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語氣不遜,鄧綏也不敢妄言。“啓稟陛下,宮規臣妾已經熟讀,不敢有違聖旨。”
“那好。”劉肇挑眉,目光冷厲的劃過廖卓碧的臉,最終與鄧綏相觸。“若論宮規,以下犯上衝撞貴人,褻瀆宮規聖前失儀該當何罪?”
“陛下……”廖卓碧身子一顫,腦子裡一片混沌。皇帝這是要因爲鄧貴人而責罰她嗎?“陛下臣妾知錯了,求您開恩。”
然而無論她的語氣有多哀婉,表情多麼誠懇,劉肇都沒有看上一眼。只是澹澹的與鄧綏對視,沉着的不再多言。
鄧綏也感覺出來,皇帝今天似是很不高興。
這個時候要是不發落廖卓碧,只怕皇帝要和她沒完沒了了。到最後,肯定是不能提廖氏求情了,指不定還得把自己搭進去,太過得不償失。
“啓稟陛下,按照宮規,衝撞貴人以下犯上,褻瀆宮規聖前失儀,乃是重罪。起碼也要發落去暴室……”
“好,那邊發落去暴室。”劉肇打斷了鄧綏的話,搶先來了這麼一句。
“陛下,臣妾的意思是律法不外乎人情,念在廖美人是初犯不如……”鄧綏急着辯解,一時沒注意皇帝的表情。然而等她看清楚了他眼底透出來的那道寒光,喉嚨一下被什麼扼住,硬是說不出話來了。
廖卓碧身子一軟,癱跪在地,連連搖頭:“不,不要,陛下臣妾不要去暴室,求您凱恩,臣妾不敢了……”
“無棱,你聾了嗎?”劉肇猛然側首,驚得無棱心口一緊。
“諾。”無棱連忙上前,恭敬垂首:“廖美人,您請。”
“且慢。”鄧綏知道廖家在滅竇氏一族時立下的功勞,也想到皇帝這麼做,肯定是借題發揮。憑藉是二公主生母的身份,廖美人早晚會有出暴室的一日,倘若就這麼結下樑子,只怕來日也不好辦。“陛下,廖姐姐有錯,也是一時之氣。還請陛下念及二公主,從輕發落。”
劉肇虛了虛眼睛,冷蔑的看着她:“朕的聖旨,幾時也輪到你來更改,過問?”
“臣妾並非此意。”鄧綏靈機一動,瞥了一眼廖卓碧:“既然廖姐姐以下犯上,聖前失儀,足有兩條罪狀,那便發落去暴室兩日,小懲大誡。畢竟公主年幼,身邊離不開母親。而臣妾也操持後宮之事,也少不得有人幫襯一把纔不至於疏失。還請陛下開恩。”
看着面無血色的廖卓碧,劉肇心頭微微暢快。想來這一次也是把她嚇得不輕。
“好。”他爽利的答應了。
廖卓碧輕呼了一口氣,用一種不大明白的眼神看着鄧綏。她到底想幹什麼,一時惹得她暴跳如雷,一時又雪中送炭就她一命。
還不及她多想,無棱又催促了一聲。
“廖美人,您請。”
含着淚,廖卓碧朝皇帝行了禮:“臣妾知錯,這兩日一定好好改過。求陛下息怒,千萬別爲了臣妾氣壞了身子。”
“唔。”劉肇愛答不理的哼了一聲。
廖卓碧也朝鄧綏行了個禮,然後慢慢的起身,跟着無棱走出了殿去。
她一走,劉肇立馬來了精神,目光鋒利的朝鄧綏看過去。
鄧綏嚇了一跳,不知道皇帝這又
是什麼意思。“陛下……臣妾……”
“你知道朕在想什麼嗎?”劉肇走進一步,眉心凝聚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情愫。
“臣妾不敢揣測聖意,還望陛下明示。”鄧綏垂首,不再去看他的眼睛。那道威嚴的目光,卻並沒有因爲她的避讓而移開。
“你總是爲旁人求情,每每叫朕爲難。於是朕在想,會不會有一日,你跪在地上求朕開恩,饒你一回!”劉肇的語氣聽着就不善。
這架勢哪裡能隨便接話,鄧綏越發的謙卑,垂首不語。
“怎麼?你是自信你不會有向朕求饒的一日嗎?”劉肇的語氣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鄧綏輕輕搖頭:“臣妾自以爲愚笨不堪驅使,想來那一日不留神,就會見罪於陛下。只是臣妾不知自己有沒有那個膽子求陛下開恩。”
劉肇轉身擇了一處落座,喚她過來近畔。
鄧綏垂下眼眸,慢慢的走過去。
他寬大的手掌,將她拉在了身邊坐好。
“下個月,竇太后生忌的事情,是落在你頭上了?”劉肇明知故問,就是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是。”鄧綏恭敬的點頭:“臣妾一定辦好此事,爲陛下分憂。”
“好大的口氣,說說你打算怎麼辦?”劉肇很好奇,怎麼樣的一場祭祀,能讓他滿意。這個答案,他自己都想不到。
“陛下不如等臣妾安排好再細細詢問。今日放得知此事要由臣妾經辦,還不曾細細思量。只怕現在說來,陛下也不會滿意。倒顯得臣妾吹噓,華而不實。”鄧綏坐在他身側,淡掃峨眉的樣子,很是溫婉動人。
尤其是墜在耳間的那對羊脂白玉耳當,隨着她的頻動,輕輕搖曳。使得整個人充滿了活力,光彩照人。
劉肇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修長的指尖從她的下頜慢慢滑至鎖骨。
鄧綏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抑制不住。“陛下……這……這裡是德陽殿。”
是啊,她在這裡把廖美人給罰走了,要是還在這裡和陛下歡好,豈不是能把死人都氣活,更別說把活人氣死了。
劉肇不由得冷嗤:“那又如何?”
“時候還早,陛下要不要去瞧一瞧陰貴人。早起去永樂宮請安的時候,陰貴人身子不爽,看樣子頗爲疲倦。想來頭一回有……”
話還沒有說完,又薄又軟的脣瓣就這麼覆了上來。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溫柔的吻她。
鄧綏的臉一下子燒起來,熱的她自己都害怕了。況且無棱還在這裡,怎麼陛下一點都不在意。她雙手撐在身前,抵着他的身子靠近。卻也不敢更加放肆的推開他,又或者拒絕。
總之,這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朕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不需要你來提醒。”劉肇忽然就嚴肅起來,方纔眼底的溫柔一掃而光。
鄧綏還沒來得及告罪,他忽然就鬆開了攬着她的手,自顧自的起身拂袖而去。
無棱也愣住了,平時陛下不是這麼喜怒無常啊。即便是爲了竇太后的事情不高興,也沒必要把氣撒在鄧貴人身上,這又唱的哪一齣?
到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鄧綏有
些無語,嫌棄的拿過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脣。
哪知道無棱都走出去了,又返了回來,正好看見鄧綏嫌棄的樣子,不由得一笑。只是這笑容很快就被他掩藏起來:“貴人,陛下讓我送您回宮。”
“有勞。”鄧綏也是尷尬的不行,趕緊調整了情緒,邁着規矩的步子走出了殿。
這個時候,姚嘉兒心急如焚的盼望陛下到來。可是忙前忙後的張羅了一個早晨,到這會人影都還沒看見半個呢。“紫頻,你趕緊叫人再去打探,陛下這時候在哪。不行就讓人再請一次。”
“諾。”紫頻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紫茂笑着道:“美人別急,這些天陛下總是來咱們這裡,今日肯定也不例外。奴婢覺着,陛下待美人是越發的好了呢。指不定過幾日,美人也能像陰貴人那樣,懷上陛下的孩子呢。”
臉上滿是笑容,嘴上卻格外嚴厲,姚嘉兒若有所思的說:“你別亂說,這局勢指不定是什麼樣子呢。若我得不到陛下的在意,即便是天天來,也終究無用。何況陰貴人是貴人,我算什麼,怎麼可能和她一樣。這種話往後別說了,漏出去無疑是給自己捅刀子。”
“諾。”紫茂連忙收拾了臉上的得意:“奴婢不敢胡說了。”
“記得就好。”姚嘉兒嘆了口氣:“雖說我現在有這樣的榮寵乃是仰仗表姐,可你要明白,她未必真的允准我有這樣的恩寵。萬一來日,我的風頭威脅到她的地位,那麼不用旁人動手,她第一個就會來要我的命。”
這話嚇得紫茂渾身發抖:“小姐,您別亂說話。”
“你和紫頻都是我的家生丫頭。你們陪在我身邊最久。我是什麼處境,你們怎麼可能看不明白。”姚嘉兒收拾了臉上的笑容,看着桌上的菜餚,微微不暢快:“天下間女子,有哪個真心願意將夫君分給別人?表姐的心,我最明白不過了。”
“美人。”紫頻匆匆返回來,臉色有些不好。
“出什麼事了?”姚嘉兒被她弄得心神不寧。“你快說。”
“陛下去了德陽殿,發落廖美人去了暴室。”
“什麼?”姚嘉兒大爲震驚:“那廖卓碧一向盛氣凌人,陛下並非不知道。何以好好的今天會發落她去暴室?你可問清楚原因了?”
“問清了,說是廖美人以下犯上得罪了鄧貴人,又聖前失儀,惹惱了陛下。”紫頻連忙解釋。
“活該。”姚嘉兒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廖卓碧一向猖狂,這回可是好了。往後宮裡能清靜不少。”
“奴婢該死,話沒說清楚,還望美人恕罪。”紫頻嘴角抽搐,壓低了嗓音道:“其實陛下只是,發落廖美人去暴室兩日。聽說是鄧貴人替她求了情的緣故。”
“兩日?”姚嘉兒白她一眼:“這麼要緊的話不會先說,害我白白高興一場。這鄧貴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咱們就只看看她還能耍出什麼花樣。”
末了,姚嘉兒不耐煩的問:“那陛下呢?可還過來嗎?”
紫頻笑得有些尷尬:“許是不過來了,陛下去了永樂宮。”
“唉!”姚嘉兒一聲長嘆:“我倒是希望能懷上陛下的孩子,如此,就沒有這些煩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