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峰這次上葉坪開會,除了他蔣民雲康平三人,還帶有一個警衛排,離開葉坪的時候,卻多了一個無線電小隊。
臨行前,臨時中央決定給陳建峰軍配發一臺在第四次反圍剿中繳獲的15瓦的發報機。這次反圍剿只繳獲了三臺發報機,蔣民雲對於臨時中央給本軍配備發報機開始還喜滋滋的,說沒想到發報機楊淮沒有,左錫林沒有,倒給了他陳建峰一臺。
陳建峰並不認爲這是好事,說:“民雲,你錯了,如果是毛委員指揮部隊,有發報機那就是大大的好事,可以隨時得到毛委員的正確指示。但現在,爲何老楊沒有,左錫林沒有,偏偏我陳建峰軍反而有了發報機,說到底是臨時中央對我陳建峰不放心,在給我陳建峰上緊箍咒,從此以後,我陳建峰的一舉一動,盡在其掌控之中,沒有發報機,我陳建峰還可以說與上級聯繫不上,可以機動靈活地作戰,現在有了發報機,對於臨時中央的瞎指揮,我陳建峰到底是該聽還是不聽呢。言聽計從,臨時中央自是喜歡,但紅軍說不定會損失慘重,如若陽奉陰違,那就是抗命不遵,後果不言而喻。”
蔣民雲還真沒想這麼多,他和康平一聽,直搖頭,說:“乖乖,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麼多道道,建峰,我們該怎麼辦?”
康平說:“媽的,我怎麼感覺這越來越不像共產黨該乾的事啊。”
陳建峰說:“康兄,一切照舊,對的,咱們就不折不扣地執行,瞎指揮,咱就揣着明白裝糊塗。”
康平罵:“可怎麼做,臨時中央這些書生,冷不丁地給咱們套上這麼一個緊箍咒,咱們的一舉一動,人家清清楚楚,沒有一點的自主權,今後這仗怎麼打?*爲什麼總是打敗陣,就因爲他喜歡瞎指揮,心血來潮甚至於可以越級指揮到團一級,下級軍官無不束手束腳,這樣瞎指揮*又如何不敗,看來這個臨時中央也準備學老蔣這一套。”
陳建峰說:“我陳建峰不是孫悟空,也不會學孫悟空,套上個緊箍咒我就沒辦法了,念得是好經,緊箍咒戴着也就戴着,並無不可,要是念歪經,那就走着瞧。”
陳建峰策馬揚鞭,趟過一條小溪,一時水花四濺。
根據中革軍委的最新命令,原本於廣昌以南一帶休整的陳建峰部由朱有良帶領先一步到達廣昌以北的小鎮甘竹,軍部設在鎮外的一個小山村,軍政委朱有良看到陳建峰迴來長吁了一口氣,說:“建峰,你總算是回來了,也不知道老蔣在搞什麼,在廣昌至南豐的公路上到處修築碉堡。”
陳建峰剛喝了一口水,此時一聽,瓷缸一放,說:“有這事?看看去。”
廣南公路,廣昌與南豐兩縣邊界處,陳建峰朱有良偷偷爬上一處山頭,舉着望遠鏡望去,但見前面的集鎮,河水湍急,一座六孔的石拱橋橫跨兩縣,到處有民工在兩岸修築碉堡羣,碉堡前電網密佈,重機槍黑洞洞地對準廣南公路。
陳建峰看着這一切,笑了笑,說:“看來我那校長學乖了,不準備再像歷次圍剿那樣急功冒進,而是準備步步爲營,利用碉堡壕溝這些永久性工事,對蘇區採取蠶食戰略,逐步壓縮蘇區的生存空間。”
朱有良說:“老蔣這一着可真夠毒的。”
陳建峰點頭,說:“是啊,這次我那校長看來是準備穩打穩紮,打持久戰了,我想碉堡、塔樓、戰壕這些永久性野戰防禦工事應該不單單我們防區纔有,整個與國統區相鄰的邊界,只怕都是如此。”
朱有良點頭,說:“據我所知,的確如此。”
“校長這是揚長避短,鐵壁合圍,擺明了想與我軍展開陣地戰,避免與我軍開展游擊戰,從校長的新戰略來看,第一階段是防禦,從經濟和交通上對蘇區進行封鎖,一旦防禦戰略有效,就會進入戰略進攻階段,如果校長穩打穩紮,展開拉網式進攻,蘇區危矣。”陳建峰嘆了口氣,說,“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校長連吃幾塹終於長智,變聰明瞭,而我們呢,自從臨時中央進入蘇區,中革軍委的決定權被一羣不懂裝懂的人把持,第四次反圍剿的勝利分明就是總司令和周主任靈活運用游擊戰的結果,這次偏偏被他們說成是‘進攻路線’的完勝,長此以往,中央蘇區危矣。”
朱有良說:“聽說你在這次會上據理直陳,讓臨時中央的領導人頗爲惱火。”
陳建峰嘆了口氣,說:“我是不得不說啊,看到他們沾沾自喜,如果我不指出問題,我良心何安,我不想讓那些爲打下這片蘇區而犧牲的戰友白白犧牲。”
朱有良提醒,說:“保衛局的夏發是我的老上級,此人我頗爲了解,惟命是從,你得罪了臨時中央,保不定就會給你使絆子。”
陳建峰無所謂,說:“我問心無愧,我怕他個屁,這次中央給我軍配備了電臺,目的不就是怕我陳建峰不服臨時中央的指令麼。”
陳建峰說:“有良,我知道忠言逆耳,但我們共產黨人不是一貫能夠接受批評和善於開展自我批評麼,怎麼我感覺現在的領導人聽不進一點忠言。”
朱有良說:“老戰友啊,你茫然,我現在何嘗不是心裡沒底,自從上井岡山以來,經歷了那麼多的困難,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心慌過。”
陳建峰和朱有良下到山下,陳建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回去以後,將前線出現的新情況電告臨時中央和中革軍委,先看看他們有何對策。”
朱有良告訴陳建峰,說新近增兵南豐的敵軍已經打聽清楚了,是敵第十一師,師長不是別人,是陳建峰的老同學,黃維。
陳建峰笑,說:“看來我這老同學得感謝我們纔對,上次草臺崗一仗,第十一師幾乎全軍覆滅,他成了漏網之魚,他這纔有機會成爲新編第十一師的師長,改天得讓他請我喝一杯。”
朱有良笑,說:“你覺得你和黃維還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機會嗎?”
陳建峰笑,說:“把他俘虜了不就成了。”
朱有良哈哈笑,說:“這倒也是。”
幾天後,對於國民黨軍在廣南公路沿線大肆修築碉堡塔樓一事,中革軍委回電,四個字:靜觀其變。
陳建峰拿着電報,在簡陋的作戰室裡面對敵我雙方的態勢圖沉默不語,朱有良靜靜地坐在一旁,望着沉默的陳建峰沒說話。許久,陳建峰將電報往桌上一拍:“有良,目前這種情況,靜觀其變就等同於被動挨打,等我那校長都將碉堡、塔樓修好了,連成片了,咱們再想收拾這些碉堡就是一件麻煩事。既然我部現在戍守甘竹,那就不能讓黃維將邊界那一片工事修成了,一旦建成,黃維的防區無形中就從南豐城往前推進了數十公里,直接威脅甘竹的安全,甘竹是廣昌的北門戶,一旦臨時中央繼續推行他那所謂的‘進攻路線’,死守廣昌,那黃維的這道防線就相當於在我們的頭上釘了一顆釘子,後患無窮,危害不小,甘竹一失,廣昌北線再無險可守,這種情況不得不防。”
朱有良心領神會:“你的意思是在碉堡塔樓沒有修好前端掉它?”
陳建峰點頭,說:“從即日起成立數支夜襲隊,對廣南路上的敵軍開展襲擾戰,能端掉的碉堡塔樓,用不着客氣,一個不留地給我端了,實在啃不下的硬骨頭,也得對他們實行騷擾,讓他們不能如期完工。”
命令一下,陳建峰戒守的三十公里長的邊界,這天夜晚,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國民黨軍苦心修築近一月的工事,一夜間有八成被夷爲平地。自此,廣昌與南豐邊界再無平靜,雙方你來我往,這邊白天剛剛修成半拉子,那邊就有小股部隊於夜間進行襲擾,敵軍一時防不勝防,疲於應付,廣南公路一線的防禦工事自此進展緩慢。
敵第十一師師長黃維每天一早看着碉堡被毀的戰報,頭昏腦脹,卻又無計可施,黃維望着兩軍的攻防圖直搖頭,對一旁的參謀長說:“我這個建峰弟啊,看來是不想讓我睡個安穩覺了。”
作爲*的嫡系部隊,其將領多爲黃埔人,參謀長也是黃埔生,他說:“學長,你和陳學長同班,聽說在黃埔時情同手足,關係好得不能再好,現在竟然兄弟相殘,兵戎相見,就沒有一點想法。”
黃維說:“沒有一點想法那是扯淡,我相信這種兄弟相殘的戰爭,我不想打,建峰也不願打,可到了這種地步,我和建峰都無能爲力,只能是各盡其能,各爲其主了。”
參謀長說:“師長,我聽說校長這次有話,說一旦將陳學長俘獲,務必在第一時間將其押送南昌。”
黃維笑着搖搖頭,說:“這是校長一廂情願,我這個老弟屬兔的,在學校就精靈鬼怪,想抓到他,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憑他防患於未然,這些天將邊界的據點拔得所剩無幾的這份精明勁,你覺得我們有可能抓到他麼?”
參謀長笑,說:“陳學長這是在拔牙,我們即便是老虎,沒有了牙齒,要將陳學長的這七千餘主力一網打盡,只怕不容易。”
黃維苦笑,說:“說實話,我和建峰多年沒見,真想和他坐下來好好喝一杯,也不知道這國共兩黨之間的戰爭什麼時候可以結束,自家兄弟什麼時候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