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竟等到日頭將斜,才見寶玉滿面春風的回來。襲人等大小丫鬟忙迎上去。襲人接過寶玉脫下的大氅,隨手遞給邊上侍侯的小丫頭,迎了寶玉進屋。寶玉見了屋子坐着湘雲,便笑道:“前兒我說要回了老太太去接了你來頑呢。可巧你今兒就來了。”湘雲笑道:“這話說的倒好聽,怎麼沒見你去接呢。”黛玉歪着頭,道:“若說以前去接,名正言順倒還說的過去。現在麼——”擺着手兒笑,“他去接,算什麼呢?”湘雲登時紅了臉,冷笑一聲想說話,卻見寶釵拉了她衣裳同她講話,只好回頭去和她講話。
襲人忙笑向寶玉道:“出去了一天,也該疲乏了。趕緊換了衣裳,再過來說話。”說着握了他手,不由道:“怎麼手這樣冷。”說着,推了寶玉進裡屋去了。
等出來,寶玉已換了家常穿大紅紋雲滾金邊的綾緞襖子。捧着麝月遞的茶盞,便瞅着湘雲笑道:“這次打算住幾日回去。”湘雲笑道:“明兒便會接我家去的。若不是你今兒出去,回來晚了。我也回去了。”
寶玉一聽,巴巴的坐在她身邊,道:“多住幾日罷。咱們也好些日子沒見了,好好說說話。”見湘雲搖頭,怏怏道:“果真沒趣。纔過來就要走。本來還說,咱們詩社也停了好些日子了。你來了,人才尚算齊全。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熱鬧一番呢。”
黛玉看看寶玉又瞅瞅湘雲,笑道:“雲兒快多住幾日罷。你瞧,還沒走呢,就有人想了。就是不知是想你作的好詩呢——”說着指着湘雲笑,“還是不知是想你呢。”
衆人聽見,都笑了起來。寶玉訕訕的端起茶盞喝起茶。看着湘雲,忽然想起一事,因向襲人道:“你可還記得前年我丟了的那塊麒麟。”襲人道:“怎麼不記得。統共你丟的東西也不少,可就爲那個,你悶了那麼長時間。”湘雲道:“那一塊。莫不是那塊你先丟了,後來給我揀到的那個。”襲人笑道:“可不是那一塊。”因又道:“怎麼今兒忽然想起這個來。”
寶玉將茶盞放置桌上,笑道:“可是一件稀罕事。今兒我竟又見着它了。”湘雲道:“這倒奇了。聽你口氣,那也丟了好幾年了。如何今日又得見。”黛玉,寶釵,襲人等也都瞧着寶玉,等着聽下文。
寶玉道:“今兒我不是射圃麼。恰好衛若蘭也在,打獵時見他腰裡金光閃閃掛着樣東西,細看竟是塊麒麟。我瞧着眼熟,便向他借了一觀。一看,果然就是那塊我丟了的。你們說,這可是稀奇了。它丟了這麼久,我再沒料到還能看見它。”寶釵道:“那衛若蘭,可是與神武將軍交好.”寶玉點頭道:“是。”寶釵想了一想,又問道:“他姨母可是南安太妃。”寶玉奇道:“寶姐姐如何得知。”
黛玉抿着嘴笑道:“有什麼是寶姐姐不知道的。”寶玉因笑道:“你不知,那衛若蘭雖素日甚是爽快開闊。卻是最厭人拿他家世說道。因此,他對外總是將這層關係遮掩了去的。”寶釵道:“也是混聽說罷了。”說着,只瞧着湘雲笑。而這邊湘雲聽見說起衛若蘭,早回頭去看翠縷和秋紋說話。
寶玉還想再說,卻聽外面有人回說:“老太太打發人過來,問二爺和幾位姑娘是過去那邊吃飯,還是怎麼着。”
寶玉見湘雲好容易過來,自不想過去那邊受了拘束。又看見香菱在這裡,不由又喜又悲。便趕忙道:“就回老太太說,天冷又已預備了酒食。就不過去那裡了。”那丫頭聽了,自回去了。寶玉便喚人,要去告訴廚房預備酒食。襲人等見他這樣,笑道:“早叫人預備下了。”寶玉又想起一事,忙忙的叫人去請探春、惜春和李紈。
不多時,便聽有人回道:“老太太說,讓二爺好好的招待史姑娘,還吩咐讓二爺和幾位姑娘身子弱,不要吃多了酒。等吃了飯,讓人送史姑娘過去那邊歇息。”一語未了,又聽有人回道:“三姑娘說身上不好,四姑娘已睡下。蘭哥兒前兒染了風寒,珠大奶奶須得看着。因此,都不過來用飯了。請二爺和姑娘們吃好。”
念樓心下暗忖,探春推說身上不好,這有一個緣故。而惜春——這才幾時,竟睡下了,分明是推託之辭。卻見寶玉聽了不禁有些悶悶道:“二姐姐不在家,好容易今兒纔算齊全,怎麼都不來了。”秋紋聽了,笑道:“日後齊全的時候多着呢。何苦拘於今日。”寶玉道:“日後再齊全,總不是今日的齊全。再者,命運無常,誰知道以後又能怎麼着。”說着,想起近日種種分離,不禁紅了眼圈。
念樓見他如此,便在旁道:“正如此說。才更當‘今朝有酒今朝醉’。倘有一日,你們都散了,再想這樣,可便難了。”剛說畢,念樓便後悔了。果然,寶玉聽了,怔怔道:“散了,散了是什麼意思。”念樓忙掩飾笑道:“沒什麼意思,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就比如說,呆會你們飲酒。飯後,寶姑娘回去她家。林姑娘回去瀟湘館,雲姑娘明兒回她家去。這不就散了。可是,有散便有聚,若不散,明兒你們如何得聚。”寶玉仍是怔怔的發楞,襲人便道:“有空在這裡嗑牙,還不快去幫忙。一會廚房就送飯過來。”
念樓鬆了一口氣,擡頭。卻猛然看見黛玉、寶釵都在靜靜的看着自己。心裡陡然一驚,忙忐忑的退了出去。
只一會工夫,便各色吃食酒水杯盞全部預備整齊了。寶玉看了菜,便皺眉道:“怎麼就這麼幾樣。薏米膳繼和燕影金蔬,這兩樣素淨的,怎麼沒有。”襲人忙道:“今兒去廚房晚了。就、這幾樣也是忙趕着做出來的。”寶玉嘆道:“若只是林妹妹,自是不用在意。只是今日……”襲人道:“素日都是知道你的心的。若在意這點小事,她們早已疏遠了你。”見寶玉面上稍微有了慰色,又柔聲道:“今日不是匆忙了些。若實在心裡不如意,明兒再好好的請她們一次。”寶玉又深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襲人見寶玉不在說話,便去請黛玉、寶釵、湘雲過來坐下。寶玉、黛玉、寶釵、湘雲四人便坐了下來。因見香菱翠縷在邊上站着,又讓香菱、翠縷坐,二人連忙推辭。寶玉見她們不肯入坐,卻不甘心的央了又央。她們見寶玉如此,卻仍只看着寶釵湘雲,不肯落坐。湘雲笑道:“你就坐下罷。”寶釵也點頭示意香菱坐,翠縷香菱聽了方挨着坐了下來。
襲人、麝月、秋紋、五兒等幾個大丫鬟在桌邊上伺候着。寶玉看着她們齊齊的站着,不由笑了,道:“你們也坐下吃。橫豎今日沒有別人。”襲人笑道:“總要有人在邊上伺候着纔是。總不能還了禮數。”寶玉道:“坐下罷。都是自己人。管什麼禮數。我們自斟自樂,豈不是更有趣。你們說是不是。”說着,向着黛玉、湘雲看去。黛玉湘雲均笑道:“是!”又推讓了一番,襲人等方小心的坐了下來。
念樓看着寶玉一會給黛玉面前的碟子上夾菜。又一時讓湘雲吃酒。又要香菱等不要拘了自己。黛玉則執着一個白玉似的精緻酒盞,時不時的抿一小口。因爲吃了酒,臉色微微泛紅。寶玉見了,奪了她手裡杯盞,道:“你身子纔好了些。又吃這許多酒。”心下不禁暗歎,那些評論果然不假。黛玉見被搶了酒盞也不惱,只低頭慢慢的吃着面前的菜。
寶釵笑道:“你只會說別人。你自己不也吃了這許多酒。”湘雲笑道:“這就叫做‘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寶玉笑向湘雲道:“你又不是不知。她身子一向不好,就近日好些了。若不注意調養,吃這麼多酒。再犯了,可怎麼是好。”因見秋紋一直側身同香菱、翠縷說話,又道:“你們也光顧着說話。吃飯纔是正經。”她們都笑道是。
衆人正說笑吃酒,樂的不可開交。忽聽外面有人道:“平兒姑娘和鴛鴦姑娘來了。”
************************************
簡單的畫了座位示意圖。呃,我從不會畫東西,就這還是現學現畫的……不過達到意思就行了。別嫌它醜(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