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一次她要失望而歸?
蘇酒兒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無意識地伸手抓住顧峰的衣袖。
顧峰偏頭看了一眼蘇酒兒,瞧着她臉色有些難看,隨即收回視線,客客氣氣地跟賣菜的老大爺說了聲“謝謝”,拉着蘇酒兒的手朝着一旁走去。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顧峰擔憂的低聲詢問道,也顧不得大街上的人是否多,擡手摸着蘇酒兒的額頭。
周遭嘈雜的聲音傳入顧峰的耳中,聽得他也有些心煩意亂,也摸不準蘇酒兒到底有沒有發燒。
蘇酒兒本想說自個沒事的,倏地腦中靈光一現,裝作有些虛弱不堪模樣,低聲說道,“可能是日頭太高,曬得不舒服。”
蘇酒兒一瞧顧峰彎身就要將她抱起來,慌忙後退了步。
顧峰撲了一個空,疑惑地仰頭望向蘇酒兒。
“我能走路,不用你抱我,”蘇酒兒眼神看了一眼四周,對上那些人看過來的視線,忙將顧峰扶起身來,壓低聲音,“相公,咱們還是先回客棧。”
顧峰不放心地望着蘇酒兒,“你真的能自己走?”
蘇酒兒忙鄭重地點點頭,上前挽着顧峰的胳膊,小鳥依人般的輕靠在他身上,“恩,若是真不舒服的話,我會跟相公說的。”
兩個人順着原路返回,走到路口處,蘇酒兒站在原地不動了,目光遠眺着。
“怎麼不走了?”顧峰疑惑地望向蘇酒兒,順着蘇酒兒目光望去,什麼也沒瞧見。
“女和堂。”蘇酒兒擡手指着遠方格外小的牌匾,蒼白的臉上掛着淺淡的笑容,討好的看向顧峰,“小時候我聽我娘說,沙臺縣有家女和堂,專爲婦人看病。”
“那咱們也過去,給你瞧瞧身子。”顧峰本想着回到客棧,讓周掌櫃子幫蘇酒兒請大夫,沒想到這兒竟然有家醫館。
蘇酒兒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跟着顧峰一塊朝着女和堂走去。
女和堂是百年醫館,沙臺縣有錢人家的婦人經常請女和堂的大夫幫忙看診。
顧峰扶着蘇酒兒走到女和堂門口,瞧見裡面有不少人,眉頭不自覺的蹙起來,低聲說道,“這兒人可真多。”
女和堂內的病人雖多,基本上全都是女眷。
蘇酒兒瞧着桌子旁圍着一羣的女眷,眉眼舒展,壓在心頭的那塊石頭漸漸消失不見,連聲音都輕快了許多,“所以我娘才說,這家醫館很好。”
顧峰扶着蘇酒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跑去一個小姑娘那邊要了號排隊,這纔回到蘇酒兒身邊坐下。
顧峰總覺得這兒有些奇怪,可是卻又說不上哪兒奇怪。
瞧着蘇酒兒臉色比在外面那會好看多了,低聲詢問道,“現在可是好多了?”
“恩。”蘇酒兒的頭輕輕地靠在顧峰的肩膀上,眼簾下的那雙黑眸滿是複雜之色。
顧峰跟蘇酒兒兩個人來的比較晚,等了半個時辰才輪到他們兩個。
女和堂裡面的病人都走了七七八八了。
顧峰這才發覺,給病人看病的竟然是個一身孝衣的素淨姑娘。
“這位夫人,您哪裡不舒服?”那女大夫滿臉微笑地望向蘇酒兒。
蘇酒兒身後還有不少人排隊看病的人,一個個都排隊等着。
“最近頭昏,雙·腿無力,”蘇酒兒隨口亂說,右手虛弱地捂着胸口,“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我先給夫人把把脈。”那女大夫聲音溫和,並沒有因爲今日看了那麼多病人而有半點的不耐煩。
顧峰站在蘇酒兒身後,緊張地望着她。
以前紀大夫就說過,她心事繁重,時日一久,定然會連累身子。
“那就有勞大夫了。”蘇酒兒說着,莞爾一笑,將衣袖微微往上掀了下。
女大夫只是笑笑,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搭在蘇酒兒的手臂前側,面色愈發的嚴肅。
過了好一會兒,女大夫這才收回手,目光溫柔地望向蘇酒兒,“夫人心思重,若是想開些,這病也就不算病了。”
蘇酒兒優雅的抽回手,將衣袖往下拉了拉,滿面愁容地看向女大夫,“女大夫說的是,可是,我就是怎麼都想不開,這又該如何?”
“我給夫人開副藥,夫人每隔兩天吃一副,”女大夫笑了笑,擡眼望向蘇酒兒身後的男人,聲音溫和,“您是這位夫人的相公吧!”
“恩。”顧峰依依不捨地將視線從蘇酒兒身上移到女大夫身上,冷冷的應了一聲。
“這位夫人心事重重,定然是無人傾訴,平日裡二位可以多多交流,這位夫人心中沒了鬱結,這身子便可大好。”女大夫說後,從一旁取過宣紙,緩緩的鋪平,這才提筆蘸墨。
“大夫,若是這心中鬱結無法用語言解開,那該怎麼辦?”蘇酒兒靜靜地看向女大夫,聲音波瀾無驚。
顧峰聽聞蘇酒兒這麼說,神色一頓,眉頭擰成團。
他一直不知道蘇酒兒心中鬱結所謂何事,她每日對他笑,似乎心中並沒有任何的惆悵。
毛筆豎直的懸在宣紙上,女大夫偏頭望向蘇酒兒,眉頭微擰着,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有些事情,旁人不曾經歷過,他們怎麼能理解我們心中的苦悶?”蘇酒兒微垂着眼簾,傾訴內心的不滿,其實她說的也是女大夫心中所想。
溼漉漉的毛筆沾染了墨水,墨水漸漸地在筆尖處凝結成一團水墨。
終究,墨水還是落在了白色的宣紙上,污了那張潔白的紙。
“夫人不曾跟你家相公說,又怎知他不能開解你?”女大夫眉眼彎彎地望向蘇酒兒,隨即優雅從容的將毛筆放在硯臺上,換了一張宣紙。
“大夫說的是,”蘇酒兒忙笑着點點頭,“大夫說的是,不知道大夫一會兒還有沒有空,我想請大夫一塊吃個飯,好好聊聊那些不能言語的事情。”
女大夫意味深長地望着蘇酒兒,想了想,點點頭,“好。”
屋裡也就剩下四五個病人了,顧峰跟着蘇酒兒就坐在一旁等候着。
顧峰以爲蘇酒兒想要跟大夫好好說說病情,只是他一直不解,蘇酒兒有什麼好鬱悶的?
顧峰可不認爲蘇酒兒是因爲趙氏的事情抑鬱不已。
等着屋內所有的病人全都離開了,女大夫起身走到蘇酒兒面前,從容鎮定,“不如我請夫人吃飯?”
“大夫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我家客棧就在不遠處,在自家吃飯,不要錢的。”蘇酒兒笑着開口解釋,“咱們邊走邊說。”
沙臺鎮說大也不大,經常來女和堂看病的人女大夫早就記得七七八八,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位奇怪的夫人。
這夫人身上穿的雖說不是什麼綾羅綢緞,不過也是棉衣,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着高貴優雅,整個沙臺鎮也找不出幾個有她這般氣質的人。
若是真有這樣的婦人,女大夫覺得她肯定記憶猶新。
“夫人瞧着眼生。”女大夫笑着望向蘇酒兒,輕聲開口。
這位夫人好生幸運,有個這般疼愛她的相公,即便是走路,她相公也一直望着她,女大夫這麼想着,心中忍不住的羨慕。
這夫妻恩愛,又有什麼好愁的,女大夫眉頭緊擰着,蘇酒兒身子雖然有些羸弱,但肯定能生孩子的。
“我跟相公確實不是沙臺鎮的,不過是在這兒買了客棧,琢磨着再置辦個房子,回頭就直接在鎮上住下來了。”蘇酒兒蒼白的小臉掛着一抹淺淡地笑容,心中一直想着別的事情,腳踩在了石子上,踉蹌了下。
“小心點!”顧峰慌忙扶住了蘇酒兒,見她神色異常,心裡忍不住的擔憂。
人的心,不過只有拳頭大小,若是裝了太多的東西,那活着豈不是太累了?
“沒事,”蘇酒兒覺得顧峰有些大驚小怪了,其實她不知道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刺激到了顧峰,“沒留意。”
蘇酒兒覺得只要殺了安澤清,她心裡的鬱結定然會消失不見。
可是顧峰並不知道蘇酒兒的想法,他現在心裡一直擔心着蘇酒兒。
晚飯蘇酒兒跟女大夫一塊吃,顧峰覺得他在的話那兩個人也不方便說話,便出去了。
蘇酒兒從容不迫地替女大夫倒了杯水,笑着說道,“一會飯菜才能上來,高小虎的手藝不錯,若她是個姑娘家,定然能夠牢牢抓住她男人的心,可惜了,他是名男子。”
女大夫忙略欠身從蘇酒兒手中接過茶盞,這才坐回原地,微垂着眼簾,望着茶盞中漂浮着的茶葉,羨慕道,“我瞧着那位爺可是將夫人夫人捧在心尖上,夫人還需要抓住那位爺的心?”
蘇酒兒淺笑着坐在原地,瞧着女大夫姿勢從容的喝茶,眸中閃過一絲惆悵,“誰不希望能一直抓住自家相公的心?”
“夫人就是想太多了,所以纔會心有鬱結,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几十載,何必一直計較那些,這樣過得累。”女大夫說着,品了口茶,“還是今年的新茶好喝。”
“那對男人來說,是舊人好還是新人好呢?”蘇酒兒左手托起茶座,意味深長的看向女大夫,“冷大夫,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