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
烏蘭江這幾年風調雨順,豐收頗族,卻愁壞了李娘子。自家男人除了看病開藥什麼都不會,現在可好,近幾年世道太平,看病的人也少了起來,眼看醫館快要倒閉了,李娘子急得跳腳,扯着李郎中的耳朵大罵:“你這沒用的的東西!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還不去種地!”
李郎中自去了李娘子後任打任罵,任勞任怨,但忍了多年,難免有忍不了的時候。他拍案道:“你憑什麼衝我大吼大叫!你以爲我不知道了你騙了我!你說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些年怎不見任何人來找過你!你以爲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李娘子暴跳如雷,抄起掃帚一下下砸在李郎中背上。她越打越傷心,最後扔了掃帚,去抱着兒子哭。
李家娘子的兒子一邊翻着書頁一邊安慰母親,“娘,別哭了。”
李家娘子心裡想,不就是不是個大戶人家麼,有那麼重要?再說了真正大戶人家出來的會看上李郎中?心裡這樣想着,卻又不能在兒子面前說出來,實在憋屈。
李郎中知道自己說了狠話,事後悔極了,娘子打自己那一下下其實都沒落在實處,他掙不來錢,這個家全由她操持着,她就是嘴硬心軟。
李郎中苦於如何向娘子開口道歉時,醫館浩浩湯湯來了一行人馬,李郎中看他們各個身形挺拔,沒缺胳膊少腿的,怎麼也不像是看病的。
“諸位……要來看病?“
爲首之人的衣服色澤雖沉暗,卻泛着細細的光澤,是李郎中從沒見過的質地。他開口道:“我們是奉家中夫人之命來尋她在瑞安戰事中失散的姐妹的。”
李郎中一個激靈,大喊:“娘子!娘子!你的親人來尋你了!”
李娘子一聽就想這些人是騙子,但她還在氣頭上,想叫這沒良心的郎中後悔,便熱絡地招待這行人。他們說要請李郎中一家去永安府,李娘子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回房後李郎中急道:“你看不出來這些人是騙子!你哪來的姐妹呢!天下哪有這種掉餡餅的事!”
李娘子掐腰踹他一腳,“王八蛋,我怎麼不能有在京中的姐妹了!快滾去給我收拾行李!”
“娘子,你真要去?”
“怎麼不能去了!你在這破村子找得出能教兒子的先生嗎?咱們兒子唸書這麼厲害,註定是要去大地方的,還不快去收拾!”
李娘子當年在逃難的時候路過永安城,那時城裡城外盡是難民,蕭條像個死人呆的地方,這些年聽人說永安府繁華,李娘子總是不信的,直到親眼所見時,爲此處繁華驚得合不攏嘴。
帶他們前來之人道:“我家郎君和夫人在鬧市裡有一間閒置的店鋪,帶着間兩進的院子,不知二位先去店鋪裡放置行囊,還是先去見我家郎君和夫人?”
李郎中李娘子對望一眼,李郎中道:“還是先去見貴人吧。”
車馬駛進長明宮裡,夫妻二人被長明宮高聳的閣樓飛廊震撼,忘了說話,兒子扯扯母親的袖子,“娘,難道你真的是富貴人家?”
李娘子失了方寸,無措道:“我也不知道吶……”
直到見了德昌宮那位,李家夫婦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卿卿還是多年前的模樣,李娘子一下就認出了她,只是仍是不解,那個替她縫補餵雞的女孩兒怎就能是大鄴的皇后?
她鄉野出身,不懂規矩,丈夫拉她一把她才跪了下來。
卿卿走下來扶着李娘子,“多年前收留之恩現在才報答是有些晚了……幸好二位還在李家村裡。”
卿卿扶着李娘子仍如當年那個小女孩,李娘子又是個大喇喇的性子,很快就和她聊得熟絡。
“對了,你叔叔呢?他最後怎樣了?病好了嗎?”
“都好了,他惦念着郎中恩情,爲郎中張羅了一間鋪子,只是那地帶有些吵,不知你們喜不喜歡的。”
“不吵,不吵的!”李郎中見她把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趁妻子每張口前搶先問道:“他的手呢?後來恢復了沒?”
“恢復了,平日生活中沒有任何不便。”
李郎中鬆了一口氣,“我就是瞎貓撞着死耗子,死馬當活馬醫了,他的手只要慢慢恢復,不受重創應當是沒問題的!”
到了中午,承安來給母親請安,卿卿牽着承安道:“這是我的孩子,還有一個弟弟妹妹,不過他們今日都在我孃家裡,不在宮中。”
李娘子笑呵呵地看着承安,對丈夫道:“還真像叔叔呢。”
李郎中踩了李娘子一腳,李娘子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改口說:“像皇后娘娘!”
卿卿和霍遇原本的意思是讓李郎中入太醫院,但夫婦二人拒絕了這請求,富貴來的太快不是什麼好事。而且李娘子存了私心,若這老東西當了官,自己以後還怎麼隨意打罵他?
送走李郎中夫婦,卿卿還在琢磨着李娘子爲何會說承安像她叔叔,卻又立馬改了口。夜裡霍遇突然被她拍醒,她恍然大悟道:“原來李郎中一家早就知道了你我不是叔侄了!”
霍遇困得睜不開眼,心道,幸好承安承熹都隨了他的聰明,哥哥姐姐聰慧,小兒子承宴隨了母親愚笨也無妨。
說起承宴,讓霍遇卿卿十分無奈。傻孩子見多了,這麼傻的是頭一個。
承安承熹在謝雲棠那裡聽了民間俠義的故事,承熹入了迷,勒令承安扮作山匪,自己當女俠,舉着跟木枝當寶劍,指着承安道:“你這惡賊!快放了我弟弟!”
承宴的偶像是懲惡揚善的肖廷尉,也隨了肖廷尉的缺點,話說不完全。
他模仿着承熹,對哥哥說:“惡……惡惡賊,放我弟弟!”
承安不敢欺負承熹,但對承宴就另當別論了,長兄的威嚴不能失,他拍了把承宴屁股:“學壞不學好。”
承熹看着磨磨唧唧的弟兄兩,柳眉倒豎:“承宴,你倒是哭啊!”
承宴眼巴巴看着山一樣的大哥,奶音裡透着委屈:“哭,哭,哭不出來。“
承安只想趕快應付承熹了事,低頭對弟弟說:“哥哥一掐你,你就哭出來,記着是承熹讓你哭的,不是我,告狀時候別告錯人。”
說罷手在承宴屁股上一掐,承宴哇地哭出了聲。
承熹見弟弟一哭,揮起木棍對承安一頓亂打:“你這狗賊!還我弟弟命來!”
兄妹二人滿屋追着打,承宴哭得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兩隻小短腿拼命跑着要逃離魔窟。
承宴大哭的事情鬧到了父母那裡,承安知道又要背鍋,跑到霍珏那裡求他帶自己回孟巒舅舅那裡避難。
孟巒爲難道:“你娘要是知道了就得打死哥哥,你想要哥哥被打死嗎?”
承安心頭泛起陣陣絕望感。
父親總是偏心承熹,孃親總是說等以後讓承熹懂事了給他道歉。
可現在承熹都六歲了,還不懂事呢。
承熹在宮牆底下發現了一個狗窩,裡面一堆白絨絨的小奶狗惹人喜愛,她自己不敢無捉狗,便慫恿承安去。
承安抓來只小奶狗,兩人偷偷養着,以爲神不知鬼不覺。
小小的把戲又怎麼能逃過大人的眼?霍遇卿卿見他們對待小狗如此慎重,便裝作不知道這事,只是叫囑咐宮人平日看緊了小奶狗,別叫它跑丟了。
承宴知道哥哥姐姐養狗的事,心裡不痛快了,委屈地撲在卿卿懷裡說:“孃親,哥哥姐姐說我會咬小狗,不讓我玩小狗。”
卿卿哭笑不得,哪是擔心他會咬小狗?分明擔心承宴被咬。
“等承宴長大了讓父皇給你挑一隻最威風的,好不好?”
承宴連連點頭,“要父皇書房裡的那隻木頭狗!”
承宴所指,是當年她爲霍遇用木刻的孟九。
“不行的,那是父皇的朋友,承宴不能搶的。”
承宴眨着可憐兮兮的眼睛,“父皇又不是小狗。”
“誰說你父皇不是了?”他的父皇還是最兇猛的惡犬呢。
……
長明宮在繁忙中迎來了元朔七年的除夕。今年冬天雪格外大,從北邙山一路南下飄到永安府,百姓都說這是個吉祥年。
宮人向皇帝稟報:“董大人一家明日就能入城了。”
董良辭官後帶着妻子和一對兒女雲遊四海,只在每年過年時回來陪伴雙親。
今年邊關並不太平,幾支新起的遊牧部落打着南匈奴的旗號時時來犯,河西陷入動盪。仗是必打的,只是不知由誰去打。
朝廷不能永遠靠着幾個老將,年輕的軍官總是沒有令他滿意的。另外此戰當是霍騁第一次掛帥,總不能讓汲冉馮康這些老將給霍騁這崽子擡轎。
他看着那些推舉上來的名單,漸漸感到力不從心。若是少年時,何愁無將?只是如今他有了妻兒,打不動了,戰場總得讓給年輕人。
“董大人來了……城門前的雪掃淨了嗎?”
宮人會心而笑,“底下都注意着呢,和往年一樣,董大人一到凜關,就回去肅清了積雪,叫他一家人安安心心入城。”
董良當年所言極是,朝廷之大,何患無臣?沒了一個董良,還有有千萬有能之士等着補上他的位置。
但自少年時陪他甘苦與共的,只剩董良。
初一時卿卿帶着承熹承宴回了孃家,比起承安承宴這對親兄姊,表哥阿演對承宴更好。承宴裡裡外外小尾巴似的跟着阿演,如廁也要跟,謝雲棠道:“乾脆叫承宴住在我們家得了。”
卿卿心道,承宴傻兮兮的,謝雲棠把他賣了他都不知道的。
“不如叫阿演進宮,他和珏兒弟兄兩也能呆在一處。”
說起霍珏,謝雲棠想到好久沒見到他了:“這孩子一長大就和我們不親近了。”
一晃眼,霍珏都成了七尺少年,卿卿回憶起那個揹着他爬過屍坑的夜,不覺起泛淚光。只是還沒能感懷起來,謝雲棠拉着她熱絡地說起給霍珏物色的幾位貴女來。
“珏兒還小,等他再大一些自己會看着辦的。”
謝雲棠一張口,卿卿就知道她又要說起自己多大年紀是就看上了她哥哥。天快黑時,承宴抱着演兒的腿不願走,承熹跟卿卿建議:“孃親,就讓承宴住舅舅家裡得了。”
卿卿知道女兒心思,把女兒裹緊自己披風裡:“你這麼急着走又是爲了什麼?”
……
上元節,本是董良定下的離京之日,只是今年這場雪下的異常大,堵了出京的路。
直到春上三月,董良一家仍未動身,霍遇覺得事態不對,以爲是董家出了事,下朝後便換上常服出宮去董家,臨走前承熹嚷着要他抱,抱完又依依不捨問他:“父皇要去何處呀?”
“去你董大人家中,去去就回,叫你娘等我回來用完膳。”
承熹臉上突然出現一陣莫名的嬌羞:“父皇,我能隨你一同去嗎?”
女兒如此依賴自己,霍遇暗喜,終於不是在吵着要孃親的年紀了。
董良在永安之時,日日都有上門來討教學問的人,小廝通傳稱聖人私訪,董良急急閉門遣走那些求學問的人。
他平日裡不喜歡奢侈的生活,但在霍遇面前自尊心作祟,於是指使兒子道:“鐫兒,去把咱們家裡的那隻金老虎拿出來擺着……還有……把爹的貂裘擺出來。”
董鐫來不及給父親行禮作揖,照他的話匆匆翻出倉庫裡的名貴物件,都拿出來擺放着。
“陛下日理萬機,怎有空來寒舍?”
霍遇捏着董鐫的臉,“來看我乾兒子,怎的,這你也要管?”
多年過去,他氣人的功夫依舊不減。霍遇說此次前來與董良無關,便真做到理也不理他,董良嗤笑,三十多的人,還和十三歲時一般幼稚。
霍遇牽着承熹介紹道:“鐫兒,這是乾爹的女兒承熹。承熹,叫聲鐫哥哥。”
承熹躲在父親身後,悄悄道:“我認識鐫哥哥的。”
董鐫從小隨父母遊走在山水之間,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與衆不同的氣度。承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孩子,和她的哥哥們都不同,更何況,他長得是那樣好看。
“鐫哥哥,小熹想去盪鞦韆,你能帶小熹去找嗎?”
董鐫心想,每年她都來玩那鞦韆,怎麼還自己找不到位置?
“鐫哥哥,小熹怕摔,能牽着小熹嗎?”
霍遇驚得目瞪口呆——這是誰家女兒?怎如此的陌生?回宮是不是得找個驅邪的過來?
兩個小兒女手牽着手去尋鞦韆,董良冷不防一聲諷笑,“這性子和某些人還真是一模一樣。”
“怎麼,都三月了還賴在永安不走?”
“不走了,往後就在永安住下了。”
“哦?”霍遇心中大喜,卻不表露於色,“是捨不得這富貴生活了?”
“自元朔二年起,每年初一皇后都要來一趟,她雖從沒說過留我一家,但那意思我也是懂得。”董良走到檐下,擡頭望着一行大雁飛過青天,苦悶道:“怎麼天下好事都讓你這惡人佔盡了?”
身旁的霍遇面上平靜,深邃的眼睛裡已變換過萬千種情感。
河西以北新起的部落四處征戰遊說,整個西域都不得安寧,聯合西域的幾個大欺壓小國,數次進犯邊域。小國家走投無路,寫信求助大鄴。
戰事在即,無人稱將,篩選出的軍官皆不如霍遇意。
卿卿知道霍遇爲此發愁,便把承安送去了孟巒那裡,分開承熹承安,不叫二人再生事端惹霍遇煩憂。
霍珏將承安送走後,入宮見她。不知道具體是自哪一天起,霍珏的個頭猛躥,十五六歲的少年已和霍遇差不多高,卿卿時時得仰頭看他。
“這幾天你舅舅心裡不太平,你多去陪他解悶。”
“姑姑,我有一策能解舅舅之憂。”
“與你舅舅說便是了。”請輕輕笑道,“難不成你還怕他?”
霍珏忽然跪下,雙膝擲地,低頭抿脣的樣子另卿卿懷念起自己的兄長。
“姑姑是我的至親之人,望姑姑同意我隨霍騁將軍出征河西!”
“你纔多大年紀,要歷練也得再過上幾年,快起來。”
卿卿聲音裡多了分凝重,霍珏不敢擡頭。
“舅舅十四歲時已有了玄鐵騎,父親、叔父,他們這個年紀時也已有戰功加身,我作爲他們的後人,不會比他們更差。”
“霍珏!”卿卿怒道,“你逞了這一時威風,若有個什麼損傷,你叫我百年之後如何面對你爹孃?面對孟家祖宗?”
“孟家還有演兒……姑姑,我從沒能爲你,爲孟家做過什麼,這一次你便讓我去吧!”
“不準的!你若敢去,就當沒我這個姑姑!”
她自己雖有了孩子,可還是打心底裡最偏心是霍珏,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好不容易等到的好日子,她不願他受半點傷害的。
霍珏早已料到卿卿不準,他決心已定,事先便去向皇帝請命。
此次若有他出戰得勝,皇家立威,那是兩全之策。孟家的人天生便會打仗,霍珏更是得了霍遇和孟巒的指點,不比玄鐵騎的軍官差勁,霍遇對他信心十足。
他將璽綬授予霍珏,並無更多戰術上的策略再去囑咐他。
“要麼死在戰場上,要麼毫髮無損平安歸來,別讓她再爲你傷心。”
霍珏單膝跪地,接過璽綬:“若戰死沙場……外甥只有一個心願,望陛下成全!”
“說吧。”
“願能以我本名孟瀾下葬,屍骨葬在瑞安的陵園,常伴父母身旁。”
“原來是個瀾字……”霍遇細細品着這名字,嘴角揚起一個鬆弛的笑意,“沙場無情,等你能得全屍再說吧。”
霍珏並未令霍遇失望,他孤軍潛入敵方,大破敵方內部的守勢,爲霍騁殺開一條路來。他與霍騁裡應外合,迅速殲敵,用三月時間平定西域之亂,揚大鄴國威。
霍珏凱旋歸來,霍遇破格准許他加入玄鐵騎歷練,只是還未來得及入宮面聖接受授勳,又來了一件難事。
孟家叔父那裡爲他備好了接風宴,撞了入宮的時辰,兩邊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猶豫再三,他功勳也不要了,接風宴也不要了,索性回府去矇頭睡覺。
霍遇和孟巒的明爭暗鬥並未就此畫上句點。
承安跟隨孟巒學聖賢之道,孟巒已成爲他最崇拜之人。十五的廟會,謝雲棠說要帶他和孟演上街去玩,可他得先得到父母准許。
夜裡他跑到德昌宮來找父皇母后,結果碰到承宴,承宴像個肉包子一樣堵在門口,“不不不能去,父皇和親親喝酒,父皇不讓你進去!”
承安蹲下來和弟弟平視,“承宴乖,叫哥哥進去,後天帶演哥哥來宮裡陪你玩兒。”
“父皇不讓進去的!”
承安討好的笑容僵在臉上,尋思道,這時候只能放承熹出馬了。
他跑去找來承熹,開出條件,只要承熹能想辦法讓他明天去孟家,這個月的課業他就全幫承熹做了。
承熹一出馬,就沒有霍遇不能點頭的事。
霍遇不好在孩子面前發作,就等幾個小的都散去了以後,語重心長地對卿卿道:“你二哥快將我的兩個兒子拐跑了。”
卿卿眼睛彎彎地看向他:“那咱們把演兒拐進宮來?”
“不如卿卿再給我生一個,叫那兩個都隨你二哥姓去。”
他人已經壓上來了,逮着卿卿像個毛頭小子一通亂吻。卿卿無奈地迎着他,順着他,心裡頭卻在想,入宮十年,自己都成熟了許多,這人怎麼能十年如一日地不穩重呢?
元朔十二年,吵吵鬧鬧的孩子們陸續長大,承安作爲皇儲,近年來穩重不少。但霍遇和他的孩子們天生欠安靜,德昌宮裡無一日安寧。
近幾日,德昌宮突然安靜了下來,卿卿真是不習慣。承安與孟演攀比學問,秉燭夜讀,也不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去打擾。承熹每天跟在董鐫身後東奔西跑,追着不放,生怕他和別的姑娘家看對了眼。
承宴前些日子在孟府跟着孟巒學了彈棋,被孟巒的彈棋技藝深深吸引了過去,回宮以後廢寢忘食勤學苦練,引來霍遇不滿:“此劣等遊戲,他也拿得出手!”
承宴撅着屁股,目光如炬地盯着棋盤頂上的棋子:“舅舅百發百中的,可難了!”
“能有多難!叫父皇給你露一手。”
霍遇屢戰屢敗,自此承宴每每看他的眼光都充滿了質疑。
九月之際,北邙山秋狩大典本該是帝后共同出席的盛事,今年皇帝因不捨晝夜練習彈棋而染了風寒,便只有皇后領着太子承安前往,大將軍西平侯霍珏護駕。
年輕的獵手們在馬背上英姿勃發,等號角響起,若浪潮般四散開來競逐獵物。
卿卿還記得她十四歲那年,北邙山最好的獵手是那個叫人恨到骨子裡的晉王。十五年來她隨他走遍大江南北,隨他見證了一個新的盛世,卻再也沒見過一個比他更厲害的弓箭手。
北邙山秋景蕭瑟,今年沒了身旁男人的囉嗦更是寒涼。她未能參加盛典後的大宴,便匆匆回宮。
翻過山頭,回望北邙山漫山的紅楓似火,與夕陽的霞光綿延遠去。
她驀地明白了一件事,臉上泛起陣陣微笑,承安問她:“母后在笑什麼?”
兩岸荒涼景色倒退,她想起他常掛在嘴邊那一句——卿卿一笑,北邙山的春花都失了顏色。
北邙山的氣候殺盡百花,哪有什麼春花呢!
原來她又被他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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