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離開,屏退左右,參謀長把筆往地圖上一扔:“我說今天這仗怎麼打得這麼窩囊,敢情是遇上了陳長官的隊伍,咱們都是陳長官帶出來的兵,大水衝了龍王廟,本來就是一家人,這個仗沒法打。”
周曙光直搖頭,說:“我真是烏鴉嘴,怕什麼,來什麼。”
參謀長問:“團座,接下來怎麼辦?”
周曙光說:“你問我,我問誰去,他媽的,這都是些什麼破事。我說今天怎麼幾個軍官都是被槍擊中右肩的同一位置,誰有這槍法,陳長官,看來陳長官猜到是我們,不忍痛下殺手啊。”
參謀長說:“要不團座給師座去個電話,討個主意?”
周曙光點頭,說:“也是,這種犯難的事情交給師座去處理,估計師座知道了,也是頭痛不已。”
戴致力一接電話,叫苦不迭,他在嘉禾的指揮部裡踱來踱去。最後,戴致力一咬牙,給剛剛趕到南嶺的一團發報:火速回防嘉禾縣城!
不止是一團團長對着電報發愣,於南嶺設伏的蔣民雲和蘇南眼看着敵軍進至南嶺,還沒有進入伏擊圈就調轉隊伍,往來路而去。蘇南手執望遠鏡一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敵軍這是搞什麼?難不成陳團長見嘉禾城兵力空虛,順勢攻克了嘉禾縣城?敵軍急着回防?”
蔣民雲搖頭一笑,說:“不會,以建峰的睿智,即便是有機可乘,也不會貿然攻城,讓我軍將士作無謂的犧牲。”
蘇南說:“如果不是陳團長攻克嘉禾縣城,敵軍這般急匆匆地回撤,爲了什麼,我還真是給弄糊塗了。”
蔣民雲笑,說:“想不明白,那就甭想,反正我們的任務是掩護軍委縱隊通過,敵軍來了,咱就打,敵軍撤了,咱就樂得輕鬆。”
蘇南笑,說:“話是如此,可這事情也太莫名其妙了,咱不得不防,千萬別是咱於南嶺伏擊爲敵軍知曉,敵軍冷不丁地給咱來一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詭計那就麻煩了。”
蔣民雲點頭,說:“是有必要防止敵軍從小道繞行南嶺。”
蔣民雲命令偵察兵,密切監視敵軍的動向。
這一夜秋風瑟瑟,戰士們除了略感寒冷,一個個披着棉衣捲縮在戰壕裡,總算是睡了這一個月以來的第一場好覺,直到第二天,山中的小鳥啾鳴着出來覓食,疲憊不堪的戰士們這才從酣睡中醒了過來,經過這一夜的休整,戰士們總算是緩過神來。
上午的南嶺同樣無戰事,風平浪靜,蔣民雲和蘇南看着遠處杳無人煙的公路反而有些心慌意亂,生怕敵軍有何詭計。好在中午,偵察兵回來報告,說撤退的敵軍並沒有小動作,而是直接進了嘉禾縣城。
蔣民雲問:“團長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偵察兵說:“打了一仗,但當晚敵人同樣撤回縣城了。”
蔣民雲問:“見到團長了?”
偵察兵點頭,說:“見到了。”
蔣民雲問:“團長怎麼說?”
偵察兵說:“陳團長說密切監視,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可能是敵戴致力師。”
蔣民雲一聽,頓時釋然,笑,說:“我說怎麼敵人不戰而退,敢情是戴致力。”
蘇南一看蔣民雲的表情,笑:“怎麼,你們和戴致力有淵源?”
蔣民雲笑,說:“淵源深着呢,知道建峰給蔣校長當警衛團團長時的團黨代表是誰嗎?”
蘇南笑,說:“難不成就是這個戴致力?”
蔣民雲點頭:“正是,建峰當團長時,戴致力是團黨代表,建峰救過戴致力的命,這麼說吧,警衛團的許多人都是跟着陳建峰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沒有陳建峰指揮得當,許多人只怕早就成了一捧黃土,現在負責蔣校長警衛的俞濟時師和嘉禾的這個戴致力師,幾乎所有的將領都和建峰共過生死,這個仗根本沒法打。什麼大義滅親大公無私,在生死兄弟面前,都是扯淡。”
蘇南笑,說:“看來,這一天沒我們什麼事了,讓同志們繼續休息?”
蔣民雲說:“注意警戒,讓炊事班埋鍋做飯,同志們好久沒有吃過一頓熱飯了,吃飽了,隨時投入下一場戰鬥。”
與此同時,一團團長回到嘉禾縣城,見嘉禾縣城風平浪靜,疑慮頓生,他見戴致力看着南嶺一帶的地圖沉默不語,不敢問戴致力,轉而悄悄地問參謀長,師部命令一團緊急回撤,究竟是爲了何事。參謀長問團長,南嶺是否發現紅軍,團長說自己尚未進入南嶺山區,就接到了電報,沒來得及偵察。
參謀長問:“要是你是陳建峰長官,你會不會在南嶺設伏?”
團長心說怎麼好好的扯到了陳長官身上去了,他看看戴致力,又看看參謀長,有些明白了:“曙光與陳長官遇上了?”
參謀長點了點頭。然後問:“如果陳長官在南嶺設伏,你覺得自己通過南嶺的機率有幾成?”
團長說:“一對一,估計不超過三成。”
參謀長又問:“即便這三成,你將如何得來?”
團長也曾跟着陳建峰東征北伐,一路鏖戰,對陳建峰戰時的堅韌深有體會,他苦笑,說:“血流成河。”
參謀長問:“還想知道撤軍的原因嗎?”
團長搖頭:“不需要了。”
戴致力決定按兵不動,反正校長對他們的要求是儘量避免與紅軍直接作戰,匪行則行,匪止則止,堵截自有各省軍閥,校長的目的不言而喻,佔得到便宜就佔,佔不到便宜就讓,讓紅軍與各地的軍閥鷸蚌相爭,校長坐收漁翁之利,紅軍即便逃到西南各省,校長說不定還求之不得,如此一來,中央軍就可趁機尾隨而入,就此結束西南各省割據的格局。自己真要是將全師與紅軍拼了個魚死網破,所剩無幾,校長絕不會讚揚有功,反而會言自己愚蠢。
既然知道與自己正面交戰的紅軍是陳建峰,一來陳建峰是自己的長官,彼此同生共死,交情匪淺,這仗實在不好打;二來陳建峰能征善戰,真要與陳建峰爲敵,雖不至於全師覆滅,但遭受重創在所難免,得不償失,不如在嘉禾靜觀其變。
戴致力甚至於想,這些年這個系那個系,今天你死我活明天又勾肩搭背的事情沒少發生,和共產黨今日血戰不止,難道明天就沒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機會?不可能。尤其是現在日本人在東三省虎視眈眈,而國共兩黨怎麼說都是炎黃子孫,一家人,遇上外敵,遲早會握手言和,自己和陳建峰將來肯定可以坐到一起把酒言歡,今天這一陣能不打就不打吧。
按說陳建峰只需在嘉禾阻擊二天,第二天就該接到撤退命令,可直到第三天黃昏,軍團的撤退命令纔到,命令陳建峰和蘇南二團火速向寧遠道縣靠攏,陳建峰知道,儘管自己在九峰山幫張小年處理了那一大堆破銅爛鐵,但夾雜在軍委縱隊中的破銅爛鐵只怕還有不少,這一天的時間,肯定又是讓那些破爛耽誤了。這些中革軍委的人難道都是白癡,怎麼就一直不明白什麼是兵貴神速,真是一羣草包。
秋意濃濃,蜜橘熟了,沉甸甸地掛滿枝頭,陳建峰勒馬站在一處橘園旁,最後回望了遠方的嘉禾縣城一眼,然後一扭馬頭,往南嶺而去。
到了寧遠,陳建峰才知道,擔任後衛的五軍團已經離開寧遠,先行向道縣進發了,他陳建峰和蘇南的這兩個團,已經成了整個紅軍的後衛。
陳建峰沒有一絲的猶豫,部隊馬不停蹄,往道縣趕去。好在部隊這段時間一直東征西戰,早就習慣了長途奔襲,再加上在嘉禾沒有戰鬥,有了兩天短暫的休息,兩個團迅速向道縣前進,這一路,陳建峰簡直成了收容隊,路邊不時見到傷病掉隊的紅軍官兵,陳建峰能怎麼辦,總不能視而不見吧,幾十匹戰馬都馱得滿滿的,那些身體虛弱,勉強能走的,就只能牽着馬尾巴。如此一來,自然也就影響了行軍速度。
蘇南感慨,說:“這也是遇上了你陳司令,要是憑我蘇南團,整個團,戰馬也就四匹,面對這麼多傷病掉隊的戰友,只怕是有心無力。”
蘇南發現陳建峰的隊伍裡還有上十幾匹騾子,不免有些奇怪,陳建峰苦笑,說有在城口繳獲的,也有在城口用銀元購買的,多一匹騾子,就多挽救一個戰士的生命,平時可以幫戰士們馱槍支彈藥,真要到了山窮水盡,騾子還可以用來果腹,他陳建峰對這些騾子看得很重,特意加派一個排嚴加看管。
蘇南點頭,說還是陳建峰想得周全,陳建峰說自己也是沒辦法,他對現在的領導人根本沒有信心,這次轉移只怕還只是剛剛開始,未來的路只怕還很長,得有所準備,騾子和馬都能跑,有耐力,用處很大,能發揮很大的作用。蘇南問陳建峰何以見得轉移剛剛開始,陳建峰說:“你難道就看不出來,就憑現在的這些領導人幾乎將整個蘇區都揹負在身,不懂得放棄,不知道什麼是兵貴神速,怎麼可能將我們紅軍帶出險境。”
蘇南問:“那你認爲誰可以?”
陳建峰憂鬱地說:“也許是毛委員,也許是總司令,也許是周主任,誰知道呢,反正不會是博古李德。”
在道縣郊外十公里處,陳建峰追上了軍委縱隊,將路上收容的傷病人員移交給了設在郊外的軍委收容隊,收容隊的隊長爲誰?竟然是張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