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閔記糖行門前時,原本留在閔家查抄的一名廣州府的同知也恰好來到此處,見到龔其富後湊上前來,看了章澤天一眼。
龔其富道:“章公子不是外人,閔府那邊怎麼樣了?”
那同知又偷看章澤天一眼,道:“田契珠寶什麼的都還在統計中,閔家的大小兩個銀庫都打開了,裡面的現銀只有一萬多兩……”
龔其富一愣,這個數字與他事先估計的出入相當大。章澤天在旁邊插嘴說道:“眼下收糖季馬上就要到了,閔家勾結劉香的勢力,要獨霸廣州糖行,銀子估計都運到糖行來準備收糖了。”
封鎖閔記糖行的官差得到的命令是看守住糖行,並沒有被允許進行搜查,龔其富進入糖行,見到了被控制起來的大掌櫃,以及一干夥計和護院等人,一問之下,那大掌櫃便把銀窖給打開了,裡面果然是大量的現銀。據這大掌櫃交待,這裡的銀子是前兩天剛剛從閔家運過來的,總共有八萬多兩。
章澤天並不過問銀子之事,讓閔其富自己去酌情處理,反正這些銀子除了要上交的和需要給廣州官場分出去的好處之外,都是龔其富的,他如何處理章澤天就不操心了。
章澤天將那個名叫文濤的大掌櫃單獨叫到一間屋子之中,問起了這糖業上的事情。經過一番詢問之後,章澤天大體瞭解了廣州糖業的運作模式。
從雷州和徐聞榨甘蔗熬出來糖之後,由那邊的糖行按價收取,然後用船運到廣州來。除了極少數走陸路銷往國內的以外,絕大多數糖都要經過廣州轉口一次。廣州的糖裡面,一少部分會被國內商人運往北方或日本,超過七成的糖會被運到澳門,從那裡交易給弗朗機人。廣州糖商賺的就是雷州和當地之間的差價。
每年經過廣州的糖,總量會超過十萬擔,大概有一萬噸以上。閔家佔其中的兩成,每年就要收糖兩萬石,收進來時的糖價大概在二兩半左右,他們準備五六萬兩白銀就足夠了。只是今年閔家準備不再將行會的會首轉給別家,坐穩廣州糖業老大的位置,同時再擠佔一成市場份額,所以才準備了這麼多銀子。
章澤天又問起諸彩老的分成問題,文濤說道:“在這運糖一事上,諸大當家保證海上運糖的平安,是廣州總攬糖業大局的關鍵,所以他要的抽頭也比較多,每家糖行要拿出將近一半的利潤給他。”
章澤天問道:“這收糖總數多少,售價幾何,諸彩老還派人來盯着麼?否則他又怎麼知道誰家收了多少糖?賺了多少錢?”
文濤說道:“那倒不用。我們整個廣州糖業行會總共十一家糖行,大家定好份額之後,便按照份額交給諸大當家銀子便是。這銀子每年正月十五之前便要交齊,今年的抽頭錢便已經交出去了,閔家是兩成份額,每年要交白銀八千兩。至於糖價如何,向來都是行會商定之後大家執行,諸大當家並不過問。”
章澤天又問道:“你們各家按份額交了銀子,如果有人違規多收糖,其他人又怎麼控制他?”
文濤道:“那倒不用擔心。諸大掌櫃收了銀子之後,也不是不做事的。每一艘經過他控制區的糖船,都已經分配好運到誰家,其他人是買不到的。”
章澤天問道:“昨天我們靠岸時,看到有幾艘船在卸糖,不知道那是哪一家的?”
文濤道:“那些糖正是閔家的。每年的第一批糖,照例是由會首先收。”
章澤天想了想,問道:“這閔記已經由我買下,今後將改名爲和記,我想請你繼續出任大掌櫃,你看如何?”
文濤說道:“公子的好意,小老兒心領了,不是小的推託,實是年紀大了,幹不動了。早在過年之前,小老兒就給原來的閔老爺提出退休,閔老爺苦留之下,我這才答應幫他們應付完這個收糖季便回鄉去。還望公子可憐小老兒,另請高明吧。”
章澤天明知這人是怕落下個對東家不忠的名聲,不肯給自己幹。他想了想,說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收了閔家的財產,這糖行總也要有人打理纔好。我留下幾個人,你幫我照顧一下,抽空再指點他們一下這糖行裡的關竅。這段時間我給你老開兩倍的薪水。”那文濤只是不理。
最後被章澤天逼得沒辦法,文濤才說道:“實話對公子說吧,我在這閔記糖行做了一輩子,手裡拿着糖行的乾股,又是閔老爺的兒女親家,與閔家可以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到你們這裡來做事,不要說你這位東主,就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如今的形勢我也看明白了,閔家肯定是沒有希望了,這糖行之事,無論你們問什麼,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有賬目我也都會理得清清楚楚交給你們,只求公子開恩,準我回鄉養老。”
章澤天見文濤如此,也不便再多說什麼。自己要留下文濤的目的,就是理清糖行的賬目,另外就是讓他把自己留下的人帶入行。此時他既然這麼說,自己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當即點頭說道:“好,既然文掌櫃你如此坦誠,我也交個底讓你放心。你在這幾天之內,將事情跟我派來的掌櫃交待清楚,之後會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回鄉。可是如果你還做出陽奉陰違之事,也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章澤天最後留下了章大強在這裡主持糖行之事,又請龔其富派人出來一同管理。只是龔其富手下實在沒有會做買賣的人手,只好在章澤天的強烈要求下派了一個名叫龔順長的家人在這裡做二掌櫃,其實就是監督糖行的運作,爲以後的分紅打基礎。
糖行原來的夥計共有四人,章澤天親自審查之後,將閔家的兩個親戚打發走了,另外兩個就留了下來。他又給章大強留下了一個班的自衛隊,充做護院,囑咐他若有危險可以捨棄這裡的一切,以自己人的性命爲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