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上,*代表武漢國民政府追授蔣先雲陸軍中將軍銜。
臺下陳建峰看着靈堂兩旁郭沫若寫的輓聯:投筆從戎,既文且武;捐軀報國,雖死猶生。心裡有一個陰影揮之不去,蔣先雲信中所言的“受一些人的排擠懷疑和責難”,這個“一些人”到底是誰?蔣先雲在信中跟自己說起這些,是因爲他爲人誤解,心有壓抑,卻又無處可訴,只能對他陳建峰一吐爲快,但他又不明說,無非是擔心自己不管不顧,執意報復,儘管從吹《國際歌》那一刻起,他就決定遵循蔣先雲的遺志,跟共產黨走,但跟共產黨走,並不代表他陳建峰就對此坐視不管,冤有頭債有主,他陳建峰可以不對共產黨心存怨恨,但並不代表他陳建峰會善罷甘休。他陳建峰不同於蔣先雲,蔣先雲可以一忍再忍,直至以死明志,他陳建峰不會,他有自己的解決方式,蔣先雲以死來捍衛忠誠,他陳建峰不會,捍衛忠誠的方式有許多種,他陳建峰絕不會以赴死的方式去捍衛,面對非難,忍什麼,大可仰天長嘯,一聲怒吼。
清晨面對*,陳建峰什麼都沒問,畢竟*是自己的老師,他不好質問,但不問*他可以問別人,比如說李宇彬。
追悼會一結束,陳建峰擠到李宇彬身邊:“宇彬兄,我有一事不明,想借一步說話。”
李宇彬苦笑,說:“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問什麼,可先雲有交代,此事不可說。”
陳建峰雙眼圓瞪:“不可說就不說了,有用嗎?”
李宇彬看着滿眼血絲的陳建峰,搖頭,說:“我想沒用。”
陳建峰直入主題:“先雲在你們黨內,受誰責難,爲誰懷疑?”
李宇彬嘆了口氣,心想陳建峰的脾氣自己早就見識了,這事只能據實而言,躲是躲不過去的,要不然還不知陳建峰會鬧出多少事端。陳建峰非要刨根問底,這事遲早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自己不說,並不代表別人就不會不說,以自己與蔣先雲的交情,他於情於理都得明言。
原來此事與*執行委員、中央局委員、湖北省委書記張國燾有關,蔣先雲回到武漢後,張國燾對蔣先雲一直持不信任態度,說蔣先云爲*信任,回武漢的目的不純,張國燾還斷言蔣先雲遲早還會投靠*。爲此還專門派人對蔣先雲進行審查,他們常常找蔣先雲談話,談話時居高臨下,口氣嚴厲,這使得蔣先雲進一步陷入痛苦之中。萬般無奈之下,無處傾訴的蔣先雲這才決定到河南對奉軍作戰,以求爲革命殉職來表明心跡。
陳建峰說:“不是周主任讓先雲離開九江到武漢的麼?先云爲何不找周主任主持公道。”
李宇彬也是遺憾,說:“你也知道,周主任一直都在上海,對武漢之事一時鞭長莫及,四一二之後,因爲上海的工作需要善後,周主任5月下旬才離開上海到武漢,此時先雲早就隨軍在河南作戰,誰也不會料想先雲這次是要以死明志,周主任爲此一直耿耿於懷,後悔不已。”
陳建峰掃了靈堂前那羣國共兩黨的要員一眼,問李宇彬:“誰是張國燾?周主任身邊那個高個之人?”
李宇彬點了點頭,說:“建峰,今天是先雲的追悼會,萬人矚目,千萬不可莽撞行事。”
陳建峰再看了張國燾一眼,就此將張國燾記住。
依武漢國民政府的意思,有意將蔣先雲葬於武昌陵園,行國禮厚葬。但蔣先雲的母親要求將靈柩運回新田安葬,武漢國民政府最終還是決定遵循蔣母的意願,讓蔣先雲魂歸故里。只是從武漢到新田,山高水遠,得逆水而上,亂世之中,並不太平,得派員護送。
陳建峰決定親自護送先雲的靈柩回家。
*找陳建峰談心,說先雲一事,自己這些天一直深以爲憾,希望陳建峰着眼大局,將此事放下。*問:“先雲一直說你陳建峰必定爲我黨之同志,我對此深信不疑,不是因爲大局,你陳建峰早就是我黨之同志了,但經此變故,我很想你陳建峰親口告訴我,你陳建峰還會是我黨之同志嗎?”
陳建峰反問:“那貴黨相信我嗎?我與蔣先雲同爲校長左膀右臂,貴黨對蔣先雲尚且懷疑,就對我不加揣測?”
*說:“先雲之事是我黨的損失,也是教訓,你要相信我黨不會重蹈覆轍。你在上海對我黨做出的貢獻,有目共睹。如若你陳建峰不值得相信,那還有誰可值得信任。”
陳建峰點點頭:“有周主任此話,那我明確地答覆您,我陳建峰肯定會成爲貴黨之同志!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問。
“等我從新田回來再說。”陳建峰答。
*心知,現在革命形勢越來越嚴峻,有跡象表明,*領導的南京國民政府正在遊說武漢的國民黨人與南京合流,一旦寧漢合流,共產黨的前景堪憂,又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現在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發展和壯大自己的武裝是共產黨的首選和必經之路,此等時候,太需要像陳建峰這種智勇雙全,驍勇善戰的軍事人才了,說蔣先雲的犧牲對共產黨是一個重大的損失,一點都不爲過,要是蔣先雲還在,那共產黨無形中就又掌握了一支重要的武裝。陳建峰爲*倚重,聽*的意思,武漢政府有意對陳建峰委以重任,武漢政府的用意明顯,你*重任之人,現在竟然爲我所用,這說明什麼,說明你*離心離德衆叛親離,這種貶低對方擡高自己,給自己加分的政治策略相信誰都不會放過。如此一來,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陳建峰一旦掌握一團一師,假以時日,該團該師就會成爲未來共產黨的生力軍。可陳建峰偏生要護靈前往新田,此去新田,千山萬水,來回至少二個月,在此關鍵時刻,二個月的時間得發生多少驚天動地的事情啊,時不待我啊。陳建峰護靈之舉,屬真情誼,有情有義,忠肝義膽,值得稱道,可對這時的共產黨來說,未必是好,可陳建峰執意如此,誰說了都沒用,能怎麼辦,只能順其自然了。
*看了陳建峰一眼:“那好,我在武漢等你,等你從新田返回,成爲我黨之同志。”
*沒有想錯,*是有想法將陳建峰爲己所用,唯一不同的是除了利用陳建峰貶低*,爲自己加分,*還另有不爲人知的想法,他有自己的如意算盤,那就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武漢和南京不可能正面決戰,自家人殘殺,讓奉系坐收漁翁之利的事萬萬不可行,而寧漢合流則是大勢所趨,寧漢合流,並不代表他和*就可以合流,黨權軍權之爭也不可能就此停息。陳建峰是*的愛將,是少壯派,在黃埔學生中有很好的人緣,一旦陳建峰爲自己所用,將來逼*下野成真,那就可以利用陳建峰來制衡黃埔軍校的學生,讓*少了一支可以翻盤的重要力量,這樣的機會*豈會錯過。
蔣先雲的靈柩將於第二天啓程往新田的前夜,*特意趕到大操場,與陳建峰談話。
*說:“陳將軍毅然脫離*陣營之舉,讓我很是震動,陳將軍忠肝義膽,爲大家欽佩,將軍如若不棄,我想邀將軍加入武漢國民政府?”
陳建峰望着蔣先雲的靈柩,面無表情,問:“什麼職務?”
*說:“陳將軍驍勇善戰,陳將軍希望什麼職務?師長如何?”
陳建峰搖了搖頭,*一咬牙:“那就軍長。”
陳建峰說:“汪先生誤解了,我不想當什麼師長,也不想當軍長,我要當就當第七十七團的團長。”
*看着陳建峰剛毅的臉,好半天沒有說話,蔣先雲就是犧牲在七十七團團長的任上,陳建峰不求高官厚祿,只爲繼承蔣先雲遺志,實乃真性情也,可歌可泣,難怪*會看重陳建峰,而且明知陳建峰前來武漢,自己肯定會拿陳建峰做文章,*竟然沒有痛下殺手,任陳建峰來去自由,就憑陳建峰這份俠義,*一旦將其殺之,必然會在黃埔師生中失人心,得不償失。
*很是痛快:“只要陳將軍願意爲武漢政府效力,七十七團團長一職非將軍莫屬。”
陳建峰還別有聲明,有話在先,一旦其爲七十七團團長,北伐奉軍,甘當前鋒,誓死殺敵,責無旁貸,但七十七團有二不反,一不反蔣二不*,絕不參與黃埔軍校兄弟相殘師生相向的內亂,如果武漢政府同意,等自己從新田歸來,一定會到武漢來領命,如若不成,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
*毫不猶豫,欣然點頭,說陳建峰此舉更讓自己佩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話在先,君子坦蕩蕩,反而容易相處,自己做主了,同意了。
陳建峰說:“好,等我將先雲的後事料理好,我就回武漢來找汪先生。”
*與陳建峰握手,與*一樣,熱情洋溢地說:“好,我在武漢等你。”
第二天,蔣先雲的靈柩由靈車從大操場運往武昌碼頭,經湘江水路逆水而上至衡陽一帶轉陸路而往新田。根據蔣先雲治喪委員會的安排,擡靈上車和上船的八位要員中,有張國燾,但這天在擡靈上車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張國燾本來已經站在了蔣先雲的靈柩邊,陳建峰一看有張國燾,幾步走了過去,一插,胳膊肘一頂,張國燾沒防備,一個踉蹌,只差一點摔倒在地,張國燾莫名其妙:“陳將軍這是何意?”
陳建峰說:“此等事情就不勞張先生大駕,由我陳建峰來就是了。”
此時國共兩黨的諸多要員都看到了這一幕,陳建峰這樣,分明就是讓張國燾難堪,*眉頭一皺,知道張國燾此人心胸狹隘,如此一來,陳建峰就和張國燾結下了樑子,此事欠妥。可事已至此,*也不便再說什麼,吉時已到,陳建峰和其他七人一起,將靈柩擡起,在《國際歌》的軍樂中,緩步走向靈車,留下張國燾臉色紅一陣青一陣地呆在一邊。*覺得陳建峰與張國燾結緣欠考慮,但李宇彬他們卻不是這麼想,一時覺得大快人心。張國燾雖然不是直接置蔣先雲於死地的兇手,但卻是因其而起,與兇手一般無異,儘管張國燾是*執行委員、中央局委員、湖北省委書記,但他還真沒有擡靈的資格,玷污了蔣先雲。你張國燾是中共要員又怎麼樣,與我陳建峰何干,老子不怕你,就是不給你面子,讓你在衆人面前難看,看着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