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祖大樂率全體遼東援兵,北返山海關,以接任尤世威繼任山海關總兵。李嘯率領一衆將領,親自送行。
臨行前,祖婉兒抱着自已的父親,放聲痛哭了一陣,久久不肯撒手。最後還是在李嘯的勸慰下,才揮淚與父親祖大樂分別。
遼東軍隨後統兵出堡,逶迤東去。行了遠遠的一段距離後,祖大樂勒住馬蹄,粗壯的右手,輕輕拍了拍送行的李嘯肩膀,輕聲道:“送行千里,終有一別,李嘯你回去吧。老夫只希望,你能替我好好照護婉兒,好好地疼她,愛護她。”
“大人放心,在下一定會象看護眼珠子一般關愛婉兒的,祖總兵勿需多慮,還望大人一路珍重。”李嘯拱手言道。
祖大樂點點頭,臉上滿是欣慰之色,他壓低聲音道:“李嘯,將來若有事,老夫如能幫忙,派人至山海關傳信即可。”
“李嘯明白,多謝大人盛情。”
祖大樂看着從容應對的李嘯,眼神十分複雜,他輕嘆一聲道:“我兒澤衍,若有你李嘯一半能耐,我這個作父親的,縱死亦心安了。”
“大人謬讚,李嘯何以克當。”
祖大樂臉上露出淡淡的苦笑,不復多言,與李嘯等人揮別後,自此統軍離去。
送別了祖大樂,接下來,姚文昌部、杜少如部也紛紛告辭離去。
姚文昌臨行前,又再三感謝了李嘯的慷慨俠腸和救命之恩,同時再次表示,李嘯返回山東後,有用得着自已的地方,儘管開口。見姚文昌這般向自已反覆示好,李嘯自是笑着答應不提。
倒是那千總杜少如,一臉鐵青地率一衆兵將離堡而去。望着此人背影,李嘯冷笑一聲,也不與這個小人多作計較。
只有家丁隊長許茂等人,與李嘯致禮惜別,李嘯勉慰了他們幾句,便與其揮手告別。
送別了這大批的軍兵離開後,金家莊堡內,空曠了許多。秋風蕭瑟,四野蒼茫,倒讓人憑添了幾份懷思之情。
只不過,李嘯此時,卻沒有這麼多的閒情逸致來觀賞秋色,一個更加宏偉的目標,正等着他來創建。
這個目標,便是金湯城。
李嘯召集一衆將領,前來千戶官廳議事,商討金湯城的創建事宜。
與會人員爲田威、段時棨、管毅、安謙、陳猴子、安和尚、武壯等人。這些人,皆是李嘯現在金家莊堡最爲核心的成員。
衛鎮撫安謙,已被劃拔李嘯屬下,他十分高興,慶幸自已跟上了明主。現在又有機會進入李嘯軍的核心圈子,安謙心下,更是激動不已。
“諸位,本官召集各位前來,實有一件要事,要與諸位相商,請各位多提建議,以襄助李某做成此事。”李嘯誠懇言道。
“不知大人慾爲何事?”田威問道。
“我意以爲,於現在劃分我軍管理這近三十平方里的地界內,以這金家莊堡爲中心,擴建一座城池,名爲金湯城,作爲我軍在這宣鎮北路的重要據點和商貿基地。”
李嘯把內心的規劃,直白地說給這些他感覺最可靠的手下將領與官員聽。
李嘯此言一出,下面一陣譁然,衆人頓是議論紛紛。
“哦,卻不知大人要把這金湯城,建成一多大的城池?”安謙問道。
“本官之意以爲,以金家莊堡作爲內城,並以此爲中心,把外城城牆建爲周長16裡的正方形城池,從而將城池規劃一步到位,省得日後擴建之麻煩。”李嘯沉聲道。
“大人規劃夠大,倒讓在下又開了眼界。想來我軍在山東單縣的鐵龍城,周長12裡,已是偌大規模。現在要建這金湯城,城牆長度達16裡,每面城牆竟有4裡之長,卻不知有無必要需建得這般大城?”
段時棨的這段話,引發了衆人共鳴,管毅與田威等人,皆認爲,這個規劃,實在有些大而無當。
李嘯笑了起來,他向衆人解釋道:“各位,鐵龍城的定位,與這金湯城,卻是不同。鐵龍城只有單一的鋼鐵生產與加工,別無其他行業,故城周12裡已是足夠。但這金湯城,本官打算在城中興建的行業包括煤炭、硫磺、羊毛加工等多項行業,故興建的城池自是能有越多的容納量越好。”
李嘯這話一出,管毅率先轉變了看法,他點頭道:“李大人這規劃,也頗有道理,這宣府北路的情況也與山東南部不同,此處土地荒瘠無用,難於耕種,故多佔無防。不似單縣那邊皆是可以耕種之地,卻要小心規劃。”
安謙有些疑慮地問道:“若要築成這般大城,只怕費用不少。”
“當然不少。”李嘯回道:“不過,我軍現在有了上次的各類繳獲,以及現在的首級換來的銀子,所有的黃金、銀子、綢緞加起來,總共有近13萬兩銀子,在暫時先不包磚的情況下,足以將城池建起來了。”
“大人您要建的城池,卻是如何規劃?”一直沒作聲的武壯,輕聲問道。
“我意以爲,這金湯城,就開東門與北門兩處城門,這樣一可以縮減城門防衛兵力,有利於集中兵力防守。二可以便於運輸,因爲東門外與官道相臨,而北門則便於從邊界山與湯泉河交界處,運送硫磺、煤炭等礦物,與蒙古諸部交往,亦是方便。”李嘯侃侃而道。
“那諸如甕城,護城濠,角樓,堡樓,雉堞,女牆、馬道等物,這金湯城也皆有修建吧。”田威也問了一句。
“那是自然,兩處城門,皆要另築甕城,然後,就從湯泉河中引水,灌入挖出的護城壕,壕寬需在十步以上,深爲五步以上,以大大增加城池防禦力。”
“李大人既捨得花錢,若從臨近各入州堡招募各類工匠,這城池修建,倒也快速。包括各類城牆防禦建築在內,這在不包磚的情況下,有6萬多兩銀子足夠了。”安謙腦子轉得快,立刻估算出了大致的費用。
李嘯點頭道:“安鎮撫計算得好快,若城牆頭建成,再速速開建城內廠房與民居,以確保金湯城早日投入使用,各位可以與本官一起商量一下,金湯城內要如何規劃。”
衆人被李嘯說得來了興致,紛紛建言,最終,李嘯與衆人商定,得到的最終金湯城規劃如下。
內城之中,也就是現在金家莊堡的範圍,李嘯將其劃爲三處,其中三分之二的面積爲軍營和各類軍事設施,另三分之一的面積,則劃爲兩部分,一半是用於修建各類辦公官署,另一半則是修建各類銀錢與綢緞倉庫。
而在外城,也與鐵龍城一樣,以內城爲中心點,劃爲四個區,只不過,這座周長16裡的偌大城池,每個區的面積,比鐵龍城可大了許多。
其中,西南區,建立許多巨大的專用倉庫,作爲煤礦、焦炭、硫磺、羊毛、呢絨製品,以及從南方運來的各類物品的貯存地。東南區,則建立大型的煉焦廠,提硫廠,羊毛脫脂廠等廠子。
由於這類廠子污染嚴重,氣味亦是難聞,由於金家莊堡這裡常刮西風與北風,故建在南部,卻是最爲合適的選擇,可以儘可能減輕空氣污染對人體呼吸道的刺激。
而東北區,則把全區建爲一個巨大的羊毛紡織生產基地,諸如紡紗廠,織布廠之類紡織工廠,皆建於其中。
西北區,則是一半地區作爲紡織基地的外擴範圍,以備建造更多的紡紗廠與紗布廠。另一半地區,則建爲居民生活區,從金家莊堡遷出的百姓,以及從外面招收的工人,還有堡內軍兵的家屬,皆住於此處,以便於統一管理。
至於商鋪之類,李嘯也打算與赤鳳堡與鐵龍城一樣,全部建於城外官道兩旁,不得讓其建於城內,以免機密外泄。
李嘯心下,對於這個初步的規劃,相當滿意。
衆人對於城池規劃大小無異議後,陳猴子又發問道:“大人,開採煤炭與硫磺一事,我曾聽宋大於能二人說過。只是這羊毛加工,卻是怎麼回事,原料又要從何而得,莫非我們還要去養羊不成?”
李嘯笑了起來,他朗聲道:“難道一定要自已養羊纔有羊毛麼,這金家莊堡西邊,便是蒙古諸部,若打通了商路,那羊毛可是有如海水一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何憂原料不能供給。”
衛鎮撫安謙聽到這話,卻用一種猶疑的話語問道:“李大人,現在朝廷明令不得與蒙古諸部互市,我軍這般作爲,可是不妥?”
他這話一出,安和尚立刻表示反對:“入他娘!朝廷這般鳥話,我等何必定要遵從!現在各處邊關,將領商人,哪裡沒有在偷偷與韃子作生意,怎麼別人做得,我軍就做不得,還要這般說三道四?”
安謙一臉尷尬之色,他低着頭不再作聲。
“安謙你多慮了。本官也曾仔細看過朝廷諭令,朝廷的意思,是不希望戰略物品出關,從而資助了蒙古韃子壯大。本官與蒙古韃子的交易,有一條原則可以把握,那就是決不把諸如熟鐵、布匹、糧食、藥材之類戰略物資賣給蒙古韃子,將來所賣物品,不過是些生鐵所制的生活用具,以及一些諸如綢緞菸草之類奢侈品,從而既賺了蒙古韃子的錢,卻又不給他們有迅速發展壯大的機會。”
李嘯這番耐心的解釋,讓安謙疑慮頓消,他忙道:“李大人既有這般心思,倒是小老兒多慮了。”
李嘯看到安謙這謹小慎微的樣子,心下不由得暗歎,現在的蒙古諸部,雖有明朝的將領與商人大肆倒賣物資,但其實總體上來說,還是一個根本就沒有徹底開發的巨大市場,如果自已不抓住機會,利用這邊貿之利充分發展壯大自已,而是循規蹈矩,遵從所謂的朝廷喻令不敢逾越一步,纔是真正的愚不可及吧。
畢竟,按真實的歷史,離明朝徹底滅亡,不過十年,自已再不抓緊時間發展壯大,從而導致華夏之地淪於無邊的黑暗與野蠻的話,纔是真正的罪無可遣。
成大事者,不可拘於小節,歷史只欣賞勝利者的笑容,而不會同情失敗者的眼淚。李嘯作爲後世而來的穿越者,自是更加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嘯想到羊毛加工製作這項行業,實際上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在十六世紀時,英國、尼德蘭(荷蘭)等國的羊毛紡織業十分繁榮,已成了國家支柱產業。據統計,在十六世紀1565年這一年中,英國出口商品總值中,羊毛製成的呢絨,出口額竟然佔到81.6%,達到了近百萬匹,堪稱一個恐怖的數字。
羊毛行來帶來的暴利,使得羊毛需求量激增,養羊取毛成了很賺錢的行當。英國的地主紛紛改行,把自己的土地和公共的土地用籬笆圈起來放牧羊羣,並強行圈佔農民的土地。農民喪失了賴以養家活口的土地,扶老攜幼,向着陌生的地方去流浪,大部分人終成了城市貧民和廉價勞力。這就是英國資本主義血腥發家史上著名的“羊吃人”的運動。
由於羊毛紡織的興盛,當時的英國被人們戲稱爲,一個靠羊毛織就的帝國。
但與英國靠羊毛紡織開始發家致富不同,當時的明代中國,將羊毛紡織成各類呢絨的行業一直不興,絕大多數百姓,都是穿着棉花與苧麻織就的衣服,而有錢人們則除了普通布料外,另有綢緞之類高級面料可以選擇。
其實中國當時已發明了比較原始的羊毛紡紗機,這種紡織機的原型,連《天工開物》都有記載。羊毛製品在中國未能普及,最根本的原因,是當時的中原大地的漢族人,沒有掌握簡便易用的羊毛脫脂技術,使得織出來的羊毛紡織品,因爲脫脂不淨,腥羶油膩,不能用作衣服,只能作爲地毯原料。故羊毛紡織,一直沒有大規模推廣。
而作爲羊毛主要生產地的蒙古諸部,則因爲紡織技術的愈加落後,只能將沒有脫脂腥羶油膩的初級羊毛,直接織成粗陋易壞的羊毛氈子。結果除了貧民穿着禦寒外,貴族們皆對這樣粗陋的面料不屑一顧。
中國人不穿羊毛衣服的事情,被一位於萬曆年間來到中國的傳教士戴格倫記錄下來。在他的行記中,他用一種驚奇的口吻記錄了明朝的中國人不會對羊毛進行脫脂精紡,以及不穿羊毛衣服的生活習俗。
這位傳教士感嘆道,幸虧中國人沒有發現羊毛這件上帝的禮物,不然以他們巨大的人口數量,整個歐洲生產的羊毛呢絨都不夠穿呢。
這名傳教士的個人觀點,後來一直被經濟學家所批判。弗里德里希就在《經濟學簡史》中寫道,只有鼠目寸光和愚蠢透頂的人,纔會在失去巨大難得的商機後,不難過卻還感覺慶幸。
羊毛紡織在中國的工業化生產,竟然是從19世紀70年代末,才真正開始的。當時左宗棠爲了供應軍需,開辦蘭州織呢總局,用羊毛生產軍服呢料。這是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家工業化紡織工廠。
直到新中國成立,羊毛紡織纔在中國大行其道,從民國時期全國只有13萬毛紡錠的生產量,轉變爲到80年代時的70萬錠。
現在,對於這個尚在沉睡狀態下的行業,李嘯十分慶幸自已能成爲吃螃蟹的第一人。
李嘯可以確定,從蒙古諸部,收取價格極其低廉的羊毛後,如果成功製成呢絨布料,那麼,整個中國,都將成爲自已的呢絨傾銷地。而由於呢絨良好的保暖效果,與舒適的穿着體驗,自已又有處於壟斷銷售的地位,其定價絕對可在大多數布料之上,估計能成爲僅次於絲綢的昂貴面料!
絲綢布匹在山東等地的銷售價格,視品質不同,約爲每匹十兩至十二兩,如果自已的呢絨布料,能達到每匹8兩以上的銷售價格的話,哪怕現在在起步階段,每年只能生產2萬匹的話,除去用工與原料成本,就是每年近15萬兩的純利潤!
可見,單憑羊毛紡織這一類進項,就足以讓李嘯在這金湯城中,供養一支數量可觀的軍隊了。
李嘯還在想,如果以後商路拓展了,能出口到南洋,日本,朝鮮等地的話,估計價格還會翻倍上升,其中的利潤,更是要讓人驚掉下巴。
這樣的黃金商機,如果不好好把握,簡直是暴殄天物!
李嘯把這羊毛生產的前景,與衆人大致一說後,各人無不喜形於色。
安和尚捋拳揎袖,大聲喝道:“他孃的!李大人的這般籌算,真真讓俺老安開了眼!卻沒想到,這小小羊毛竟有這般利潤在其中,靠,再不想辦法弄起來,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傻蛋!”
見衆人一致同意,李嘯心下十分高興。
李嘯知道,在現代中國,國內羊毛主產區在內蒙古,其中東北部由於氣候較好,所產羊毛柔軟度最好,適合紡織行業選用。
在前世,還因地成名,成就了一個名叫鄂爾多斯的著名羊毛品牌。
而金家莊堡往西,便是西土默特,與在後世卓負盛名的鄂爾多斯部接壤,同屬著名的羊毛產地。
也許,不久之後,我李嘯,也將創造一個同樣著名的羊毛品牌。。。。。。
“待金湯城建好之際,便立刻開始與蒙古韃子打通關係,建立商道,確保羊毛原料供應充足到位,務必讓金湯城,成爲大明第一的羊毛紡織生產基地。”李嘯最後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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