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七月底的大平塘村,蔣先雲的遺體早已下葬,烈士墓坐東朝西,背靠青山,面朝溪水,陳建峰在蔣先雲的遺體下葬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又多呆了上十天,陪同蔣母。大平塘村山清水秀,遠離城市的喧囂,與陳家灣一般無二,有如世外桃源,陳建峰這三年多來,東征北伐,不僅勞累,而且勞心,什麼時候這般放鬆過,每天一早就出去晨練,呼吸清新空氣,看看書,坐在蔣先雲的墓前吹吹口琴,傍晚則於溪中戲水一番,倒也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陳建峰不覺有什麼,倒是蔣母,反過來規勸陳建峰,說自己知道陳建峰孝順,想多陪自己幾天,她心裡喜歡着呢,但陳建峰是幹大事的,哪能整天呆在這個窮鄉僻壤,好男兒志在四方,去吧。陳建峰嘴上應承,但還是拖了幾天,這天,眼看着實在拖不下去了,這才準備離開。
這天一早,陳建峰來到蔣先雲的墓前,於墳前叩拜,心裡默唸:先雲兄,兄弟我不得不離開了,此一去生死兩茫茫,也不知道兄弟我還有沒有機會再到老兄的墓前叩拜了,如若我死了,軀體不能來,但靈魂卻可以魂飛千萬裡,到時把蔡光舉曹淵叫上,咱們兄弟又可以一同下溪捕魚,共同追憶在黃埔時的快樂時光。
陳建峰默默地告訴蔣先雲,對共產黨和國民黨,他始終一知半解,看不透,他追求真理,追求救國之路,在黃埔軍校、東征北伐,他陳建峰都感到熱血澎湃,說實話如果*不是大舉屠刀,大舉屠殺革命羣衆,他並不認爲*有什麼不好,*再怎麼不能容人,但對你我還是有情有義。可共產黨呢,你蔣先雲肝腦塗地,忠心耿耿,還是遭其非議,雖然你蔣先雲再三言明,不能因爲某些人的個人行爲,一言以蔽,但張國燾這樣狹隘之人又怎麼能走上如此重要的領導崗位呢?
陳建峰說,不過你先雲兄有遺言,我陳建峰聽兄長的,此一去,就去找周主任,替你完成未竟之遺願。
陳建峰率蔣民雲等人給蔣先雲的墳頭培了一把新土。然後,列隊,向蔣先雲告別,陳建峰高喊:“敬禮!”
十多人齊刷刷地敬禮。
陳建峰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蔣先雲的墓地,回到村落。陳建峰叩別蔣母,陳建峰給蔣母叩頭,說:“娘!兒不得不走了。此一別,也不知何時再相見了。”
蔣母抹了一把眼淚,說:“兒啊,不用掛念我,去吧。”
蔣家族人將陳建峰一行送到村口。陳建峰見蔣民雲眼睛紅潤,想了想,說:“民雲,此一去,不想可知,關山險惡,你若留在大平塘,我不怨你,何去何從,你可自行選擇。”
蔣民雲搖頭,說:“建峰,用不着選擇,你去哪,我隨行。咱兄弟一起踏關山蹚惡水,即便是死,也得轟轟烈烈,豈能在大平塘苟且。”
陳建峰看了蔣民雲一眼,不再多言,命令:“上馬!”
大家翻身上馬,陳建峰下令:“向親人們敬禮!”
十幾人在馬上朝蔣母等人敬禮。禮畢,陳建峰調轉馬頭,策馬揚鞭,馬蹄聲聲,揚起飛塵,朝山外而去,陳建峰再也不曾回頭看大平塘村一眼,關山惡水又如何,照樣開山蹚水,捨我其誰!
陳建峰哪裡會知道,就在他從武漢到新田的這段時間裡,山外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故。就在陳建峰離開武昌不久,武漢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主席團召開秘密會議,接受了*提出的“分共”主張,隨後不久,武漢*集團與*如出一轍,對共產黨人和革命羣衆展開了瘋狂的大屠殺,第一次國共合作就此破裂,*的三大政策被國民黨完全拋棄,至此,國民革命遭到失敗。
*和*兩大反革命集團對共產黨的大肆屠殺,使*人清晰的認識到,若想取得中國革命的勝利,就必須擁有自己堅強的革命軍隊,*同時意識到,不能再單純地對國民黨寄以希望,中國革命的命運,必須掌握在共產黨自己的手裡,面對反動派的屠刀,如果再不反抗,坐以待斃只能是死路一條。基於此,*決定,於南昌發動武裝起義。
陳建峰剛到大平塘不久,共產黨掌握的武裝開始大量向南昌集結,並於八月一日凌晨二點,在*葉挺*等人的領導下,*在南昌打響了在*黨史和軍史上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第一槍。
陳建峰離開大平塘,到得衡陽,有關共產黨在南昌起事的消息,就於一路零星流傳,但都是知之不詳,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這次起事的部隊人數不少,聽說共產黨的大人物*、葉挺都參加了。
陳建峰也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如果*葉挺都到了南昌,那南昌的動靜肯定小不了,共產黨肯定是有意發展自己的武裝,這同時也預示着國共兩黨自此正式分道揚鑣,自己最不願看到的師生反目,同窗相殘的局面就此成爲現實,不可避免。
陳建峰一聲嘆息,心說,事已至此,自己還能怎麼辦,只能被歷史的洪流裹着朝前走。
陳建峰因爲不知道南昌起義的具體情況,心裡有些焦急,同時也有些後悔不該在大平塘停留過久,陳建峰一路不再停留,馬不停蹄,經衡山直撲湘潭。
這日中午,陳建峰一行從湘潭易俗河渡口渡過湘江,於路邊的一處驛站休息,這才從由南昌而來的馬幫處打聽到確切消息,說共產黨的軍隊確實於一日這天在南昌起事,但在南昌起事之後的第三日,共產黨就撤離南昌,至於起義部隊開往何處,馬幫自然也是無從知曉。
馬幫頭領說:“江西境內到處都是國民黨的軍隊,我們只求早日離開是非之地,不敢貿然打聽,一言不慎,說你通共,豈能還有小命。”
馬幫頭領見陳建峰一身戎裝,善意提醒,說:“軍爺,要是國民黨的人,那倒還好說,如果軍爺想去投奔共產黨,我勸你還是三思而行,只怕一入江西,不是爲軍隊所擒,就會爲地方民團所獲。”
陳建峰一笑,謝過頭領,出了驛站。
蔣民雲問陳建峰:“怎麼辦?周主任現在既不在武漢也不在南昌,我們該怎麼辦?到哪去打探周主任的消息?要不然,我們還是按原計劃前往武漢,到武漢看看是什麼情況再說?”
陳建峰略一沉吟,搖搖頭,說:“既然共產黨已經在南昌起事,剛纔馬幫言及贛南一帶重兵雲集,如若是真,我分析周主任所率隊伍應該就在贛南活動,武漢咱不去了,改道去江西。”
陳建峰也不隱瞞,對胡長髮等十餘名士兵說:“你們與我陳建峰雖爲上下級的關係,但是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大家更像兄弟,情同手足,此去江西,我陳建峰決意遵循蔣先雲的遺志和當初與*主任的約定,去贛南一帶尋周主任,從目前的情況看,共產黨的形勢不容樂觀,此去前路兇險。易俗河渡口,往北可往長沙武漢,往東那就是醴陵江西,往北還是往東,我陳建峰不強求,你們可以自行決定,願意跟我走的,我歡迎,不願意的,我也不怪你們,我準備了路費,每人一百元,聊表心意,咱們就此別過。”
士兵們都沒有猶豫,直搖頭,說:“這主義那主義的,我們不懂,以前我們當兵是爲了吃糧,現在我們認定了一點,陳長官重情重義,跟着陳長官走,總是錯不了,陳長官往北我們往北,陳長官往東我們就往東,絕無二話。兇險我們不怕,現在這世道,到哪沒有兇險,生死有命,我們願意跟着陳長官走!”
胡長髮說:“就是,陳長官,您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謝謝兄弟們對我陳建峰的信任,我陳建峰一定不負弟兄們的信任,從今天開始咱們生死與共。”陳建峰踏蹬上馬,馬鞭一指,“那好,咱們就往東,去江西。不管前路有多麼艱難,咱們照樣笑傲江湖。”
遠山如黛,一隻雄鷹在南方的山澗中翱翔,陳建峰帶着十餘騎躍馬山川之中,漸行漸遠,漸漸地成了十餘個小點。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