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鷹商會的格里芬會長坐在椅上,看着桌上的一塊肥皂,沉吟不語。
“這就是多斯鎮那個特納子爵做的肥皂?”身邊一個金髮年輕人評論道,“看起來和我們的肥皂差不多嘛。好處在哪裡?不會掉灰渣?”
格里芬會長換了個坐姿。“灰渣倒在其次。你能有什麼結論,費倫?”
被叫做費倫的金髮年輕人拿起肥皂,對着光看了看。“有點半透明,氣味也還不錯。沒什麼特別的嘛。只是,歷來肥皂都是四大商會在做的,多斯鎮那個子爵,這麼做有點壞規矩吧。”
“結論,親愛的兒子,結論。”
“雖然肥皂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但是我覺得應該去教訓一下這個子爵。我們在多斯鎮不時有代表嗎?那個叫……叫什麼來着?叫他去嚇唬一下那個子爵吧。”
格里芬會長搖搖頭。“多斯鎮的代表叫福勒子爵。他來的信你也看過,還是得出這樣的結論嗎?”
金髮年輕人想了想。“那封信裡好像說,多斯鎮的肥皂數量也不多,不需要在意?這個說法有點奇怪啊。”
“注意到異常的地方,是很重要的。”格里芬會長拍拍肚子,站起身。“那麼其他幾個商會會怎麼想?”
“黑巖不用說了。”費倫走到窗前,從玻璃瓶中倒了一杯葡萄酒。“那幫傢伙很護食,肯定會派人去多斯鎮,要求這位特納子爵交出所有肥皂和配方吧。搞不好連他的工坊也要買下來,而且只肯出一點點錢。”
“不錯。”格里芬會長點點頭。
“奔狼應該意見不大。那幫北方人穿的都是毛皮,也基本上不洗澡。他們也不會看上肥皂這點利潤。”費倫喝了一口酒,“我覺得他們會要求特納子爵分給他們一部分利潤,然後就對這件事睜隻眼閉隻眼了。”
“你忽視了奔狼在南方的生意。”格里芬會長說,“不過也還不錯。綠樹呢?”
“綠樹可能會更在意肥皂的配方。”費倫想了想,“他們和各家貴族的關係是最好的,應該不會有太大反應。也許會派人去多斯鎮看看,說不定還會採購一些特納子爵的肥皂,以此來換取配方的使用權。”
“嗯。那麼剩下的就是我們了。我們該怎麼做?”
“考慮到各個商會的立場,我覺得我們應該做個和事佬,去和特納子爵談談,爭取能夠要來配方,在我們的工坊裡生產,利潤給他分一些。”費倫說,“畢竟我們和特納子爵都是卡琳王國的人,這個和事佬我們來做比較好。”
“分析得不錯,親愛的兒子。”格里芬會長走到窗邊,推開窗。“只是結論都錯了。”
“哦?”
“你看看外面,這是卡琳王都。”格里芬會長說,“也是我們藍鷹的根基所在。你看到了什麼?”
“人來人往……?”
“貴族們的僕從。過去兩年間,街上這類人的比例明顯增加了。遠處那個高塔是什麼?”
“王都學院的鐘樓。”
“王都學院的創始人羅柏·特納伯爵,是多斯鎮這位特納子爵的高祖父。結合這些信息,你能得到什麼新的結論嗎?”
金髮年輕人想了想,搖了搖頭。
“綜合起來,兒子,綜合起來。”格里芬會長端起一杯酒。“你染上貴族的壞習慣了,看問題的角度太單一。記得,我們是商人,不是貴族。”
金髮年輕人仔細想了想,眉頭皺了起來。“陛下正在把貴族們招到宮廷裡來,這件事已經不算是秘密了。連他們的孩子,也都要求來王都學院就讀。”
“這是個好開始,我的孩子。然後呢?”格里芬會長笑了笑。
“現在除了東境守護加里公爵以外,其他的大貴族都來到王都了。陛下對加里公爵應該有些不滿。而加里公爵一直對利蒙郡念念不忘,因爲多斯鎮是東境最重要的商貿港口……”
“港口,而且是非常好的不凍深水港。商貿只是它的功能之一罷了。”格里芬會長擺擺手,“運送騎士也很方便。”
“是。另一方面,特納家族開國有功,雖然到底功績是什麼,陛下的家族一直諱莫如深。這也是爲什麼只過了兩代人,就把特納家從伯爵削成了子爵,讓他們回到利蒙郡去。”
“很好,的確是這樣沒錯。”
“所以,加里公爵不聽陛下命令,沒有常駐王都,這意味着北境可能不會很平靜。而特納家族在多斯鎮經營了三代人,和商人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錯。他們不會不知道肥皂是四大商會在做的。那麼他們之所以做肥皂,原因就很明顯了。”
“哦?”
費倫點點頭。“他們需要錢。我想起來了,訂貨會、預付款只收一半這些,福勒子爵來信中提到過。特納家靠這次訂貨會賺到了八百多金鎊。他們……難道是想和伯爵開戰?怎麼可能?”
格里芬會長點點頭。“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我們只需要確定兩件事就夠了:特納家族很需要錢,而且他們有能力做出比我們更好的肥皂。”
“這樣……就夠了嗎?”
“別人需要的東西,就是我們要提供的東西,我的兒子。別忘了,我們是商人。”
“是,我不會忘記的。”
“羅柏·特納伯爵建立了王都學院,開國的福格斯陛下希望學院能夠和學城抗衡,這不是秘密。所以羅柏伯爵的能力不在於征戰,而在於其他方面。他會不會留下一些東西給他的子孫後代呢?”
“您是說……這種肥皂,是來自羅柏伯爵的遺產?”費倫問。
“有這種可能。布魯斯·特納子爵剛去世,繼承人諾亞子爵——他才二十歲吧?就大張旗鼓地賣肥皂,時間也太湊巧了點。我很想知道,羅柏伯爵有沒有留下其他的遺產,以及我們有沒有機會去拿到它們。”
“那其他商會……”
“其他商會可能不如我們這麼瞭解卡琳王國,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如果他們只盯着肥皂那點利潤,也就只是個小商人的水平,而不會發展到現在的規模了。他們很可能和我想的一樣。”
“可要是加里公爵進攻利蒙郡……”費倫撓了撓下巴。
“所以我們要加快速度,在秋收前把事情都安排妥當。”格里芬會長走回桌前坐下。“你儘快去一趟多斯鎮,當面和諾亞·特納子爵談談。看看他還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儘量買下來。有配方最好,沒有配方也要爭取到獨家銷售。”
“是。”金髮年輕人點頭。
“告訴這位特納子爵,藍鷹商會是他最好的朋友。要是加里公爵打進了利蒙郡,他可以搭上藍鷹商會的船來王都。但是不要承諾保證他的安全。”
“好的。”
格里芬會長攤開一卷巨大的賬簿,又喝了一口酒。他擡起頭,有點詫異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你怎麼還在這裡?”
**
“‘不要搞壟斷。’諾亞大帝在全國工商聯合會會議上說,‘適度的競爭才能讓市場發展良好。你們都知道,藍鷹商會有限公司現在拆分成了三個彼此獨立的公司,這就很好嘛。’”
——《重商時代的崛起》,維克托·戴維森著,共和國8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