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白鯨的成員,多一半都想從冀東儲備銀行身上大賺一筆,不過大家的想法和膽量不一樣,手段也不同。有人只想着靠儲備券的價格差賺一筆點心錢,也有些人看不上這點小數目,盯着冀東銀行的投資。”
能在白鯨混飯吃的腦子都比普通人機靈,見識也在大多數百姓之上。他們都明白,冀東銀行終究不可能只靠煙土來實現收益,未來肯定要拿自己的資金去做投資。而且儲備券和銀元、法幣牽扯太緊,進軍貴金屬市場幾乎是必然。
不同於法幣的小打小鬧,貴金屬市場的投機一進一出數字驚人,白鯨裡面幾個大鱷已經盯上了這塊肥肉。不過內藤也不糊塗,這次召開會議除了挑撥寧立言和露絲雅之間的關係,就是提前做好預防,不許這些人把日本政府當肥豬來殺。
如果按照內藤之前的計劃,他們的目標就是要讓冀東財政破產,日本政府也要受一些損失。這筆經濟損失會導致日本軍方暫時無力南下,華北戰略必須推遲。從這個層面看內藤根本沒必要阻止其他人入局,相反進來的人越多越好。之所以同意寧立言的計劃,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現在忽然改弦更張開始踩剎車,除了要表現自己對咖啡館的控制力給露絲雅一點顏色之外,多半就是情況發生了變化。
根據寧立言分析,變化的原因多半出在日本政府內部。前世自己和日本軍人久打交道,對於這些人的野蠻無知以及貪功冒進有一定認識,可是對於文官政府這邊所知不多。加上內藤給自己的印象,認爲文官大概比武人的腦子好用,做事不至於那麼激進,現在看來多半是自己想錯了。
現在日本政府的中下層職員本質上和武人也沒多少區別,都想着做一番轟轟烈烈事業讓自己加官進爵改變生活,並不在意國家的利益又或是戰略方向。內藤的打擊法幣方案讓這些人看到立功的機會,藉機推波助瀾,把這場經濟戰役的規模大幅度擴大,甚至到了內藤都感到害怕擔心失控的地步。
由於身份地位以及職務的原因,內藤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也能讓消息延遲幾天泄露。這個時間差就是他控制局勢的最佳武器。
這一系列操作也算得上高明,可是他的對手同樣不是等閒之輩,即便不知道具體情況也能從他的行動上分析個大概。
露絲雅的眸子裡閃過一道精光:“如果我的估計正確,未來將有一大筆錢進入貴金屬市場。這是上天送給我們的財富,內藤卻只願意付出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肯定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認爲這是不合理的。這筆錢既然已經進了市場,就得留下來。”
寧立言搖頭:“那樣恐怕就應了內藤的話,和日本政府結下死仇,即便跑到歐洲也不安全。你現在並不缺錢,犯不上爲了一些小錢冒這個風險。”
“如果單純爲了錢確實不值得,但是加上尊嚴就是另一回事。內藤有什麼資格在白鯨發號施令,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纔是這的主人!內藤以及他的國家需要爲自己的無禮付出代價。”
“問題他們也會要你付出代價。”
“這算是關心我麼?當着你未婚妻的面關心另一個美麗的女人可不怎麼聰明,尤其這個女人還沒老到失去魅力。”露絲雅開了句玩笑:
“我承認,日本人確實不好對付,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吃這碗飯就是要和各種難纏的對手爲敵,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英國、法國、德國……它們誰又好對付多少?如果我們這也怕那也怕,就沒辦法做生意。只要我們擁有力量,就不必懼怕恫嚇。而財富本就是力量的一部分,我的財富越多就越安全。他們能用的手段我也能用,只要我有錢就能找到更強的力量支持我保護我。歐洲不是亞洲,還輪不到日本人爲所欲爲,如果他們非要動手,註定是自討苦吃。反正我註定要·離開這座城市,趁着現在多弄一些錢纔是正經,我現在膽子越大,將來就越安全。”
喬雪說道:“也就是我們三個都準備公開對抗內藤?”
“不是我們三個,是很多人。大家不說話只是出於自身的職業習慣,間諜不是戰士,不應該主動跳到前臺,所以沒人會公開反對內藤。這不代表大家真的會愚蠢到聽他命令行事,到時候人們肯定各幹各的,根本約束不住。其次,我也沒準備讓你們公開對抗內藤。大家都會找到代理人,把錢財交給代理人操作,不會直接站到他對面。”
寧立言道:“內藤未必想不到這點。不過大家都是這種偷偷摸摸進行,互相不通消息,對於他來說就沒有太大威脅。畢竟這個市場很多時候還是比拼本錢,一個人的本錢怎麼也對抗不了日本政府。相反我們各自爲戰還有可能互相影響自亂陣腳,要想教訓他,首先就得組成聯盟。”
露絲雅點頭:“說得沒錯。我這段時間會去拜訪一些朋友,和大家商量一下發財的計劃。雖然這個咖啡館裡充斥着背信棄義之徒以及膽小如鼠的食腐動物,可是隻要有足夠的利益,總會有幾個膽大妄爲的傢伙出現。這也是這座咖啡館的魅力之一,冒險家永遠存在,只看你是否有足夠的眼光去發現,又能否拿出令他們動心的報酬。”
三人對視一笑,露絲雅拿了瓶紅酒出來,倒入三隻高腳杯內,三人舉起酒杯碰在一處,異口同聲:“爲冒險家乾杯!”
露絲雅告辭時,這瓶紅酒已經下去一半,以三人的酒量這點酒不至於醉,可是因爲心情激動的原因,喬雪的粉面還是變得酡紅。其實白鯨空房有得是,露絲雅故意戲弄喬雪把她留下,只是想看她出醜,沒想到喬雪居然真的就留下來,把頭枕在寧立言的肩膀上。
寧立言攬着她的腰問道:“你要不要緊?我去給你弄些醒酒湯。”
“這點酒奈何不了我,我只是興奮而已。”
“不過是發一筆財,不值得喬大小姐如此激動吧?”
“去你的,誰跟你說錢的事?我們相識的時候,你還只是個華界警察,現在不但成了租界警務處副處長,還要當白鯨的管理人。這難道不值得我興奮。我以前就發過誓,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個貧窮、老醜又或是庸碌的丈夫。老天終於迴應了我的祈禱,我當然高興。”
“你高興就好。我知道你爲我做了很大犧牲,甚至放棄了跳舞,能夠讓你高興,也算是彌補。”
“我犧牲的多了。”喬雪哼了一聲,但顯然在此時不打算糾結這些,而是把整個人貼在寧立言身上。
“我知道你不是那些老古董,不會禁止自己的愛人和其他男人跳舞。我今晚不下場,只不過是因爲不喜歡假面這種方式。這些人每天都戴着面具起舞,又何必非要這麼個形式?沒意思。就算是露絲雅也是一樣。別以爲她說話都是真的,她要在歐洲獲得庇護靠得可不光是錢,還有其他的東西,比如……你的身份。”
“預言家麼?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不過沒關係,即便是德國人也不會爲了這點事就要暗殺我,再說就算露絲雅不說我的身份早晚也會敗露。英國人也不見得可靠到哪裡去,早晚會有人泄露。露絲雅說得對,我們乾的就是冒險營生,就別想着平安無事。只能讓自己變得強大一些,可以和各路人馬博弈。比如白鯨,再比如財富,這些都包括在內。”
“我明白你說的道理,可我還是生氣,我可是把她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卻在算計我的丈夫。”
“這很正常啊,畢竟我是你的丈夫,和她只是盟友而已。從一個盟友的角度上,她已經非常慷慨了。光是這個白鯨管理人的位置,就不知道能換多少錢,又能換多少利益。她就這麼雙手奉送,我們應該感激。”
“你就不怕她和內藤一樣,只是口頭說說?”
“我相信她的承諾。再說我們不能懷疑所有人,否則就和日本鬼子沒什麼區別了,我相信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哪怕她未來去了歐洲也不會是我們的對頭,反倒可能是一條後路。”
喬雪點頭未語,也知道未來即便接管這座咖啡館,寧立言也不會像露絲雅這麼悠閒。也正因爲知道他的壓力以及對前途的擔憂,於他的一些花心之處也就裝作看不到。
爲了在內藤面前放煙霧,讓他吃不準寧立言作爲,今晚寧立言肯定要住在這裡不走。喬雪倒是可以走,卻又捨不得。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裡又不肯被寧立言吃掉,對男人來說很有些殘忍,可是自己又說服不了自己屈就,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寧立言這時趴在她耳邊說道:“時間不早,睡吧。明天可不能晚起。”
“嗯。”喬雪的臉上感覺像是火燒,心頭砰砰亂跳,兩腿絞在一起,輕聲祈求着:“我們可不可以像在村子裡那樣……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也不是拒絕……我只是不想讓露絲雅看笑話。”
“你睡覺而已,又怎麼會被看笑話。”寧立言邊說邊扶着她躺下,喬雪只覺得四肢乏力心跳加速,戰戰兢兢問道:“你呢?”
“我今晚怕是沒法睡了。露絲雅和內藤都想讓我做白鯨的接班人,我總得拿出點本事來。今晚上我要寫點東西,一個是有關白鯨的,還有一些是有關冀東儲備銀行的。你睡吧,我看着你呢。”
酒窖內,用作掩護的酒桶被挪開,露出個喇叭形狀的擴音口。露絲雅把頭貼在那裡傾聽,眉頭微微皺起,自言自語:“爲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我的手段落後了,被他們看出破綻,那些酒根本沒喝?還是藥物失靈了?說好了要送冰美人一份大禮,這回卻失言了。真是個傻姑娘,就算沒有藥物,你難道就不知道怎麼吸引男人?總這麼拖下去,早晚是你自己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