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外,半雨半晴成陰。
朱棣舉步而出,赫見馬車前站着一人,清俊爾雅,風度翩翩,竟是袁珺。他眼神微幽,而袁珺當門而立,擡首即望見了他,當即迎前拜下:“下官參見王爺!”
朱棣擡了擡手,示意他免禮,淡淡道:“袁大人對本王的行蹤倒是瞭如指掌!”
袁珺處之泰然,解釋道:“下官先前往燕王府拜見,才得知王爺來了大理寺,故而在此等候!”
朱棣若有似無一笑,負手往馬車走去:“袁大人不顧周折來見本王,是有何要事?”
袁珺走在他身側,雙目謙恭的垂斂着,邊道:“下官前來,是想對王爺說一句話!”
朱棣倏地頓足,側首睇向他,眼神諱莫:“什麼話?”
袁珺掀起雙眼,直視朱棣而道:“王爺如不願珍惜眼前人,何不放開?這世間,願意矜惜那份美好的,並不乏有之!”
朱棣並未置聲,只是目光愈來愈幽冷。良久,他的薄脣間迸出毫無情緒的聲音:“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袁珺鎮定的道:“下官自知位卑職微,權弱勢薄,但王爺今後如果不想珍惜她,縱是填上這條性命,下官也要帶走她!”
話聲鏗鏘堅定,朱棣的臉色霎時變得陰冷無比,眼底跳動起冰冷的怒意。就在明峰以爲他會勃然大怒時,朱棣恢復了平靜,淡然說道:“這一次,本王權當未聽見這些話,但也不想再聽到你再有這等僭越之言!”
語落,他拂袖踏上馬車,撂簾而入之際,他側首睨向袁珺:“你放心,本王不會給你帶走她的機會!”
錦簾垂落,遮住了袁珺的視線。明峰躍上馬背,朝他略略抱拳。很快,馬車絕塵而去。
袁珺望着不多時即已消失在街頭的馬車,嘴角劃過抹似欣慰又似悵惘的笑。
東園裡,徐長吟神情凝重,賞汝嫣正與她說着蘇繡茵之事。
聽完轉述,徐長吟的表情愈發沉重。從原先的懷疑推測,到如今的事實,並未讓她有爲劉丹瑤報仇和爲自己洗刷冤屈的痛快感,反而覺得份外感傷。半晌,她纔出聲道:“蓁兒那兒,王爺欲怎麼處置?”
“王爺已派人前去押解她回京,要怎麼處置,王爺並未告訴妾身!”賞汝嫣心裡也不好受,畢竟與蘇繡茵同在燕王府已有數載,自有一份感情在。
徐長吟按住脹痛的額頭,低聲喟嘆:“如果婆婆知道,不知會如何傷心!”
賞汝嫣見她甚爲難受,坐上前替她揉捏額角,輕聲道:“娘娘也需保重身子,小郡主每日都在問您呢!”
思及女兒,徐長吟臉上露出了幾許溫柔。賞汝嫣又道:“娘娘身子若是好轉些了,可否陪妾身去處地方?”
“好的。”賞汝嫣鮮少向她請求甚麼,徐長吟雖覺意外,卻也甚麼都未問。
燕王府一如繼往的寧靜祥和。南園空置了下來,園中的僕婢卻依然如常幹着活。蘇繡茵之事似乎並未引起甚麼喧囂,府外也未聽到甚麼議論,鮮然朱棣將事情掩蓋得極好。對於吳蓁兒,徐長吟未聽到消息,賞汝嫣也不知情,不知朱棣究竟是如何處置的。
賞汝嫣每日都會來陪着徐長吟,朱棣卻依然未曾踏進東園一步。據賞汝嫣所言,他每日都是極晚回府,似乎很是忙碌。而每每提到朱棣,徐長吟都表現得甚爲漠然,象是一點也不在意。
轉眼過了三日,徐長吟終於康愈了。她等不及賞汝嫣將高熾和淮真抱來,神采奕奕的就趕去了西園,卻是撲了個空。她錯愕之際,賞汝嫣匆匆趕來告訴她,原來朱棣將淮真和高熾帶進宮去了,說是馬皇后甚爲想念他們。
徐長吟面露失望之色,賞汝嫣又道:“娘娘,妾身今日想出府一趟。”
徐長吟頷首道:“前幾日你說起過,想去何處?”
賞汝嫣微微一笑:“離城不遠。”
“甚好,我關了這些時候,也想出府透透氣。”淮真和高熾進宮,必是入夜纔會回府,而她前些時候也答應了賞汝嫣。
一翻準備,徐長吟和賞汝嫣帶着娉望和容玉,以及四名侍衛出了府。離城不遠,已臨近晌午,一行人便在官道附近尋了間酒館。用罷午膳,賞汝嫣稱有些倦累,便將馬車駛到幽靜的河邊歇息。娉望陪着徐長吟在河邊散步,四野風景秀麗,令人怡然自得。只是閒靜下來,她的腦海裡又會想起朱棣來。而一想起他,她不免有些怨懟。事到如今,他明知是誤解了她,卻避他不見。原來,他在意自個的面子更勝過她的心情!
思及此,她又不由有些抑鬱與慍怒。突地,她瞥見娉望不住瞧着天色,順目望向晴朗的天空:“怎麼了?”
娉望嘻嘻一笑:“只是見天清氣朗,便想會不會變天!”
徐長吟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倒是未雨綢繆。”言語間,她眯眼遠眺前方,喃喃道,“離墓陵倒是不太遠。”
賞汝嫣這一歇息,待醒來時已是夕食三刻。她並無回府的打算,徐長吟儘管念着淮真和高熾,但也未加以催促。馬車又緩緩行駛了良久,眼見落日西沉,又到了晚膳時分。
徐長吟不動聲色的看着娉望和容玉將午膳時帶走的佳餚取出,先前她還奇怪賞汝嫣爲何要她們準備這些,看來其並未打算在傍晚前趕回府。她不由望向賞汝嫣,可見到其一派怡然神態,便又將疑惑嚥下了喉頭。
暮色淺醉,晚風拂陌。
用罷晚膳後,馬車再度前行。徐長吟一直未問賞汝嫣究竟要去何處,徑自支頤淺歇。馬車輕晃間,她有些睡意朦朧。就在意識將清未清之際,馬車慢慢停住。賞汝嫣在她身側輕聲喚道:“娘娘,已經到了!”
徐長吟睜開眼眸,娉望撂簾扶她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徐長吟便即一怔,詫異的環顧眼間的綠竹林,林間隱有迷濛燈火。她疑惑的看向賞汝嫣:“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