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藍鷹商會也不總是強勢的。”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後,費倫說,“我記得我小時候,藍鷹商會還沒有現在規模這麼大。在交易的時候,也總是會吃虧。”
諾亞沒有說話,等着下文。
“特別是在和貴族做生意的時候。”費倫說,“我還記得,我父親有次和艾爾夫王國的一位伯爵做了筆生意,回來喝得大醉。”
諾亞點點頭,沒有多問。
費倫嘆了一口氣。“公平這種東西,對於貴族來說,是不存在的。”
“是的。”諾亞點頭,“不過也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絕對公平不可能實現,不過相對公平還是能做到的。”
“哦?”
“關鍵在於生產力。”諾亞說,“只要生產力能大幅提高,能夠生產的東西越來越多,之後的一切就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生產力?這個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說。”費倫眨了眨眼,“能詳細說說嗎?”
“這可能要說很久了。”諾亞笑道,“比方說,你覺得我在做什麼生意?”
“肥皂?”費倫說,“還有酒?我還聽說有種叫香水的東西。”
“那些不過是小事而已。”諾亞搖頭,“我想做的,是更上游的產業。”
“上游?”
“對。肥皂香水這些,都是直接給人用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我要做的,是諸如織布、鋼鐵、採礦、農耕、養殖這些生意。”
“農耕養殖這些我能理解。”費倫點頭,“畢竟誰都要吃飯。可是織布鋼鐵開礦?裁縫、鐵匠這些人才會用到,不會太多吧?”
“根本問題還在於價格不夠低。”諾亞說,“現在一塊鐵錠要兩個銀角,一塊鋼錠要一個金鎊。如果我能把鋼錠的價格降到,比方說,一個銀角,會怎麼樣?”
“怎麼可能?!”費倫吃了一驚,“難道你能鍛打出這樣的鋼來?”
諾亞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價格越低,用得起的人就越多,需求量也就會越大。”諾亞說,“現在一塊肥皂十個銀角,差不多是一戶人家一個月的收入。多斯鎮大概有八百個家庭,其中能用得起肥皂的,大概也就四五戶而已。要是肥皂的價格降到十個銅毫,又會怎麼樣?”
“可是利潤呢?”費倫馬上就想到了關鍵問題。
“雖然價格降低了,但是銷量擴大了。這樣算起來,利潤未必會少。這就是生產力的意義之一,在降低價格的同時保證足夠的利潤。”諾亞點頭,“規模生產,找到更好的替代品,降低各種成本來獲取利潤。讓人們能用上更多的東西,節省時間,把多出來的時間投入到生產、學習中去。識字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有更多選擇,這樣公平纔會有可能來到。”
費倫想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這套思想果然還是太超前了啊,諾亞想。在這個什麼都缺乏的中世紀談生產力,似乎有點不合時宜。
“既然說到肥皂……”費倫望着諾亞,“這也是個我們該談的問題。”
“當然。”諾亞笑了起來,終於說到正題了。“不過讓我先澄清一件事:我做的東西,未必是肥皂。”
“哦?”
“福勒子爵曾經跟我說,四大商會把持着肥皂的配方,其他人不能做肥皂。”諾亞點頭,“我沒有用四大商會的配方,做出來的東西和四大商會的肥皂也截然不同,只是剛好名字一樣而已。若是我給它改個名字,比方說叫‘索普’,是不是就沒問題了呢?”
費倫眨了眨眼,顯然被諾亞繞暈了。
“所以肥皂根本不是重點。”諾亞趁熱打鐵,“可以看成個引子,有了這個引子,我纔好和四大商會打交道。就像我剛纔說的,現在肥皂的銷量很可憐,利潤自然也不高。但是我有更多更好的產品,可以和藍鷹商會合作。”
“有哪些產品呢?”費倫果然馬上就放過了肥皂的話題。
“比方說,能讓石匠更快蓋房子的東西。”諾亞笑起來,“過去十天才能蓋好的一堵牆,現在一天就夠了。還有能取代人力的機器,力量大得可以當十個人用。當然,奢侈品也是有一些的,比方說香水和酒。這些我都很願意和藍鷹商會合作。”
“這些商品……”費倫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諾亞點頭,“不過現在我也很需要這些東西,產量還不夠。可能要過一個月左右才能對外銷售。”
“可以讓我看看嗎?”
“現在鐵匠鋪裡就有一臺我說的那種機器,我們不妨這就去看看。”諾亞笑了起來,“至於能蓋房子的東西,很快就能看到了。”
鐵匠鋪的煙囪裡冒着黑煙,呯呯的打鐵聲響亮又有節奏。看來“詹姆斯號”蒸汽機工作狀態不錯。
諾亞帶着費倫走進鐵匠鋪,鐵匠和學徒們馬上停下手裡的工作,行了個禮。“子爵大人。”
“大家辛苦了。”諾亞看着這些熟悉的面孔,這陣子沒少和他們打交道。“今天我帶一位貴客來看看詹姆斯號。”
其實不用他說,費倫也已經看到了。詹姆斯號正在鐵匠鋪中央運轉,飛輪正帶着一柄大錘上下翻飛。
“當然不只是打鐵。”諾亞介紹。“凡是需要力量的工作,這臺機器都能做。礦山拉礦石、排水,或者是拉車甚至是划船,都可以勝任。”
蒸汽機的力量不用過多介紹——紅亮的鐵錠正在蒸汽機的大錘下,慢慢被敲成鐵棍。旁邊的鍛爐裡還燒着其他幾根鐵棒,等着被輪流捶打成型。
“拉車,划船?”費倫不可置信地問。
“當然。”諾亞笑容可掬。
費倫看着旋轉的飛輪一臉癡呆,跟中午看見維拉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諾亞心裡笑了起來。這筆生意有戲。
果然,費倫很快轉過頭來。“藍鷹商會願意購買這種機器。我們來商量一下價格吧。”
“好說,好說。”諾亞親切地拍了拍費倫的肩膀,“這種機器型號、力量都有很多種,適合的工作環境也很不同。我們不必急在一時。”
我的工商業時代就要從這裡起步了,諾亞心裡得意地想着,但是臉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晚上回城堡用餐吧。”諾亞看看天色。“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他望着費倫,臉上掛着胸有成竹的微笑。“相信我,我們還有很多可以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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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商業上也曾犯過不少錯誤。比方說,錯估了蒸汽機的潛力。本來我以爲蒸汽機會是緊俏商品,但是後來才發現錯了。在那個時期,相比於人力,蒸汽機還是太貴了。”
——《諾亞大帝書信集》,帝國辦公室秘書處編集,四級機密材料,有限內部發行。共和國30年6月解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