中每個人都顯出了恐懼之色,生怕是有什麼壞消息來了。
“開門去看看。”鄧綏撐着身子坐好,深吸氣挺直了脊背。
“諾。”美淑緊忙去開門,發覺來的竟然是周雲姬。
“周姐姐,你怎麼過來了?”鄧綏看她臉色不好,更擔心了。“是不是陛下……陛下……”
後面的話她不知道怎麼問出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妹妹……”周雲姬纔剛開口,淚水就撲簌簌的掉下來。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鄧綏被她這樣子嚇壞了。
“昨日妹妹受苦,當姐姐不能前去幫襯,乃是因爲皇后不許妃嬪出宮……”周雲姬心如刀絞,說話的語調都顯得那麼艱澀,讓人心疼。
“妹妹不怪姐姐,只是這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姐姐你快說。”鄧綏強忍着膝蓋的腫痛,想要下牀。
妥冉和思柔連忙去扶。“貴人你別亂動,您的膝上才敷了藥。”
“我沒事。”鄧綏招呼周雲姬趕緊過來說話。
哪知道周雲姬走到牀邊就跪了下去。“妹妹,我也是走投無路,實在沒有辦法纔來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陛下的孩子們。皇后娘娘她……她一大早就讓人把後宮所有的孩子接到了永樂宮,說是想讓陛下看看自己的孩子,把孩子們喚醒。可是我得了消息,說皇后娘娘想用換血大法,爲陛下驅毒。而換血最好,就是自己的至親骨肉,陛下的孩子們……”
“什麼?”鄧綏大爲震驚:“這世上哪裡有這麼荒唐的救命法子?這分明就是要人命!是說蠱惑皇后,想到如此歹毒的法子?”
“還能有誰?”周雲姬捂着臉哭了起來。
“蘇太醫……”鄧綏想到是他,更爲震驚了。“他怎麼會……”
“爲了巴結皇后,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周雲姬氣得牙根癢。
“未必。”鄧綏不信蘇文爲了權力,能想出這樣歹毒的法子。轉念一想,她問:“姐姐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是有人偷偷告訴我的。”周雲姬哽咽道:“這可怎麼辦?解藥一直找不到,如此就只能用這歹毒法子了。可憐我的孩子還那麼小……妹妹,不是我不願意救陛下,我寧可是我爲陛下換血,我只是想我的孩子能活下去。”
“姐姐,你放心,皇后必然不能成事。”鄧綏一面說,一面示意思柔拿衣裳過來。
“妹妹爲何這麼說?”周雲姬有些不敢相信。
“這樣機密的事情,按說是不會走漏風聲的。畢竟關乎陛下的生死。可消息還是傳到姐姐耳朵裡了,想來是有人故意放出風,讓後宮有所防備。”鄧綏懷疑這個人就是蘇太醫。他一定是被迫這麼做,而實際上,他也下不去手。
聽了鄧綏的話,周雲姬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妹妹說的有道理,只是現在該怎麼辦?畢竟陛下昏迷,這後宮裡就只有皇后一人說得算。昨晚上,樑太妃也是在永樂宮被皇后氣病了,現下還臥牀歇着,只怕也干預不了這件事。”
“我看這麼辦吧。”鄧綏擰着眉頭:“你設法讓其餘幾人也都去永樂宮。且如果她們並不知道皇后的動機和意圖,就暫且先瞞着,不要說明。我自去會一會皇后。”
“好。”周雲姬跪了下去,朝鄧綏重重的叩頭。
“姐姐這是做什麼?”鄧綏趕緊讓思柔去扶:“快,請姐姐起來。”
可週雲姬還是堅持叩了三個響頭。“妹妹自己都在危困之中,做姐姐的非但不能幫忙,還要勉強妹妹爲我們的事情操心。做姐姐的實在心中有愧。大恩不言謝,往後只要妹妹需要,我自然拼盡全力報答。”
“好了姐姐,別說這麼見外的話。”鄧綏心裡也是不落忍:“都這個時候了,姐姐還是趕緊去吧。”
“好。”周雲姬這才起身快步的離開。
“四公主呢?”鄧綏心裡不踏實,少不得問。
“乳母看着呢。”挽絨小聲的答:“方纔進來送藥之前,奴婢還看見乳母抱着她在院子裡走動。想來應該無事。”
“去看看。”鄧綏依然不放心:“美淑,你去。”
“諾。”美淑答應着領了挽絨一塊退出來。
思柔和妥冉則伺候鄧綏更衣,另有侍婢端了溫水進來伺候梳洗。
鄧綏這邊剛綰好了髮髻,乳母就抱着四公主走了進來。
“太好了,幸虧沒事。”鄧綏看着劉興乖巧的模樣,心裡一陣溫暖。
“娘……”小劉興奶聲奶氣的喚着。
“乖。”鄧綏從乳母手裡接過了孩子,輕輕的撫摸她光滑的臉蛋:“娘帶你去給父皇、母后請安可好?”
“小姐,您這是……”思柔不免心驚。皇后那邊要用幼子給陛下換血。旁人躲都躲不急,怎麼小姐還要把四公主送過去。
“皇后不是說了,令後宮的孩子去給陛下請安。”鄧綏知道,皇后之所以沒有叫人來抱走興兒,就是怕她有所警覺。可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不能當做不知情。“放心吧,這孩子我怎麼抱過去的,就怎麼送回來。絕不會讓她少一根頭髮。”
思柔是怕皇后發起瘋來,誰都攔不住。“小姐,您如何能跟她爭高下。倘若她贏了,那咱們四公主和其餘的孩子就……可倘若她輸了,陛下安然無恙,來日知道此事,定會怪您刻薄冷漠,不顧念情分。若陛下要是有什麼閃失,皇后便會將矛頭指向您,說您罔顧君上的性命……那怎麼辦?橫豎都是死!”
“我知道你們都擔心。”鄧綏擰着眉頭,臉貼在孩子的臉蛋上,感覺軟軟的,也暖暖的。“可我相信,必然若是甦醒,知道自己的病要犧牲孩子的性命,決計是不會點頭的。若果真要換血才能讓陛下平安,我情願用我的血來換。有些事,是我們不想做的,可有些事,是爲人就不該做的。皇后能想出這樣恨毒的法子,無疑是得罪了整個後宮,乃至整個天下。若不加阻攔,才真的是冷漠薄情。”
妥冉自從給陛下吮毒,臉色就一直不好。而這個時候,她仍然是支持鄧綏的。“貴人,就讓奴婢陪您同去吧。”
“好。”鄧綏將孩子遞給乳母。“外頭冷,給小公主多穿一些。”
“諾。”乳母接過孩子,轉身去加衣裳了。
隨後一行人匆匆的趕到了永樂宮。
這個時候,陰凌月還在等玄月回來。
很可惜的是,她等了整整一夜,終究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蘇太醫,都準備好了麼?”陰凌月皺眉問。
蘇文搖頭:“皇后娘娘,並非微臣不想盡心,只是這麼做,風險太大了。”
有些後悔把這麼歹毒的法子告訴皇后,蘇文以爲,憑皇后對皇帝深情,寧可自己有事,也不會讓陛下出事。可惜他沒想到,皇后會有這樣可怕的執念。
“風險大也要做。”陰凌月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陛下的性命要緊。倘若這時候陛下有什麼閃失,那可是要殃及整個大漢朝。”
“娘娘,您有所不知。”蘇文斂眸,語氣裡透着擔憂:“所謂的換血術,是需要割破兩人的手掌,用推功過血的法子,將一人體內的鮮血緩緩送到另一人體內,再由另一人體內轉回有毒的烏血。整個過程中,任何一方都不能亂動,更不能中途停止被打擾送功。否則新鮮的血液被毒血污染,那就是前功盡棄了。小皇子和小公主都年幼,怎麼可能一動不動坐着手這昂的痛楚。且小皇子才滿月,根本就不可能與陛下掌對掌
。”
這番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可陰凌月根本就不以爲然。
“蘇太醫莫不是在逗本宮吧?方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且憑你的醫術,難道施展這樣簡單的推功過血也會失敗嗎?”
轉過身,陰凌月看着莫玢懷裡的小皇子,皺眉道:“掌心過血,對這個孩子來說的確是太難了。可你若是在他頸處割破一個口子,對上陛下的掌心,把血從他體內送過去,不就好了嗎?至於陛下被換下來的毒血,流出體內即可,沒有什麼必要再送到這孩子體內。反正都是要死,何必那麼麻煩?”
“可是……”面對皇后這樣殘忍的方法,蘇文竟然語塞。
“至於其他幾個孩子,用同樣的方法就是。”陰凌月根本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孩子小,坐不住,那就得速戰速決。頸處血脈粗些,流血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一個推功過血完成,馬上就把另一個送過去。也就不會擔心什麼血被毒污染,如此,陛下也就得救了。”
蘇文低着頭聽着,默不作聲。
看着他猶豫不決的樣子,陰凌月冷笑了一聲:“蘇太醫莫非是捨不得這些孩子?你要明白,只要陛下在,孩子早晚都會有,且要多少有多少。而陛下的孩子,和尋常百姓的孩子又不同,他們出生就高貴,享盡榮華。可他們卻要承擔着普通孩子不需要承擔的責任。比方說……隨時替君父送命。”
略微一想,蘇文不免搖頭:“皇后娘娘,這事情若是隻是說說,便是上嘴脣碰下嘴脣,相當的容易。可實際上操作起來,並不是那麼簡單。稍微有疏失,陛下會因爲血流過快,瞬間就殞命。且這個方法,微臣從來就沒有嘗試過,根本就沒有完全的把握。萬一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罪微臣只怕承擔不起。”
“哼。”陰凌月乾笑了一聲:“你這是怕死嗎?你知不知道,試活着不試,陛下都在危機之中。不試,本宮便會陪着陛下走。可本宮臨死之前,也絕對不會讓你舒舒服服的苟活於世你明不明白。”
“微臣建議娘娘再等等。”蘇文還是覺得這個方法太過殘忍:“何況娘娘有沒有想過,這幾個孩子的血加起來,萬一都不如一個大人得多,又當如何?且我昨日便說了,每個人的血有所不同,娘娘又是怎麼認定,幾個孩子的血就一定能相融合,又可以同陛下的融合?畢竟這些孩子,都非同一母所出……”
“夠了。”陰凌月怒吼了一聲:“提供這個法子的是你,臨陣退縮的也是你。蘇文,你當初爲什麼入宮?你就不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嗎?榮華富貴,名利雙收,還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你若是好好做這件事,陛下獲救,那你的美名就會被世人傳送。這樣的好機會,你真的就這麼捨棄了嗎?難道你就不像被後世追捧爲世上最妙手回春的醫者嗎?”
看來,皇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蘇文知道再怎麼勸也沒有用了。
“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還請皇后娘娘稍微一等。讓微臣去準備一些所需的東西。”蘇文心想,他已經把消息送出去了。想必鄧貴人很快就能得到信。如此,他便能拖延一會是一會吧。見他願意,皇后鬆了口氣。“好,那就請蘇太醫儘量準備。本宮也設法將四公主抱過來。四個公主,一個皇子,五個孩子的血怎麼也足夠了。”
蘇文心想,他還真是作孽啊。
就這麼一句話,就要害的五個孩子送命。
這五個孩子的娘,該怎麼心痛。且這事情當真成了,哪怕救活了陛下,他這顆腦袋也是保不住了。
正想着,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
安固拼命的阻攔:“貴人,您不能進去,皇后娘娘正在爲陛下侍疾,不見任何人。”
“讓開。”鄧綏沉着臉:“皇子與其他三位公主都來向陛下請安了,何以不然本貴人撫育的四公主來請安?皇后娘娘這不是厚此薄彼麼?難不成是與本貴人賭氣,連帶着遷怒四公主了?”
話故意說的難聽,就是爲了要激怒皇后。
鄧綏知道,這是一場硬仗,不管怎樣,她都不能輸。
“還不快滾開嗎?”鄧綏強忍着雙膝的痛楚,怒氣衝衝的往裡闖:“四公主到底是陛下的骨肉,皇后娘娘這麼做,豈不是失了嫡母風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