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姐姐, 你知道雪雁姐姐哪裡去了麼?”一個小丫頭捧着碗委屈道。
“什麼?”紫鵑道,想起早晨雪雁怪異的問話,不知爲何心底浮起一種詭異的驚恐。
“你說要我熱着飯給雪雁姐姐吃。我看着這飯冷了一次又一次, 再熱就不好了。且瞧着日頭都這麼高了, 想着也該起了, 所以就去她屋裡尋去。可姐姐不在屋子裡, 都尋了好幾處地兒了, 都不見姐姐,所以就問……”看着紫鵑漸趨蒼白的臉色,那丫頭不覺有些害怕, 聲音就越來越低……
“……她許是出去頑去了。你且放着罷,餓不着她!”紫鵑勉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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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聽言捧着碗自去不提。
卻說紫鵑不知爲何, 心底裡的異樣越來越深, 越想越覺早上雪雁的表情、話語不對勁。是什麼事讓她如此反常呢。
若說雪雁是黛玉自幼帶在身邊的丫頭, 莫說她不該知曉今日的計劃,便是無意中知道, 她也不應會去王夫人那告密來害黛玉的……罷?
紫鵑神魂不寧的立着,手腳冰涼卻是汗水沁的裡衫盡溼。
正自沉思着,忽聽黛玉喚道:“太太喚念樓去做作甚麼?”
“哦,沒事,就是聽說她昨兒繡的花兒好, 要她過去幫着補件衣裳。”紫鵑猛的回過神, 笑答道, 一面說一面上前扶着黛玉進屋, “外頭風涼, 仔細受了寒……”
依前些日子賈母的話來講,因着探春此次遠嫁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見一面, 因此必是讓衆位在旁的姐妹們一同到那渡口去送行的。
昨日也特特的遣了鴛鴦過來仔細問了黛玉的身子如何,是否能一起出門去送,又特特的囑咐了要早些歇息,第二日好早起等着人來請,並穿戴要暖和爲上。
因此,紫鵑攙了黛玉回屋,就坐着閒說話兒等着賈母遣人過來請。
誰知,等到了日上三杆卻仍是未有人影兒過來,二人俱是心焦不已。念樓也是一去不返,黛玉也問了好幾遍,紫鵑原本寬慰自己的那些話,到最後竟是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心也早已按捺不住的狂跳起來。
因此,軟語穩住黛玉,又派人好生看着,紫鵑自己出門去探個究竟。
誰知,除了風搖樹動,竟是素日在園中閒逛的僕婦婆子也一個不見影兒。
紫鵑因恐生變,就急匆匆的出了園子,好容易碰着個賈母院裡一個略微面善的丫頭,忙拉住她問:“你可知老太太何時去送三姑娘出去?”
那丫頭見是紫鵑,便詫異道:“姐姐竟不知麼。”見紫鵑一臉疑惑,便解釋道,“早上老祖宗原是要遣人去請林姑娘、寶二爺過來一起用飯,說是用完飯一起出去。可巧太太在邊上,便有些憂心姑娘的身子骨,怕承受不住那江邊寒風。姐姐也知,老祖宗向來是將你們姑娘和二爺放在心頭上疼的,因着這個緣故,就說派人讓你們先吃着,來日方長,送三姑娘就不讓你們主僕一道了,省的受了寒風,就得不償失。太太就說,恰好她有事要進園子一趟,就不用我們屋裡的人走一趟了。”
聽此言,紫鵑霎時渾身有些癱軟,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身形,勉強笑道:“我原是從外面回來,原不知的。”
那丫頭見紫鵑臉上一絲血色也無,關切道:“姐姐沒事罷?”
紫鵑想擠出一絲笑臉,終於未果,道:“……沒事。你且回罷,我也回了……”
一面說一面慢慢吞吞的轉過身沿着原路折返。
強打着精神行路,走到半途,實在沒有力氣,無奈之下只好跌坐在花木叢下,斜倚着一株林木,閉目凝神。
好半晌才略微回覆精神,紫鵑一步一晃回到院門口,卻也不進去,只招手叫了一個伶俐的丫頭過來問話,得知念樓尚未回來。
心裡那最後一絲幻想破滅後,紫鵑木然問黛玉狀況如何。得知黛玉一切尚可,臉上方有一絲盪漾。
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問:“雪雁回來沒有?”
那丫頭回說沒有。
紫鵑點頭表示知道,便無力的揮手讓她先回去,卻不忘囑咐她好生伺候着黛玉,若問起自己,就說還未回來。
那丫頭雖心頭詫異,卻仍是不迭的點頭應了。自去不提。
且說紫鵑見那丫頭回了屋,咬了咬牙,猛地轉身朝着怡紅院走去。
卻說紫鵑急匆匆的走到怡紅院,卻見是庭院深深,大門緊閉。
上前,“篤篤篤——”扣起那黃銅大鎖,門也是跟着叩門的力度輕微搖晃起來。
“是誰?”一個聲音在門的另一面警惕的問道。
仔細聽來,卻聽不出是誰的聲音,紫鵑心裡“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卻也答道:“是我,紫鵑。”
“什麼事?”那個聲音也不開門,只隔着門繼續問道,
未及紫鵑開口回答,便聽一個聲音怒道:“好!好的很!你今兒倒是給我當起看門狗。不讓我出去倒也罷了,難道太太還囑咐你不許人進來麼?看我不回了老祖宗,將你這不長眼的東西攆出去!”
只聽那聲音一面賠笑道:“二爺息怒,二爺息怒,奴才怎麼敢。奴才不敢,這都是太太的吩咐……奴這就開門,這就開門……”
紫鵑聽見那聲音一面說着話,一面就聽見大門“吱呀”一聲慢慢的開了。
待開了門,才瞧見院子裡寶玉臉漲的通紅的怒氣衝衝站着。
旁邊麝月、碧痕等一衆丫鬟們站着,只有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僕婦站在當地,看着竟是面生的緊,倒不像是常在府裡走動的。想來,剛纔一直盤問紫鵑的應就是她了。
不過,庭裡立這麼多人,竟是沒一人上去去勸說的。想來寶玉是發了好一陣的火氣了。而這立着的諸多人等,卻獨獨不見襲人。
紫鵑卻也無暇想這許多,只看着寶玉不說話。
寶玉見是紫鵑,見後頭只有風飄忽而過,卻不見有人,眼圈霎時紅了,喚道:“紫鵑……”
麝月忙笑道:“姐姐來了,快到屋裡坐下喝杯茶。”一面說着使了個眼色給碧痕,一面拉着紫鵑的手將其迎到屋裡。
碧痕忙又連拉帶拽的將寶玉拖進屋裡。
轉回身可巧看見那僕婦訕訕的掀了簾子想要進來,碧痕雙手叉腰,杏目圓瞪道:“你進來做甚麼?”
那僕婦尷尬道:“那個,那個……”
“哪個,哪個?這屋子也是你能進來的麼?”碧痕大聲道。
“太太讓您瞧着寶玉,說是今兒風大不讓出門。交代你話的時候我也在旁聽着的。可我聽着一來,沒有讓你攔着人進來,二來沒有讓你進這屋子罷?”麝月在旁邊也慢慢悠悠的說道。
“反了,反了!”寶玉一見那僕婦進的門,那臉色竟是漲的紫紅,額頭上大汗淋漓。
那婦人倒也乖覺,見衆人皆是怒火朝天,就連素日說話和善的麝月也說了重話。
要是真惹着了這混世魔王,想必自己下輩子就完了。哪還顧得上打探小道消息好到王夫人那邀功。因此忙忙的口中道歉着退下,兀自到一邊生氣,不提。
且說寶玉進的屋子卻也不坐下,只來回急躁的走動。
而紫鵑也是乾乾坐着,渾身無力,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麝月瞧了碧痕一眼,碧痕便去關窗,隨後掀了簾子就出去。麝月吩咐人上了茶後,也掀簾欲出,只在門簾的半映下,欲言又止半日,最終幽幽的丟下一句:“……我不知你們是怎麼了。只是,看在……”說着嘆了口氣,“你們就別折騰了,還能過幾日舒心日子?”
“嘩啦……”,突如其來的響聲把紫鵑驚的一個激靈,擡頭看,卻是寶玉將剛捧上的茶給打了。
窗子裡斜斜透過的光線,迎的地上七零八碎的躺着青花碎片,泛着幽幽的藍光,看起來格外刺目。
這般大的動靜,卻也不見來收拾。
一時,靜寂無聲。
好半日,紫鵑剛想張口問個究竟。
就聽寶玉嘆息了一聲,雙手掩面,低低道:“……紫鵑,我是不是很沒用?太太不讓我出門,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又慢慢吐出,道,“襲人聽說人念樓不知道犯了什麼事,現在太太屋裡,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