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軍的兩翼包圍過來,想圍死風鋣帶領的騎兵,同時前鋒迅速集結,冒死搶入城門。酈遜之看得分明,立即揮動命人帥旗,瞄準燕家軍前鋒最薄弱的地方,調動虎賁軍衝出,拉出一條防線。
酈遜之沒有號令堵上刀車,反而在缺口附近密密佈置。
他要造勢。
一方面,這是給予前方將士必勝的信心,他們有回城的路,但必須奮勇擊敗對手,否則城內會讓敵人長驅直入。另一方面,洞開一線的城牆,始終誘惑燕家軍拼死往城內趕來,但缺口附近重兵埋伏的刀箭手會層層圍攻,決不讓對方靠近一步。越是靠近缺口,廝殺越是兇險,
城牆缺口內,整裝待發的大軍高舞戰旗,一旦城頭或城外有大量傷亡,就立即補上。守城士兵在酈家軍的帶動下,殺出血勇之氣,漸漸將燕家軍大部逼退半里。當大半守軍殺出缺口,在城外密密佈防形成一道屏障時,酈遜之才下令塞門刀車補上。
風鋣所領的先鋒騎兵長驅直入,殺入燕家軍最中心的位置。而左翼另一側,豹衛軍騎兵撕開一條縫隙,從側腰刺入燕家軍的軟肋。這兩處兵鋒甚銳,如鐮刀切割莊稼般,所到處倒下一片。酈遜之眯起眼看着,等到他們像剪刀的兩片刀鋒,銳利合起的那刻,燕家軍就會真正元氣大傷。
風鋣的騎兵甚是靈動,當燕家軍右翼騎兵趕來相助時,他們徑直往中軍遊走避讓,儘量不正面交鋒。但只要面對的是中軍步兵,則利刃出鞘,全力拼殺以求致命一擊。這支先鋒隊速度極快,燕家軍騎兵追之不及,步兵擋也擋不住,只能眼睜睜看他們在己方陣營中四處穿插,攪亂了所有部署。
與此同時,豹衛軍攻打側腰的騎兵卻略略受阻,燕家軍左翼故意示之以弱,爲的就是誘敵深入。一見豹衛軍上當,左翼騎兵馬上重整隊形,拉開一個包圍圈,切斷這支豹衛軍與虎賁軍的彼此照應。
除了風鋣這支先鋒騎兵驕人的馬匹外,燕家雲騎軍的裝備及戰力與豹衛軍都在伯仲間,交戰勝負只在士氣與戰術的高低。神銳軍也不是吃素的,狹路相逢,只有比他們更血勇更大膽,才能逼退他們的進攻。
酈遜之在城牆上看得分明,帥旗急點左翼方向,豹衛軍另一支殿後的隊伍旋即自城牆腳下殺出,攻打左翼。
風鋣也看到左翼的危機,他已把中軍攪得大亂,如能與攻打左翼的騎兵會合,既可解圍,也可破敵。此時他望見城頭帥旗,知有另一支援軍,旋即領兵慢慢往左翼靠近。
那陸雲更是了得,長刀劃過之處,屢有人頭落地,燕家軍聞名的神銳軍雖然搏命廝殺,卻無法攖其鋒芒。虎賁軍在他帶領下,直入中軍,與風鋣的先鋒隊一齊殺得士氣大增。
酈遜之卻微微覺得奇怪,有燕陸離指揮的神銳軍似乎不如傳說中的神勇,難道燕陸離並不在陣前?
燕家軍中軍開始向後移動,不知是撤退還是在調兵遣將,前方的將士聽到傳令,也不再與豹衛軍拼殺。酈遜之在城頭看見,猶豫了一下,陷入沉思。這是引誘酈家軍離城決戰?還是隱藏伏兵想要一擊而中?思及水門的戰鬥,酈遜之決定穩妥起見。
燕家軍此次攻城怕有三萬之數,集結在寧陵的守軍目前只有對方的一半,要等神武大營和天策大營諸將來齊,才能放開手腳去打。酈遜之隨即號令出城將士勿窮追敵寇,風鋣也謹慎起來,豹衛軍暫緩攻勢,迅速調整陣形。
忽然,對方陣中讓出一條道來,異動令風鋣整束豹衛軍探看究竟,剛把人馬聚集到一處,就看到一個奇異的場景。
“是王爺!”衆將士驚呼連連,風鋣首先停止攻擊。
酈遜之舉目看去,遠處敵軍麾下,現出酈伊傑熟悉的身影,一身藏青色錦袍獵獵生風。他身後揚起酈家軍的大旗,五個方陣的士兵都穿了煙色如意紋的軍服。
風鋣見局面詭異,不敢妄入,先自勒馬,重新列隊觀察形勢。這是平戎大營的酈家軍,燕陸離憑藉兵符即可調動,如今又搭上了翔鴻大營押來前線的酈伊傑。
酈遜之心知這個酈伊傑是替身,但心下依舊忿恨不已,燕陸離此招陰毒已極,陷酈家於不仁不義,百口莫辯的困境。就算皇帝能寬宥酈家將士聽從軍令的疏忽,兩軍對壘之際,驟見主帥到了對方陣中,真是太過難堪。
戰場上風聲呼呼,酈遜之抽起城頭帥旗,揮舞展開。一個碩大的“酈”字展示在平戎大營守軍面前,獵獵起舞。豹衛軍注目酈伊傑及他身後大軍,將手中兵器垂下,但目光堅毅不拔,毫無退讓之意。
酈伊傑似乎在馬上搖了搖頭,五個方陣緩緩移動。
酈遜之一跺腳,從一個軍士身邊搶過弓箭,一番猶豫,又恨恨放下。眼看酈家軍在敵方陣營出現,城頭上守軍譁然一片,亂了陣腳。酈遜之恨意滿胸,那一支箭,終於遙遙射了出去。
他內力驚人,這一箭夾雜風雷聲運去,很快便到了中軍之前。
但到底城頭相隔太遠,箭勢衰竭,尚有一段距離便自減慢,無力地掉落地面。他這番做作,鼓舞了守軍的氣勢,騷亂不平聲淡了許多。
忽然一聲驚呼,酈巽假扮的酈伊傑從馬上摔下,彷彿被這一箭所驚,又彷彿中了什麼暗算。酈遜之情知是做戲,仍拎起一顆心緊張注視。酈家軍五個方陣略略騷動,風鋣當機立斷,退後往兩翼燕家軍所在處殺去。
一陣旋風激起千層浪,虎賁軍也看出蹊蹺,朝兩翼殺去,避開與平戎大營的酈家軍決戰。
燕家軍此時元氣大傷,見衆人退出中軍,也不追擊,反而趁機退後休整。兩翼騎兵聽見鳴金收軍,收攏陣形往中軍靠去。風鋣無心交戰,隨即集合豹衛軍抽身往回趕,與虎賁軍一齊退到城牆下方。
酈遜之見對方收兵,立即下令修補城牆,嚴陣以待。
沒過多久,燕家軍稍事休整,再度攻城,酈伊傑所在的平戎大營兵馬只是遠遠押陣,並沒上前。
這一場攻守對峙下來,打到黃昏時分,燕家軍人疲馬倦,不再進攻。風鋣領了豹衛軍回城,他們馬快刀利,裝備精良,只有少數傷亡。虎賁軍傷亡較重,傷兵回城後即被擡去救治。
風鋣入城後便找到酈遜之,苦笑道:“他奶奶的,王爺在他們手裡,這還怎麼打?”酈遜之附耳輕輕說了幾句,風鋣精神一振,搓手道:“這便好辦,可平戎大營……”酈遜之平靜說道:“我自有主張,眼下你先帶兵休息,我會派人留意,提防他們突襲。”
風鋣聽見酈伊傑無事,已然信心十足,笑道:“不礙事,難得動動腿腳,說起來,俺家‘王爺’不肯領命,燕陸離那老小子也奈何不得。”酈遜之想到酈巽在陣前落馬,避免了酈家軍自相殘殺,可見是個應變極強的人物,不由讚許點頭。
“說得不錯,或許真是他力抗燕陸離之命……咦,你有見到燕陸離的車駕麼?”
風鋣搖頭,酈遜之一驚,脫口而出:“難道他在船上?不好,我要再回水門。”他急急領了親兵去水門。燕家軍船艦退得極遠,夜色中幾不可辨,酈遜之問了曹天惠和孫麟,得知他走後燕家軍雖有攻擊,卻未佔便宜,終於放下心來。
不一會兒,一隊人馬護了一人走近,竟是風鉉,他衣衫皆破,幸喜周身完好。風鈺陪在他身側,傷口白布滲出的鮮血已成暗紅。
“幸好風指揮無恙!”酈遜之見風鉉無礙,連忙趨步趕去,緊握住他的手,大呼好運,“此後偵察切不可親爲。”風鉉搖頭道:“世子恕罪,用兵需審敵虛實,方能出其不意。如果在下不親力親爲,風鋣、風鈺,也需有一人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