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鶯兒走了,幾人無語。半日襲人道:“寶姑娘真真良善淳厚。”寶玉也拿了茶盞淺啜一口,向黛玉笑道:“你看寶姐姐這樣處處不忘你,你爲她也要好好保養纔是。”黛玉只管吃茶,半天方道:“就你知道。”
天色已漸沉了,幾人閒話幾句,忽見有個小丫頭拿着衣裳,道:“這半日不見姑娘回去。晚上風涼,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姐姐還說,若沒有事,請姑娘快些回去,夜深路不好走。”黛玉道:“就她多事。那就凍死人了。巴巴的打發你送衣裳來。”那丫頭笑道:“是紫鵑姐姐一片心。”寶玉笑道:“就她還上心。”又道:“還是仔細些好。這幾日雖然不冷,夜裡倒還是怪冷的。”
幾個又敘了一回,眼見天已極暗。黛玉便要告辭回去。念樓忙上來幫她穿上送來的羽緞大氅。寶玉忙命人點燈,親自打發素日仔細的婆子送她回去。又遙遙的站在門外看着燈火漸漸消失,仍是立着不動。
念樓站在屋門口,擡頭望了望天,已是昏昏沉的黑了。沒有星子,沒有月色。只一味的黑,看的人心也跟着沉重。
且說寶玉因見大觀園被抄檢,司棋被逐,雖來了五兒卻晴雯已喪,又見迎春不日將嫁,陡生人去樓空之感。心裡驚恐羞惱,悲慼悽惶,諸情交加。又因夜感風寒,以致成疾,竟漸漸臥牀不起。慌的賈母、王夫人、鳳姐等日日親自探看。黛玉等自不必說。找大夫看了,又好醫好藥的養着,竟忙的衆丫頭們一刻不得閒。
其間,王夫人因見念樓同晴雯一個相貌,特特叫了去仔細詢問一番。念樓一一小心答過,王夫人知寶玉這病總是因着攆晴雯起,心下有些懊悔。而現下寶玉又病着,總不能再添是非。想着她總是過了鳳姐的眼的,因又見她乖巧安靜,不似個伶俐狐媚的,縱是相貌同晴雯,也得罷了。
好容易,寶玉病漸漸好了,能下得牀來。賈母仍不敢懈怠,命襲人好生看着,總得聽醫者話,在園子裡呆足百天,才允許出門。不過,見他已能下牀,上面賈母等也就早晚打發人來仔細問了方回去,於是那些丫頭們除了襲人,也都得空閒了下來。
於是念樓也跟着閒了。誰知那些丫頭們總是頑皮的主。見無事,麝月秋紋綺霰等大小丫頭忙完每日例行事情,竟拉着念樓將這偌大一個園子,該逛的地方都逛遍了。因念樓是自小便讀紅樓的,故對園子內大小景點,各處院子裡的大小人物均是有個大概瞭解。於是,有些人物雖是隻見了一面,念樓竟也都一一記得在心裡。且念樓又知這是封建等級制度極森嚴的地方,便是園裡,也不知有多少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惟恐被誰陷害了去,因此念樓是處處小心,事事注意。見人便笑,溫柔和順,園子裡大小人物竟多於她交好。
這日,逛園子逛的累了,念樓在屋裡同麝月秋紋綺霰幾人坐着閒磕牙。念樓笑道:“總聽你們說史大姑娘的,我到這裡也有些日子,竟沒有見過。”秋紋道:“你早來幾日便見了。前些日子因着有事,被接了家去。”綺霰笑道:“若說是史大姑娘,我還真沒見過像她這樣寬宏爽快性情人呢。”麝月笑道:“你能見了幾個人,就這樣說嘴。”
幾人正說笑,忽聽有人笑道:“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說話間進來一人,卻是老太太房裡的鴛鴦。幾人忙站起來讓座。鴛鴦努嘴向屋裡道:“他怎樣了?”麝月道:“已大好了。剛起了去林姑娘那裡。”因見房裡並無襲人,便問那裡去了。幾人笑道:“剛太太打發人喊她過去,不知又有什麼彩頭呢。姐姐有事跟我們說一樣。”見鴛鴦沉吟,秋紋冷笑道:“這屋裡沒她倒不成了。姐姐等襲人姐姐回來,估摸也就這會子了。”鴛鴦笑道:“那裡有什麼事。不過老太太說東府二小姐喜事。因寶玉這白日之期未到,特囑咐我來告訴一聲,萬不要讓寶玉過去。”衆人笑稱知道。鴛鴦也笑道:“原也是白囑咐的,襲人自是穩妥不過的。回來總告訴她我來囑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