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峰終於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徐雪涵了,那個說了要和他一起牽手到老的妻子,終究是沒有信守諾言,離他而去,和他已是陰陽相隔。
陳建峰是在重慶得知徐雪涵犧牲的確切消息的。
蔣民雲和謝薇琳在延安喜結連理的第二天,陳建峰就搭乘飛機,飛往重慶。與陳建峰一同前往重慶的,除了胡長髮、才旺和南方局的工作人員,還有一個人讓陳建峰始料未及,誰?辛小雅!
陳建峰上飛機時,同志們都已經先行在客貨兩用機上落座,就等他了。陳建峰從扶梯走上飛機,就見對面居中的位置,一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陳建峰當即一愣,竟然是辛小雅,辛小雅不是在女子大學嗎,怎麼她也到重慶去?昨天自己和她還在蔣民雲和謝薇琳的婚禮上見了一面,怎麼就沒有聽辛小雅說過她與他同機去重慶。
對於陳建峰和辛小雅之間的事情,延安的許多同志都多少知道一些,剛纔一上飛機,其他座位都坐得滿滿當當的,大家都自覺地將辛小雅身邊的一個位置留了出來。就在陳建峰發愣之際,胡長髮和才旺已經機靈地在機尾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現在整個機艙就剩辛小雅左邊,緊挨辛小雅的那個座位空着了,陳建峰稍微有些遲疑,但此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陳建峰多想,因爲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了,陳建峰只得在同志們善意的注視中,在辛小雅的身邊坐了下來。
辛小雅是第一次坐飛機,飛機爬升過程中,那種顫抖和巨大的轟鳴聲讓辛小雅從心裡感到恐慌,她根本沒作他想,自然而然地抓住陳建峰的右手,陳建峰吃痛,一驚,偏頭看了辛小雅一眼,見辛小雅緊閉雙眼,一付我見猶憐的樣子,陳建峰輕噓了一口氣,並沒有將手抽回,任由辛小雅緊緊握着。
飛機爬上高空,開始平穩飛行,辛小雅這才從恐慌中警醒過來,一見對面的同志們都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辛小雅開始還不曾會意,等到她發現自己竟然緊抓着陳建峰的手一直不曾放下,辛小雅的臉微微一紅,趕忙放開陳建峰的手:“謝謝!”
陳建峰笑了一笑,說:“應該的。”
辛小雅在那一刻恢復了俏皮,反問:“應該嗎?”
陳建峰的臉微微一紅:“同志之間本就應該互相幫助,不是嗎。”
辛小雅眼睛明亮如星:“如果我說我希望我和你不僅僅是同志,你願意接受嗎?”
陳建峰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話,他看了一下艙外,藍天白雲,分外空曠。陳建峰岔開話題,問辛小雅怎麼會在去重慶的飛機上?
辛小雅似笑非笑,反問:“我爲什麼就不能在這架飛機上?”
這個陳建峰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陳建峰去重慶,難道辛小雅就不能去重慶了?自是不可能,只要革命工作的需要,個人必須服從組織。陳建峰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辛小雅笑靨如花,說:“那你是什麼意思?”
陳建峰看着眼前這個笑起來如花的女子,沒轍,乾脆不問了。一旁的重慶八路軍辦事處的同志笑着告訴陳建峰,說辛小雅已經調到辦事處工作。陳建峰大驚,說:“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辛小雅噘着嘴:“這事你怎麼就一定會知道呢?”
是*親自點的將,*說重慶的八路軍辦事處現在不僅要和國民政府打交道,還要和國際友人打交道,有必要給辦事處增派一名精通英文的翻譯,誰合適,自然非辛小雅莫屬。於是辛小雅接到緊急通知,放下女子大學的工作,立馬動身,隨飛機前往重慶工作。
*這是要幹嘛,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將自己和辛小雅牽到一起才罷休?*的那點心思,陳建峰算是看出來了,分明就是假公濟私,讓辛小雅到重慶,讓他陳建峰每天與辛小雅低頭不見擡頭見,無處躲藏,看你陳建峰怎麼辦?陳建峰現在都可以想象得到,*主意一定,怡然自樂的神態,肯定是美哉美哉地抽着飛鷹牌香菸,吞雲吐霧,洋洋得意,心裡指不定還會說,你陳建峰即便是孫猴子,也逃不過我的安排,我*饞這杯喜酒已經很久了,你陳建峰不是不想讓我喝這杯喜酒嗎,門都沒有,我就讓辛小雅每天在你的面前晃來晃去,我就不相信你陳建峰不繳械投降。
陳建峰心裡直埋怨,主席您日理萬機,要考慮的問題數不勝數,我這麼點小事您能不能就別操勞了,你還是饒了我吧。
可惜,此刻飛機在萬米高空,離延安已是遠隔千里,陳建峰即便是心有埋怨,一時也是沒轍,他總不能讓飛機現在就折返延安,找*求饒,讓*收回成命,讓辛小雅同志在延安繼續革命,用不着讓辛小雅同志到重慶一天到晚亦步亦趨地跟在他陳建峰左右,影響*工作,他陳建峰沒有這個權力,即便有,此時也不能這麼幹,陳建峰看着撲閃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笑靨如花的辛小雅,只能往向窗外,看着翻滾的雲團,無可奈何地接受眼前的事實。心想這個辛小雅,剛纔飛機爬升時那般無助,現在好了,沒事了,在延安都可以對他陳建峰圍追堵截,讓他一看到她就退居三舍,到了重慶,地方是大了,可活動空間反而小了,每天在八路軍辦事處那同一個屋檐下,不用圍追堵截,就可以將他堵在門口,他陳建峰的日子只怕沒得消停了。
主席也真是,就不怕影響工作。
到重慶機場來接機的,除了*和*等人,還有一人讓陳建峰始料未及,誰?肩扛國民黨軍上將軍銜的徐海波。
陳建峰看到*,趕忙敬禮:“周副主席,您怎麼來了?”
*微微一笑,少有地說笑,說:“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陳建峰到重慶,我*要是不來接機,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
陳建峰笑,說自己雖然是第一次來重慶,但自己知道八路軍辦事處在紅巖村,有辦事處的同志帶路,迷不了路,自己只是*的部屬,*那麼忙,真沒必要來。
*笑,說自己接機,與部不部屬沒關係,是覺得自己應該來,於是就來了。
*因爲被閻錫山的晉軍誤傷,到蘇聯休養了一段時間,此時剛剛從蘇聯回國,陳建峰和*握手,問*的身體怎麼樣?*淡淡一笑,說好多了,但一遇上陰雨天就痛。
看到徐海波,陳建峰自然是大感意外,因爲此種情況下,徐海波不應該出現在機場。徐海波笑着解釋,說自己到八路軍辦事處處理點兩軍之間的事情,出門時聽說今天陳建峰到重慶,於是就上機場來湊個熱鬧。
徐海波笑,說:“建峰,我們多久沒見了?”
陳建峰想了想:“得有十四五年吧。”
徐海波說:“真是時光如隙,一眨眼就是這麼長時間了,不過這次見你,感覺你除了沉穩了許多,與以前並無多大變化。”
徐海波與徐雪涵同父同母,有着諸多相像之處,陳建峰看着徐海波,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雪涵,他想也許徐海波會知道徐雪涵的生死,他迫切地想問個究竟,可這種時候,問這個問題不是恰當。
徐海波笑,說徐家老小現在都在重慶,父親徐紹成平日沒少說起陳建峰,難得陳建峰到重慶,改天他派張副官到紅巖村去接陳建峰到許府一聚。
這種事情,儘管陳建峰已經跟*說了,但什麼時候去,有講究,得服從組織安排,不能隨便答應,陳建峰看了*一眼,*一笑,說徐海波已經跟他說了,此次邀請只關乎親情,無關政治,他已經替陳建峰答應了,陳建峰點點頭,說:“那就三天後。”
徐海波點頭,說:“那就三天後再見。”
陳建峰隨*、*上了一旁的小汽車,辛小雅、胡長髮、才旺等二十人則上了後面的一輛卡斯車,徐海波則上了自己的汽車,到底是上將,*的嫡系,徐海波的衛隊荷槍實彈,清一色的美式裝備,分乘四輛美式吉普車,小心翼翼地護衛着徐海波。
陳建峰上前排副駕駛室時忍不住瞟了徐海波的衛隊一眼,又瞟了那四輛美式吉普車一眼。
*捕捉到了陳建峰這個細微的動作,待汽車啓動,*笑,問:“學長,剛纔看什麼呢?”
陳建峰笑,說:“想不想弄輛美式吉普開開?”
“好啊。”*笑,說,“一看學長眼裡放光,就知道學長在打主意。”
*告訴陳建峰,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在紅巖村,離市中心有些距離,可辦事處就今天到機場的這兩輛車,上市內辦事沒有汽車還真有些不方便,前幾天聽說有一批美國人援助的吉普車到了重慶,辦事處給軍需部打了報告,可軍需部一直壓着不辦。
“申請了幾輛?”陳建峰迴過頭問。
*笑着伸出五指抓了抓:“五輛!”
“軍需部部長還是李子清?”
*點了點頭。陳建峰笑,說:“是李子清就好辦,吉普車這事就交給我來辦。”
*笑,說:“學長主動攬事,求之不得。”
一溜車朝渝中駛去,在一個岔道口,雙方分了手,徐海波坐在車裡,目送着八路軍辦事處的兩輛車朝紅巖村駛去,然後對張副官說:“回徐府。”
司機聽命,一言不發,一打方向盤,朝右邊的山路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