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見師父。”
蕭鼎的身影二人的視線裡消失不見,斷劍生將胳膊搭在古秋雨的肩膀上向谷內走去。
剛走不遠,就看到玄道天站在房前等着他們,斷劍生尷尬的收起胳膊,和古秋雨上前施禮。
“走吧,今天開始傳你武功。”玄道天沒有多說,帶着二人徑直來到谷內的一處空地上。
空地內擺放着各種器具,有沙袋,有木樁,有木劍,還有一科老樟樹,老樹差不多有三丈高,需要三個人才能抱住,而樟樹的樹幹上面佈滿了掌印,這純粹是用雙掌擊打出來的。
古秋雨知道這裡,因爲斷劍生平時的時候都是在這裡練功,對着那棵可憐的老樹不停的岀掌,每一次岀掌都會震掉幾片樹葉,看的古秋雨是相當的震驚。
三人來到場地中央,老姚早已等候在這裡,將手中的沙袋扔在地上,“咚”沙袋落地,掀起一片塵土,裡面的分量着實不輕。
“雨兒啊,你可知道你相比武藝高強之人缺的是什麼?” 玄道天看着身邊的古秋雨道。
“徒兒不知,請師父明示。”古秋雨當然不知道,因爲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接觸過和體力有關的事情,畢竟他以前可是丞相家裡的三少爺,平時看看書,寫寫字,喝喝茶,過着文人的生活。
玄道天示意老姚將沙袋遞給古秋雨,老姚嘿嘿一笑,老臉上的褶皺彷彿那棵老樟樹一樣堆了起來,他拿起沙袋來到古秋雨面前,向他肩膀遞去。
古秋雨有些茫然的結果沙袋,就在他結果沙袋的一瞬間,玄道天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雨兒啊,你缺的是,什麼都缺。”話音剛落,古秋雨就被沙袋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玄道天看着地上的古秋雨搖了搖頭,“今日開始,你每天必須揹着沙袋在這裡跑,不要管跑了多少圈,只需要把自己累的昏過去便可,我會讓老姚將你揹回屋內,好了,開始吧。”
趴在地上的古秋雨被沙袋壓的面紅耳赤,剛要咬牙爬起來,便聽到玄道天的那一番話,渾身的氣頓時泄了個乾淨,又被沙袋埋在了下面。
“雨兒,爲師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你自身的條件你比誰都清楚,想要成功就必須付出比常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如果你連這種程度都堅持不下去的話,我勸你還是走吧。”玄道天站在古秋雨面前,意味深長的道。
隨後他便帶着斷劍生和老姚二人離去了,只留下古秋雨一個人被壓在沙袋下面,渾身的發抖。
此時的他不是被沙袋的重量壓的渾身發抖,而是他感覺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家中出事時就是,張叔爲了保他失去性命的時候也是,現在就連面對着這些冰冷的沙袋,他都被壓的無力還手,永遠只會成爲別人的累贅,永遠也保護不了別人,幫不了別人。
“不!我不要這樣!家裡血海深仇還沒有報,我怎會在這裡倒下!啊!啊!啊!”彷彿野獸嘶吼一般,古秋雨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身體支撐起來,可卻也只是跪在那裡,任憑再怎麼用力也起不了身。
“給我起!!!”他用力的嘶吼着,掙扎着,彷彿把這一輩子的力氣全部用在了和沙袋抗爭上面,他雙手都扣進了土裡,滿口牙齒都快被他咬碎。
“噗通”可現實的殘酷的,他終究沒有站起身來,最後一次嘗試起身時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被牢牢的壓在了沙袋下面,昏了過去。
站在遠處的斷劍生看着古秋雨搖了搖頭,老姚連忙跑了過去,將沙袋移開,檢查了下古秋雨發現並無大礙,就揹着他回去休息。
斷劍生不忍,走進屋中向着玄道天道“師父,師弟他沒經受過訓練,一開始就這麼的沉重,他身體會受不了的。”
玄道天則是面色平靜的看着斷劍生,道“有些人,這一生都揹負着一些東西,既然他們選擇揹負着這些東西,我們就要相信他們承擔的起,就像剛剛的古秋雨一樣,那些沙袋就是他目前需要揹負起來的東西,這也是他選擇的道路,我們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他。”
“什麼揹負不揹負的,不就是這些沙袋麼,我一隻手就能提起來。”斷劍生小聲的嘀咕着,什麼揹負不揹負,相信不相信的,他有些聽不懂。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玄道天還是聽到了,他笑呵呵的看着斷劍生道“劍生啊,爲師好久沒有檢查你武藝精進如何了,來,去將我院內的香鼎扛起來,繞着谷跑,跑到日落爲止。”
斷劍生的臉一下子就苦了下來,看着玄道天那笑呵呵的樣子,他連求饒的勇氣都沒有了,只能乖乖的向香鼎走去。
路上經過古秋雨的房間時,特意走進屋內,看到古秋雨正躺在牀上,在一旁照顧的老姚向他點了點頭,示意古秋雨的身體並無大礙。
在斷劍生心中,自己師父所說那些,揹負着什麼什麼的,他並不瞭解,他只知道,古秋雨當時發出的嘶吼聲中,裡面夾雜着許多的悲傷,那是一種對任何事都無能爲力的悲傷。
傍晚,夕陽下的絕塵谷別樣的美麗,落日的餘暉灑下,將谷內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仿若妙舞的仙子。
夕陽下,一位少年揹着一尊巨大的大鼎在谷內奔跑着,對,沒錯,他是在奔跑,只不過從少年有些虛浮的步伐來看,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古秋雨已經醒來,站在窗前看着在那奔跑的少年,一股希望又從心底升起,直到靈臺。
“畢竟這只是第一天,我還有十年。”
“你還是收下他了。”蕭鼎走到走到谷外的玄道天的身邊,臉上浮現出不是生氣,卻是一絲絲憂慮。
玄道天沒有說話,依然注視着在那裡奔跑的斷劍生。
“他已經拜入你的門下,日後就是你的弟子,你忍心讓他揹負着一切麼?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
蕭鼎神色有些激動,他盯着玄道天的眼睛,想要看穿他的內心,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兄到底有着怎樣的目的。
玄道天那沒有聚焦的雙目開始變得有神,他一聲輕嘆“這是天意,我們改變不了的。”
“不,這不是天意!”蕭鼎無奈,轉身就走,可沒走幾步他停了下來頭也不回的道“古秋雨既然拜入你門下,那我也是他的師叔了,我不會放任他不管的。”
玄道天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着還在奔跑着的少年,又向古秋雨的房間望了一眼。一絲凌厲在眼角一閃而過。
“咣噹” 黑色的香鼎重重摔在了地上,斷劍生渾身無力的依着香鼎,對着不遠處的玄道天揮了揮手,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容,隨後仰面倒地。
第二天破曉,斷劍生拖着疲憊的身體出現在石臺旁,日復一日的練功使他養成了早起的習慣,無論颳風下雨,他都會來到這處石臺,望着天邊的紫氣吸納吞吐。
斷劍生並不是天才,身份也不顯赫,但他是幸運的,他有着玄道天這樣的師父,他也是勤奮的,從記事開始就過着枯燥的生活,日日如此的堅持。每一次功力的提升,都帶給他無比的快樂,每一次入定間靈魂中所感受的美好,讓他感受這世上幾乎沒有人體會到的輕鬆與舒暢。
運功完畢,斷劍生伸了伸懶腰,身上的骨頭劈了啪啦的作響,昨天的疲憊也一掃而光,他跳下石臺,準備去吃早飯,忽然聽到了練功場的位置有聲響傳來。
“呼哧……呼哧……”古秋雨彷彿的肺彷彿破風箱一樣在貪婪的吸着氧氣,他使出全身力氣挪動那兩條彷彿注了鉛一樣的雙腿,一步,兩步……五步。緩慢的移動了五步之後,他站在了原地,昨天那兩袋沙袋彷彿大山一樣壓的他不能呼吸。
“不行了麼?”古秋雨看着自己那顫抖的雙腿,就連站在原地都很難做到。
“噗通”古秋雨倒了下去,那雙透支的雙腿禁早已受不住身上的壓力。
這一幕正好被尋聲至此的斷劍生看到了,他急忙向古秋雨跑去,可突然,一雙手出現在他的面前將他攔了下來,他轉頭一看,發現蕭鼎正站在一旁。
“他還沒有昏過去呢,此時你就不要上前去羞辱他了。”
“師弟他身材瘦弱,哪裡經受得住這樣的訓練。”斷劍生心中焦急,在原地不聽的跺腳。
蕭鼎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安靜,目光深邃的盯着場中的古秋雨“這是他選擇的道路啊。”
話音剛落,只見場中的古秋雨緩緩的動了起來,趴下,跪起,穩穩的站立,他動作很緩慢,可一氣呵成,沒有一點的停頓。
剛剛還急得直蹦的斷劍生也老實了下來,面色震驚的看着古秋雨,蕭鼎則是點了點頭,心中暗讚了一下這個孩子。
那兩袋沙袋二人都知道有多重,雖然這點重量在二人眼裡不算什麼,可是對於這樣的一個瘦弱的少年來說,那就是一座山。
古秋雨低着頭一步步的走着,被汗水打溼了的長髮將他的臉龐遮住,嘴裡不停的唸叨着什麼,聲音含糊不清,似哭訴,又似嘶吼——“復仇!赤今朝!赤剛!段古今!”
此時的古秋雨是好無意識的,全憑着心中那股火焰支撐着他站了起來,向前走去。
蕭鼎站在原地,眉頭皺起,他也發現了現在的古秋雨有些不對,他彷彿在那瘦弱的身軀前看見了一個魔鬼,這個魔鬼走在前面,手中抓着古秋雨的腳踝在地上拖行。
蕭鼎心中一顫,渾厚的內力將他包裹起來,冰冷的殺氣脫身而出,隨後他再望向古秋雨,那魔鬼早已不見蹤影,瘦弱的身軀還在那裡緩慢的走着。
“師叔?”斷劍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蕭鼎,剛纔那股殺氣使他都感到了渾身冰冷,動彈不得,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師叔這副樣子。
“咳,沒什麼事,昨夜睡得着涼了。”蕭鼎也感覺自己過於敏感,老臉都有些掛不住了。
“噗通”遠處的古秋雨倒在了地上,這次是真的昏了過去,斷劍生一看,急忙的跑了向前去。
“仇恨真是可怕的東西,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仇恨,有了仇恨就有了爭執,然後就會孕育出新一輪的仇恨,不斷的輪迴,折磨着世上所有的人。”蕭鼎望向天空,心中感嘆。
三個月後,已進入了深秋,這三個月內蕭鼎每日都教古秋雨調整氣息,斷劍生也告訴他一些心法,但告訴他不可以運用,古秋雨偷偷運用過,只感覺到一點氣息的凝聚,卻不能運行。此外還是繼續在扛着沙袋。
這天深夜,躺在牀上的古秋雨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渾身痠痛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刺激着他的大腦,他看着窗外射進來的月光。
“我實在是沒用呢。”沮喪的自語。
以前在古家中,他白衣翩翩,學富五車,待人和善,舉止優雅,可如今古家已經不在了,他回不去了,永遠的回不去了。
少年坐在牀上,淚水不斷的留下,他向父母哭訴着自己現在多麼的辛苦,他還向哥哥妹妹哭訴着自己是多麼的想念他們,他彷彿看到大哥和二哥站在他的面前衝着他微笑,雪妹妹在一旁做着鬼臉,羞他哭鼻子。
“古家少年心中傷,深夜落淚思爹孃,家仇未果滔天怨,只怪紅塵太薄涼”一首即興詩從窗外傳來,玄天道站在門外,揹負着雙手仰望着浩瀚的星空。
“嘎吱”門被推開,玄道天走了進來,古秋雨剛想起身就被玄道天按在牀上,示意他不用施禮。
“爲師今天過來看看你。”玄天道坐在牀邊,幫古秋雨披了一件外衣。
古秋雨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不食煙火的師父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使他感覺好不自在。
“你不用驚慌,爲師也是人,雖說想要與世隔絕,脫離塵世,可這萬丈的紅塵,豈是脫離的了的。”玄道天坐在那裡,目光有些遊離,彷彿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古秋雨沒有做聲望,他看着坐在身邊的玄道天,內心也是相當複雜,他沒想到,這個深不可測,近似神明的老者居然會成爲他的師父,而且他一直都看不清玄道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過多久,玄道天從遊離的狀態清醒過來,他看着古秋雨道“經過這兩天的觀察,我已確定了你的決心,在這之前,我一直考慮你能不能堅持下去,雖然身體柔弱,但相比你的內心足夠堅強。”
玄道天站起身,將古秋雨扶了起來,雙掌抵着他的後背“今日我便將心法傳授給你,我只作一遍,你要用心去聽,用身體去感受,能理解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說着,玄道天的雙掌之上浮現出陣陣肉眼可見的光芒,“氣運丹田,海納百川,衝破百匯,置之死地,迴歸靈虛,柳暗花明……”複雜的口訣在玄道天的口中念出,同時古秋雨感到有正一股氣在他身體內運行着,他一邊記下口訣,一邊記着體內那股氣運行的方式,畢竟是他第一次接觸這麼玄妙的東西。
正在那裡感受着體內變化的古秋雨,突然感到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要不是身後的玄道天在那裡支撐着他,他早就暈了過去。
“你年紀太大,體內的經脈早已定型,我剛剛強硬的將你體內斷脈衝開。調整呼吸,放鬆身體。”
果然,在經歷剛剛的劇痛之後,古秋雨頓時感到渾身輕鬆,整個人比以前像輕了似的,氣在體內的流動也變得順暢起來,很快,在玄道天的指引下,古秋雨體內的那股氣已經運行了一個周天,回到了丹田內。
“此心法爲清心玄欲訣,口訣和運行的要領我已經教過你了,能理解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玄道天起身來到古秋雨身前。
古秋雨此時還在感受體內的變化,運行一週後,身體內疲憊的感覺一掃而空,整個人變得渾身充滿了力量。
“以後你每天早晨就和劍生一起練功吧,記住,要利用好每一時,每一刻,且不能懶惰,這樣你才能慢慢的追趕上來,畢竟你起步的時間太晚了。”玄道天說罷,轉身離去。
古秋雨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對着玄道天的背影發自內心的施了一禮“徒兒遵命。”
人生不是簡單成功的,人生也不是隻有努力就能成功的。人生要有機遇,還要有自身的素質。古秋雨的身體本就有修練內功的極高天賦,一個少年不吃不喝能與一個內力高手一起在沙漠中行走兩天,根本就不是平常人所能做到時。
可他偏偏生在大福大貴之家,天賦本來就要荒廢了,卻一場慘變,又讓他走上這條路,而且又是學的青玄派的功夫。也許這正如玄道天所說,這就是天命。
秋風、寒雪中,古秋雨跟隨着斷劍生,奔跑、修練、大笑。
堅冰、山石中,古秋雨跟隨着蕭鼎,練劍、練劍、練劍。
晨光未起之時,古秋雨跟隨着玄道天一起吐納、運功,失落、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