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龍也不多話,當即將猴子送到他的懷中,只見他將猴子一把抱過,輕輕撫摸着它的毛髮,大手拍着脊背,恐怖的臉上竟然流露出無限溫柔,“寶貝,你肯定嚇壞了吧!乖乖睡一覺。”忽而發現猴子一動也不動,似是昏厥,目中頓時噴火,對着慕容白怒吼:“哼,你這個不孝子,莫非也是衝着這幽靈猴而來?你們對它做了什麼?”
慕容白一腔孺慕之情,似被冷水澆頭,淋了一個透心涼。
萬萬沒想到,他昔日威嚴慈愛的父親,竟然如此對待自己。
這,還是他的父親嗎?
他怔怔地凝望着父親,一時悲從中來。
靈越已看出慕容霆恐怕已經半是瘋癲,心智已非常人。她靜靜地對慕容霆說,“莊主放心,幽靈猴受到了驚嚇,不過是吃了一粒靜心丸罷了,一個時辰便會醒來。”
“哼,若我的孩兒有個好歹,我定要拿你們陪葬!”慕容霆露出森森的白牙,眼眸之中幽蘭之光閃爍不定。
“莊主,幽靈猴有異能護體,我們又怎傷得了它呢?”
“不錯……你們傷不了它分毫。”慕容霆喃喃自語,忽而環視衆人,嘴角露出莫測的微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哈哈,真好,一下子來了五個……”
裴之翠和白玉龍見他數着數着,露出亢奮的神情,灼灼目光不停地落在自己和旁人身上,雖然不解其意,卻生生打了一寒戰,感覺自己儼然成了獵物。
裴之翠低聲問靈越:“他想幹什麼?”
靈越心中抽緊,慕容霆沒有打算讓衆人走出暗道,準備困在這試驗室裡,進行人體試驗呢。
龍飛已經知曉了慕容霆的意圖,也輕聲問,“靈越姑娘,怎麼辦?”
“爲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靈越苦笑,她看了一眼慕容白,只見他猶如困在噩夢之中,對周遭一切恍若不聞。
方纔慕容霆未將慕容白計入其中,或許理智尚存,還念着父子之情。或許逃脫的轉機就在慕容白身上。
她輕輕拉了拉慕容白的袖子,靠近他耳語,“慕容白,你先別急着難過,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大火的真相嗎?你爹是怎麼詐死的?他是不是拿走了流瀲紫珠?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她的聲音如同暗夜中的閃電,劃過他此刻沉悶至極的星空,“流瀲紫珠”四個字更像鼓槌敲響了他的噩夢。
夢醒時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靈越。
靈越靠得更近,爲了不讓慕容霆生疑,她甚至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的溫熱令他漸漸恢復了生氣。
鼻端甚至能聞到她若有若無的幽香。
她的語聲如同蚊蟻,“你爹一直躲在暗道中研究如何剋制幽靈猴的血毒,已經在兔子身上成功了。如今我們都困在這地道之中,你爹下一步就拿我們來做人體試驗了……我們能不能逃脫就靠你了。”她更小聲地說着自己的計劃。
他聽罷,看向自己的父親。
慕容霆眼眸中的幽蘭之光更甚,詭異地看着衆人,尤其是裴應元。他聞到了裴應元身上的血腥之氣,忽然有一種難言的興奮。
不如現在就開始吧,就從裴應元這條苟延殘喘的老狗開始吧。
他掃視了一眼密室,方纔和裴應元打鬥,破壞了不少的東西,好在最緊要的東西絲毫無損。
他的眸光又落在猴子身上,只要他割開猴子的血管,血香之氣必定能將衆人一起昏迷,到時統統關進籠子裡,待他細細嘗試。
老天爺對他實在是太好了,關鍵時刻給他送來這麼多的人!有男人,還有女人!
他壓抑不住興奮,將幽蘭的眸子在兩個女人身上轉了又轉,突發奇想,倘若試驗成功,一個永生的男人和一個永生的女人在一起,生下一個永生的兒子,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一個聲音悠悠叫道:“爹!”
他怔了一怔,那聲稱呼是如此熟悉,在過去的歲月裡響起過無數次。他的眼前忽而閃現出塵封許久的畫面:落英繽紛,他手把手教兒子練劍,遠處,妻子和女兒笑語盈盈。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柔軟下來,向着已經成熟的兒子招手道:“白兒,過來!”
慕容白聽到他的呼喚,慢慢走了過來,跪在他的面前,重重叩首,“爹!”
“好孩子!”慕容霆哈哈大笑起來,大手拍在兒子的肩膀上,猶如三年前。“等我尋到了長生的秘法,我們父子倆重振慕容山莊,一統江湖。”
“爹爹洪福齊天,得到此人間至寶,必定能順遂心願。”慕容白凝望着父親,聲音低沉,“只是孩兒不知,爹爹如今進展如何?可要孩兒幫忙?”
慕容霆環顧四周,忽然朝裴之翠走去,裴之翠立時全身戒備,護住裴應元,然而慕容霆卻停下來,彎腰在一堆爛物中扒拉出一個籠子來,一隻雪白的兔子不停地用前爪撲打着籠門,眼中也是閃着幽幽藍光。
靈越心想,這隻兔子必定就是他試驗成功的兔子了。
慕容霆將籠子提到慕容白麪前,手中寶劍寒光閃爍。他得意地一笑:“白兒,捂住鼻子看清楚了!你看清楚了!”
話音未落,手起劍落,一隻兔爪已然斬落,藍色的血液噴薄而出,空氣中一絲幽香飄蕩開來。
靈越等人在慕容白捂鼻的剎那也捂上口鼻,瞪大眼睛望着慕容霆的一舉一動。
只見慕容霆將兔爪拾起,眼中神色迷離,似是聞香而醉。他一把抓住狂躁不已的兔子,將斷爪對上傷口,只握了片刻便放開,那兔子竟然又四肢健全,蹦蹦跳跳起來。
“爹,這太神奇了!斷肢竟能重生,真是爲所未見。”慕容白震驚了,他開始相信幽靈猴的傳說了。
不但慕容白大爲震驚,靈越等人又何嘗不是大驚失色,不過卻是各有所想。
裴之翠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猴子,又看了一眼兀自蹦跳不已的兔子,又驚又怒,“原來我爹心心念唸的東西是這樣神奇,他潛伏數年,拋妻棄女,犧牲大風鏢局,血洗慕容山莊,手上沾染了上百條性命的血,都是被這怪物迷了性情……哼,親人友人愛人都沒了,永生,永生有什麼意思?等我尋到機會,必定要弄死這害人的怪物。”
龍飛暗叫糟糕,“老莊主所說的並非虛言,莫非下一步就要在我們身上試驗了?我死了不要緊,只是靈越姑娘綺年玉貌,竟然葬身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方,豈非可惜?”他偷偷看了一眼凝神沉思中的靈越,側影優美至極,轉而又想,“想不我臨死之前還能看她一眼……”頓覺死也沒有什麼可怕,心中甘之如飴。
靈越蹙起眉尖,“這下麻煩了,又多了一隻幽靈兔。龍飛受傷,裴之翠有孕,裴應元重傷,只剩我和白玉龍尚可一戰,但絕非慕容霆的對手,原想趁慕容霆不備,令慕容白搶走幽靈猴,以猴爲質脅迫慕容霆放了衆人。如今還得想辦法將幽靈兔也一併搶了來,叫慕容霆失去所倚……”
她越想越頭疼,忽然裴之翠對她猛使眼色,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關鍵時刻,她怎麼忘了,這地道之中如今還有一人知道出口!
她心下大喜,忽而一眼瞥見白玉龍正饒有興趣地盯着白兔,嘴角露着一絲笑意,不知在盤算什麼。
耳邊又傳來慕容父子的對話:
“爹,孩兒不孝,竟然有眼無珠,誤將他人的屍身當做爹爹……”
“這不怪你,本就是爹有意爲之。那日裴老賊勾結山莊的內奸,在護衛們的飲水之中下了**,然後縱火焚莊。他自以爲能逼着我現身,我卻偏不中他的詭計。我乾脆弄毀一具身形相仿的屍體,套上我慕容山莊的指環,投入烈火之中,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慕容霆隱藏不住得意之情,這一招果然令裴應元以爲自己已經死去。
“只是孩兒不明……”慕容白的聲音裡多了一分隱忍的痛苦。
“什麼?”
“爹,你聽到青兒的喊叫了嗎?”
“青兒……青兒……”慕容霆一震,竟是聞所未聞的模樣,“什麼青兒?”
“青兒,是你的愛女,我的妹妹……”慕容白瞠目結舌。
慕容霆皺眉,想了半天,忽然笑了,“你定是跟爹說胡話,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哪裡來的女兒啊?我怎麼絲毫都不記得?”
“那是青兒啊!爹,那是你最愛的青兒啊!你怎麼可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 ”慕容白聲音顫抖着,是如此地難以置信,“她被人殺死在蓮池裡……大火燒燬了她的雙腿!她最喜歡的水紅色衫兒,染紅了鮮血,就像滴血的蓮花。她當時一定痛苦極了,一定喊叫得非常悽慘,爹!爹!你有沒有聽見?你當時有沒有聽見?”
慕容白質問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淒厲而痛苦。
“青兒……青兒……”慕容霆喃喃自語,頭忽然針扎一般痛起來,他胡亂地揮舞着雙手,“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再問我!”
“哈哈哈哈……”一陣笑聲突如其來,密室之中,嗡嗡桀桀如同鬼叫。
裴應元面如白紙,難掩嘲諷之色,“想不到慕容大俠,真是會自欺欺人。自己心愛的女兒,也能假裝忘記了一乾二淨。”
“你說什麼?裴老狗,你血洗慕容山莊,這筆賬我稍後就慢慢跟你算!”
“哈哈,不錯,我裴應元的確惡貫滿盈,手上的人命累不勝數,但你慕容大俠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密室之中,難道就乾淨了嗎?那日,我多處喊話,只要你現身交出猴子,我就饒了慕容山莊一干人等。喊一遍,你不出來,我就殺一個,喊兩遍不出來,我就殺一雙……想不到你慕容霆的心真是鐵做的啊,真像千年老龜一樣沉得住氣,縱使我拿你的女兒和妻子脅迫,你也無動於衷……”裴應元吊着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眼神如同泛着銀光的毒蛇,吐着絲絲的信子瞪視着慕容霆,裸露的半邊臉更加扭曲,醜陋不堪。
衆人想象着當日的場景,如同歷歷在目。
慕容霆的頭彷彿被利刃一點點剖開,疼痛不已。
眼前點點光影閃爍,漸漸凝成一個苗條的身影,宛如此刻室中的火焰,她是誰?
他大叫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頭顱,厲聲咒罵:“裴老狗!裴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