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暌恨(1)(二)

燕家諸將見主帥被制,登即變色,紛紛擎出兵器,朝他們逼近。胭脂輕笑一聲,身形微旋一圈,鏘鏘數聲,離他們最近的兵刃瞬間斷成半截。衆人一驚,不覺散開。

燕華高喝道:“臭小子,你敢動大將軍,我讓你萬箭穿心,走不出這營房半步!”江留醉微笑:“甚好,有你家大將軍陪葬,閣下只管動手。”燕遠亦道:“小賊,你的狗命是我的,不準動大將軍!”

燕楓嘆氣,這兩人如此慌張,反中了對手的計,丟盡燕家軍的面子。他咳嗽一聲,被扣的喉間很癢,他自覺很可笑,轉瞬到了這般局面。再看酈伊傑,雖然羣將環繞,神情卻自若閒適,身邊所帶三人亦有大將之風。如是兩軍交戰,他懷疑能否對付得了酈家軍。

燕楓按下心事,燕陸離手握酈家軍兵符,酈伊傑身陷雲翼大營,表面看起來,他們勝券在握。

“康和王,你的人在我的地盤脅持我,只怕是自尋死路。”他淡淡地嘆息,似乎在爲江留醉惋惜,“在我營中,冒犯主帥的人,軍杖一百。”

這就是往死裡打了。江留醉噗哧一笑,道:“大將軍,如今要死的人不是我,不必爲將來的事發愁。你答應康和王不起兵,我就放開你,至於我的軍杖,到時你想打就打,在下絕不皺眉。”他心中暗道,到時你留不留得住我還不一定,先談要緊事爲上。

雙方僵持,胭脂忽然輕笑道:“你們此刻想殺他,卻不知他的真實身份,足可驚天動地。”

燕家諸將彼此對望冷笑,胭脂續道:“須知謀反是死罪,燕家軍雖能以一敵十,但又能打得了多久?得民心方能得天下。你家王爺前有失銀之事,如今又是謀反,百姓未必肯歸順。”她纖手一指江留醉,“但是,若能依附於他,卻是名正言順,你們將來的富貴,不可估量。”

燕華道:“他到底是誰?值得你這樣誇口?”不覺好奇。

江留醉瞪了胭脂一眼,見她橫生波折,實在有些惱怒,低聲道:“夠了,不要再說。”

“你怕什麼,若有他們相助你起事……”胭脂笑了一笑。

江留醉怫然不悅道:“誰說我想造反?”胭脂美目顧盼,笑道:“你不必造反,自有人代勞,你只須平亂即可。”江留醉心中怦怦亂動,心想,她說的是誰?彷彿一切真相就在眼前,只等他撥開雲霧。

胭脂迴轉頭,含笑對燕華道:“普天之下,若有人身份與今上相同,便只有你面前這一位。”

衆將多少聽說過一些流傳京城的皇子謠言,當下驚奇不已。江留醉不安地低頭,想起酈伊傑就在身邊,赧顏看去。老人憂心忡忡地盯了他看。江留醉感激地望着酈伊傑,滿腹的話想說,不知如何開口。

他一直沒對老人說出自己的身份,這幾日他有過機會,卻始終沒敢說出口。他不是怕這身份駭人聽聞,只是,他內心至今無法接受,那宮闈的幽暗與繁華,像是根本與他無關。只有在想起靈山上寸草不生的絕嶺孤墳,令他感到淒涼的同時,有一絲溫暖的寄託。

燕華嚷道:“你是說,他是先帝之子?”衆將驚懼稱奇,燕遠喝道:“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他是先帝之子?”燕楓兀自面露沉思,疑慮地看着酈伊傑。

如果江留醉身份特殊,燕家軍手中可利用的棋子就不止酈伊傑一枚。燕楓心念電轉,趁江留醉恍惚之際,猛地一拉他手腕,又推出一掌。江留醉微微一顫,立即補上一招,但燕華一見主帥脫困,立即衝過來以身相擋,江留醉手刀擊在他身上。

燕華一個趔趄,燕楓就此閃到諸將身後,被衆人團團護住。江留醉只得放棄,在酈伊傑身側站定,諸將因他對主帥不利,一齊拔刀相向,又顧忌他的皇子身份,不知燕楓會如何處置,生生隱忍殺氣。

燕楓整了整衣冠,江留醉真是皇子,也不算折辱了自己。留下此人,對燕王爺來說,會多一個有用的棋子。他當機立斷,說道:“你們不可傷他,我要活口。康和王,你一意孤行,我只能擒你去見我家王爺。不要忘了,在京畿與我等會合的,不僅有嘉南王,還有你的酈家軍。”

一場廝殺亂鬥眼看一觸即發。酈伊傑望着衆人,悲憫而神色中滲進一絲嘲諷,像素白紙上的一灘污跡,令人無法忽視。燕楓怔怔看向他,心機似乎被他一覽無餘,不免有些窒息感。酈伊傑移開目光,和藹地凝看江留醉,徐徐說道:“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皇子。”

他這樣一說,燕楓等諸將反而認定了江留醉就是謠言中說到的皇子,一個個神情複雜,兀自盤算。胭脂揚着臉,彷彿面上有光,咯咯笑道:“王爺在說反話,你們今日良機難得,如果一齊歸順了他,他日前程似錦,舉手可得。比起跟隨嘉南王打仗,出生入死贏得一星半點功勳,不知要省心多少!”

諸將此時已看出她女扮男裝,燕華道:“你又是什麼人?在這裡大呼小叫。”胭脂的眼神忽變鋒利,燕華只覺被蠍子蟄了一口,心頭猛地一跳,聽她冷冰冰說道:“憑你,不配問我是誰,我隨時就能取你的性命。”燕華對她手上的寶劍着實有幾分畏懼,但不能示弱,從鼻子裡哼了一個音,輕蔑地轉過頭去。

燕楓淡淡地道:“就算他是皇子,也要等當今皇上不在了,纔有登基可能。”胭脂立即嫵媚笑答:“殺掉一個皇帝,有何爲難?你們還沒打到京城,皇帝就已經不在了。”

衆人皆是一震,江留醉情知她假傳失魂令,隨時可號令天下殺手,不覺駭然。胭脂這便是要刺殺皇帝,對他的兄弟下手。

她並不想陪他入京認親,一直以來,她想的都是讓他取而代之。江留醉手足冒汗,呼吸急促,很想拉了胭脂大聲質問緣由,可眼前太多顧慮,令他說不出口,只能茫然地望了胭脂不動。

燕楓想的卻是,對方這一招釜底抽薪,比燕陸離要高明很多,他心中念頭飛轉,思索該如何利用江留醉,卻聽到酈伊傑慢悠悠地說道:

“你們都以爲他是皇子?不怕告訴你們,江留醉,是我的兒子。”

聽者無不愕然,一齊望向他。

酈伊傑說得雲淡風清,可心底漣漪陣陣,巨大的愧疚像無形的銀河橫亙在虛空中,他跨出了這一步,不知那隔閡是否會消失。

刺目的白光在眼前閃過,剎那間江留醉看不清這世間,彷彿有什麼東西模糊了他的眼。他如在灰色的煙霧裡穿行,腳下是泥濘是流沙是水塘都已分不清楚,身體越來越重,只想闔上雙眼,沉沉睡去。

他熟悉酈伊傑的爲人,當下心頭轉過千百念。

“我與酈遜之是結拜兄弟,曾拜過義父,王爺這般說法,莫非指的是這個?”可酈伊傑自信祥和的神情,卻令他心懷揣測,不敢再深想下去。

這世上,知道太多並不一定幸福。所謂真相,有時反是傷人的利器,將心上一滴滴刺出血來。遙想當日,得知身世時的混亂與迷茫,江留醉不想重新經歷,可偏偏,躲不過去。

胭脂笑道:“王爺,江留醉和你兒子結拜,我們早已知道。”

“不,他是我的親生兒子。”酈伊傑重重落在“親生”兩字上。胭脂臉上忽然沒了血色,質問道:“王爺何出此言?衆所周知,你只有酈遜之一個兒子。”

酈伊傑淡淡地道:“誰說我不能多生幾個兒子?你仔細看他的容貌,難道和我沒有相似之處?”他說得越是平靜,心跳越如擂鼓。

酈伊傑清楚每句話的分量,若不是情勢逼人,他會選擇更好的時機,讓江留醉慢慢適應接受。但契機來得太突然,驚駭狂喜永遠措手不及,他只能默默地想,順其自然也罷。

胭脂厲聲道:“你可有證據?”她情緒激動起來,尖厲的聲音刺得衆人耳痛。

“他右肘上有一枚淡青色的胎記。”酈伊傑說完,一雙朗朗清目注視江留醉,如月華傾泄,寧靜安詳。

胭脂扣住江留醉的手,掀起他的右袖看去。

小小的一枚胎記,赫然出現在眼前,她兩眼一黑,手指幾乎要摳進江留醉的手臂,想把那枚胎記生生抓下來。

江留醉雙目直瞪看着酈伊傑,這眉眼輪廓,這祥和溫暖,他以爲只是看得熟悉,原來是血脈相連。

忽然間,柴青鳳的面容出現在眼前,柴家門外的喜餅,玉皇山的石碑……一切水落石出。她是他的親孃!他心中有着絕大的驚喜,那是在靈山荒墳邊上沒有過的感受。他突然就有了父母,有了親人,縱然前半生飄零無依,他知道,在酈伊傑說出口的那刻,他切實地擁有了親情。

唯有想到柴青鳳觀音模樣的容顏,他撥動的心絃才一點點鮮明地痛着。生離死別,是這般無法挽回的痛苦。那時,她是否知道,面前接過喜餅的少年,就是她的親兒?

師父應該是知道的。有沒有殘忍到不對她說明?母子之間的情分,竟如此疏遠,對面相見卻不知。江留醉撕心裂肺地痛着,他捂住心口,幾乎不能呼吸。

他潸潸落下淚來,雙眼不知悲喜地凝望酈伊傑。

父親,遙遠生疏的字眼,此刻異常清晰。酈伊傑小心翼翼伸手過來,笑容歉疚隱忍,生怕江留醉會拒絕。老者的手微顫,看得出磨去銳氣的柔軟與日漸蒼老,穿過流年,歷過時空,終於猶豫不決地停滯在半空。

江留醉記起悲哀宿命對他的種種折磨,頓時忘了身處險境,緊緊抓住酈伊傑的手,繼而,忍不住埋首在老父的肩頭,將淚傾在衣上。酈伊傑輕輕拍着他,眼眶溼潤,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這不是真的!”胭脂看到父慈子孝的這一幕,怒氣衝衝地道,“一個胎記,你以前看到過就能說是你兒子?”

酈伊傑徐徐地道:“不僅如此,他左腳有兩個腳趾小時受過傷,上面有疤痕。”他心痛地道,“那時我已經沒有再養他,他一出生就被我送給一個老友。我刑妻克子,是孤寡的命,只能把兒子都遠遠送走,可是我心裡一直惦着他。”

江留醉幾乎有些口吃地道:“我五歲時受的傷,師父……和你說過?”酈伊傑沉痛地點頭:“是我對不起你,爹……有苦衷。”江留醉想到酈遜之,雖然自小遠赴海外,卻是王府世子,心下又生疑惑。難道他母親並非柴青鳳?可是血濃於水,師父刻意帶他去杭州,不可能沒有用意。

可惜他們身處敵營,局勢混亂,江留醉知道不是探詢究竟的時候。

酈伊傑和江留醉的對話,再度證明了他們彼此之間的縈繫。胭脂臉色發白,只覺周身麻木冰涼,驀地腳下一軟,仆倒在地。她心寒地撐坐起來,出神地發着愣,周身冷汗層起。沒有人留意她,衆人的視線落在那對父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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