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瑩睡得昏昏沉沉,聽見門外隱隱有動靜。
她猛然坐起來,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陛下!”
這一聲驚呼,叫門外的侍婢卷荷聽見,急匆匆就走了進來。“采女有何吩咐?”
“陛下呢?”王若瑩一臉的驚訝:“怎麼不見了?”
“回採女的話,陛下前腳剛走,您就醒了。”卷荷垂首解釋:“是永樂宮的奴才來報,說陰貴人身子不適,這時候難受的厲害,請陛下過去瞧一瞧。”
“怪不得我聽見門外有動靜呢,原來是陛下剛走。”王若瑩緩緩的吐了口氣:“從前在永巷的時候,我便特別容易醒。一點窸窣的動靜,就怎麼也睡不着了。可自從搬進這嘉德宮,便是一夜比一夜睡得沉。否則陛下從我身邊離開的時候,我就該有所察覺。”
心裡莫名的感到失落。王若瑩坐直了身子:“陛下雖然如舊來看我,也願意陪着我。可怎麼就是覺得,沒有從前那種感覺了呢?”
卷荷也不知道怎麼寬慰,賠了笑臉道:“陛下心裡怎麼會沒有采女呢。連鄧貴人那陛下都不願意留宿,還是過來陪您了。”
“你懂什麼?”王若瑩不悅的瞪她一眼:“陛下不去陪鄧貴人,不代表陛下心裡就沒有鄧貴人。若論及出身,我是怎麼都比不上她的。我所擁有而她不能及的,無非就是這麼多年,我與陛下的情分罷了。”
“采女說的是。”卷荷忙不迭道:“永巷那種地方,若是別人被關進去,就是插翅也飛不出來。可您搖身一變就成了采女,足可見陛下對您的眷顧。”
王若瑩側目,眼底透出了鋒利的怒色:“陛下說過,永巷的事情不許再提。我自己提一提,也無非是感懷罷了。你這丫頭竟然也毫無忌憚的掛在嘴邊,是不要命了?”
“奴婢有罪,求采女饒命。”卷荷嚇得直挺挺跪在地上,連膝蓋撞疼了都不敢哼一聲。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容易動怒的主子,也從來不知道表面上柔婉的女人,背地裡翻臉真就比翻書還要快。“求采女饒命。”
“行了。”王若瑩失了力氣,哀婉的依靠在枕頭上。“不是我要苛責你。也不是存心嚇唬你什麼。你還年輕,入宮的時間也不長。我是在教你,怎麼能在這深宮之中活下來。捱得住忍得住,命才長久。卷荷,你尤其記住一點,不要什麼都順着嘴往外說,沒好處。”
卷荷俯首,前額貼在手背上,恭敬的答應:“多謝采女提點之恩。”
“好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王若瑩閉上眼睛躺好,連朝裡。淚水就涌出了眼眶。
人人都以爲,陛下的恩情用了大半在她身上。否則她是不可能有今日的風光。在出永巷之前,王若瑩自己也是這麼以爲的。可真的走出永巷,來到他身邊,才發現很多東西都是自以爲罷了。
陛下的心,到底在誰那裡?
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陰凌玥?
還是那個涉世未深,卻冰雪聰明的鄧貴人?
反正她就是很清楚一點,想要憑她就抓住陛下的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比起王采女處的蕭條與哀愁,永樂宮則是一派歡天喜地的景象。
儘管夜深,永樂宮燈火通明,耀亮天際。
大老遠就能看見那蜿蜒的燈籠,像是盤踞在宮中的一條火龍。氣勢磅礴。
這樣聲勢浩大的“生病”,可是得招人非議了。
劉肇看不明吧,陰貴人這有是鬧哪一齣?
就因爲鄧貴人沒有落入她們的圈套,就要攪擾的闔宮不安,這樣的恃寵而驕,可是從未有過啊。
“臣妾拜見陛下,陛下長樂未央。”
迎上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日日跟着陰貴人猶如影子的姚嘉兒。“這麼晚還辛苦陛下過來,臣妾替表姐向陛下請罪。”
劉肇下了輦車,疑惑的看着她:“你也知道這麼晚了,怎麼也在這裡?”
“回陛下的話,臣妾得知表姐身子不適,就連忙趕了過來。現下太醫正在裡面爲表姐請脈。”姚嘉兒嫵媚的臉上,透出了擔憂之色:“端午歡宴的事情,都是表姐一力承擔,許是因此而傷了身子。還請陛下多加憐愛。臣妾替表姐謝過陛下。”
嘴巴這樣甜,也是難爲她了。
劉肇只在心裡這麼想,面上溫和的點頭:“那是自然。若非有凌玥在後宮替朕操持大大小小事情,朕也未必能專心理政。她的功勞,朕心裡有數。自然不會虧待。”
“謝陛下。”姚嘉兒有些想問,那她成日裡奔走勞命的那些,有算不算功勞?即便是算,陛下會把這些微不足道的功勞放在心裡嗎?
當然,姚嘉兒只是想想而已,並不敢真的問出口。
她隨在步子較大的陛下身後,走的有些吃力。彷彿那個人根本就不願意駐足,停在她身邊認真的看上她一眼。更別說陪着她踱步了。
可姚嘉兒不懂,除了出身,她還有什麼比不過陰凌玥的!
心裡的恨,如同雨後的新筍,一點一點的往外拱,眼看就要破土而出了。
“陛下。”陰凌玥看見劉肇的那個瞬間,臉上的愁容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則是暖入新春一樣的明媚。是那麼的清麗動人。“臣妾拜見陛下。”
“別動。你別動。”劉肇快步走上前去,迫切的握住她的手:“是哪裡不舒服了,現在有沒有好一點?都是朕不好,應該早些來看你的。”
“不怪陛下,是臣妾自己糊塗。”陰凌玥回握住他的手,嬌怯的垂下頭去。
“怎麼?”劉肇覺出她的樣子有些奇怪,不禁揚首瞟了一眼跪着的太醫:“陰貴人的玉體到底有什麼不妥?請過脈,你們可都心裡有數了?”
“微臣恭喜陛下。”太醫一臉的喜氣:“陰貴人身子並無礙,而是有了喜脈。貴人已經懷孕兩月有餘。”
陰凌玥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皇帝的臉。
她期待他得知這件喜事之後,幸福的笑容。
劉肇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得知這個好消息,瞬間精神百倍。“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凌玥,你有了咱們的孩子。你可知道朕多盼望有個屬於咱們的孩子!”
“陛下,臣妾和你同樣的心思。”陰凌玥歡喜的眼眶發紅:“臣妾真的很高興,能懷上陛下的孩子。”
姚嘉兒立在門外,便覺得這時
候她大可以不必進去了。
表姐有陛下寵愛,而今又有了孩子。往後她更得殷勤的如同巴兒狗一樣,搖尾乞憐不說,還得低三下四討她歡心。方纔還在想,自己除了家世不如她,再不輸什麼。如今看來,這懷上龍裔的福氣,她便是怎麼也比不過她了。
“陰貴人有孕,你們可得仔細的照顧。”劉肇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看着太醫的目光,也充滿了威嚴。“朕記得前幾日,陰貴人總是身子不爽。眼看又要到盛夏了,天氣炎熱,更容易煩悶不適。朕要的是陰貴人母子均安,不容有失。”
“諾。”幾位太醫異口同聲,每個人臉上都寫着謹慎二字。
“得了,你們先下去吧。時候也不早了。”劉肇握着陰凌玥的手,溫和的說:“朕陪你歇下。有了孩子,更得要多加休息。朕瞧着往後妃嬪們問安也都免了。你若有事情,睡醒再吩咐她們過來就是。不必一大早就來擾你。”
他這樣的體貼和用心,陰凌玥怎麼會不高興。“陛下,臣妾都聽您的。只要這個孩子能平安的出生,臣妾和陛下恩愛逾常,便是再也沒有別的奢望了。”
若只是這樣安靜的生活下去,的確是沒有什麼不好。
劉肇何嘗不喜歡這樣的平靜呢。可陰家的女兒,永遠都是陰家的女兒。出色,便是要光耀陰家的門楣。
“朕也是此心。”握着她柔軟的手,劉肇的語氣也不免溫和起來:“朕知道,入宮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也格外辛苦。眼下有了孩子,便什麼都不要想,安心的養胎。朕雖不重男輕女,卻還是希望你能誕下麟兒。後宮需要嫡子,朕也希望長子是咱們的骨肉。”
陰凌玥小鳥依人的蜷縮在皇帝溫暖的臂彎,舒心一笑的同時,不由得蹭到他的脣邊。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讓她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陛下,臣妾若懷的是個女兒可怎麼辦?”
“別怕。”劉肇握着她的手:“只要是咱們的孩子,朕都一樣喜歡。即便這一胎是女兒,朕也相信你早晚能爲朕誕下皇子。”
“有陛下寬慰,臣妾心裡舒服多了。”陰凌玥試着驗證那股幽香是否真的存在,便又往皇帝的耳畔湊了湊。
“你呀,這麼不乖。”劉肇揉了揉她的頭:“時候不早了,別胡思亂想。前幾個月最不安穩。”
陰凌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總覺得那香味很近。她是知道陛下從嘉德宮過來,她懷疑那香味就是鄧綏用的脂粉。“臣妾沒有胡思亂想。”她笑得有些尷尬:“陛下,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哦?”劉肇扶着她躺好,自己才歇在身邊。“你說來聽聽。”
“這些日子,臣妾身上總是乏力,又愛犯懶。陛下若得空,能不能常來陪一陪臣妾。”陰凌玥半是撒嬌半是哀求的語氣,就像是在心口抓撓的小貓。
天下間的男子,只怕沒有幾個人能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自然好。”劉肇捏了捏她的鼻尖:“即便你不說,朕也打算這麼做。這個時候,你和孩子纔是最要緊的。好了,睡吧。朕就在這裡陪着你。”
陰凌玥得意的閉上眼睛,滿心甜美。“陛下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