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清沒走多久,便到了黎王府的門前。
高高的匾額上,“黎王府”三個燙金大字蒼勁渾厚,昭顯着王家的霸氣與尊榮。大門前左右各一座白玉雄獅,即使在夜色裡,也威凜攝人,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季連清看着緊閉的大門,突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爲什麼自己會一步步走到今天。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震驚,她根本來不及細縷,心裡亂如麻,頭腦如一團漿糊,除了頭痛和冰冷的寒意,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黎王府”的大門就在眼前,可她卻猶豫了,雙腿彷彿被釘在了原地,怎麼也邁不出腳步。
夜晚的涼風撲面吹來,她感覺到一股涼意,嗖嗖的往身體裡竄,她緊了緊衣領,臉色有着不自然的蒼白,眼神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吱呀”一聲響,朱漆的大門緩打開,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來人的臉,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地上倒去。
預期中的疼痛和冰冷沒有傳來,身體突然被一個溫柔的雙臂緊緊的摟住,她在昏迷前,看到一張驚慌的臉,攝人心魄的桃花眼裡,乍然而起的慌亂和沉痛。
“快傳御醫!”白洛黎一把將季連清抱起,快速的朝着王府裡走去,他厲聲喝道,嗓音都在顫抖。
白洛黎抱着昏迷的季連清直接去了他的寢殿流韻軒。他將季連清嬌小的身軀抱到牀上,坐在牀邊緊緊的握着她的手,他握的是那麼用力,生怕自己不緊緊的擁住她,她便會消失在眼前。
不多時,小丟兒匆匆領着御醫進了流韻軒。來人正是這段時間一直爲季連清把脈的陳御醫。
陳御醫放下藥箱,剛想跪地行禮,白洛黎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陳御醫連忙走到牀邊,隔着幔帳爲季連清診治病情。
在確定季連清身體並無大礙後,陳御醫緊鎖的眉頭才終於舒緩開來,趕緊退到一旁,恭聲稟報道,“回王爺,這位姑娘只是因爲心思鬱結,氣血一時阻塞心腔,導致昏迷。老臣爲姑娘開一劑補氣養神的藥,姑娘服用後休息幾日,便會痊癒了。”
白洛黎懸了許久的心,在確定季連清沒事後,才終於放鬆下來。他默默的點點頭,小丟兒趕緊領着陳御醫出去開方抓藥。
牀上的人兒依舊昏迷不醒,她的臉色蒼白如雪,櫻脣褪去了血色,在柔和的燭火下顯得異常的虛弱。白皙的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她即使昏迷了,可表情卻很痛苦,就像此刻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碧畫,端一盆熱水進來。”白洛黎對着屋外輕聲吩咐着,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牀上的人兒。
屋外傳來一聲輕柔的女子應答聲,不多時,一名女子便端了一盆熱水送了進來。
碧畫是流韻軒內的丫頭,近身服侍白洛黎,作爲白洛黎身邊的人,自然知道牀上的女子是誰。她將毛巾擰乾,走到牀邊準備爲季連清擦拭汗水。白洛黎輕輕的擡起手,阻擋了她的動作,“給本王吧,你下去吧。”
“是,王爺。”碧畫將毛巾遞到白洛黎的手中,悄悄退出了房間,在轉身闔門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牀邊的王爺,王爺此刻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深情。
她趕緊將門關好,收起眼裡的訝異,退了下去。這些日子,王爺對這位姑娘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可親眼看到王爺對這位姑娘這麼上心,她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白洛黎剛想擡起另外一隻手,卻發現被季連清緊緊的握着,他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抽出來。
此時的白洛黎就是季連清唯一的一根稻草,一旦抓住,她又如何肯放手。她抓着那隻手,就有了安全的依靠,她就不會害怕了。
白洛黎無奈的笑了,脣畔一抹醉人的笑意。此刻的他,已沒有了方纔的慌亂和厲色,看向季連清的眸中彌散着繾綣柔情。
他擡起另外一隻手,溫柔的爲她擦去臉上的汗水。手下如絲緞般細滑的觸感,讓他的指尖不由一陣輕顫。
今夜的月色出奇的皎潔,月華如水,銀輝靜靜的灑遍大地,漆黑的夜空,一彎弦月如明鏡般瑩亮剔透,美的讓人沉醉。
一切都收拾完了,白洛黎對着窗外揮了揮手,一道黑影立馬從窗外閃入室內。一名黑衣男子,正低着頭跪在窗下。
白洛黎也沒看他,漆黑的深瞳裡映着季連清安靜如水的面容,軒朗的眉宇舒展在額頭,斜飛入鬢,眼底流淌着秋水般澄澈的柔情。
他輕聲開了口,可語氣卻尋不到絲毫溫柔的影子,帶着凌厲的寒意直逼窗下的黑衣人,“查的怎麼樣?”
暗衛覺察到他的不悅,趕緊屏氣彙報道,“主子,姑娘今日未時去了醉雲居,臨近酉時纔出來。姑娘進去時神色沒有異常,出來時臉色卻很蒼白,神情恍惚,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
白洛黎眼底漸漸浮起一絲疑惑,冷冷的問道,“她去見了什麼人?”是什麼人,竟然讓她如此失魂落魄?深邃的潭底一抹暗沉滑過,他不由抓緊了手裡纖細的柔荑,好似他稍不注意她便會從指間滑落。
會是他嗎?畢竟她曾經是那個人的王妃,一想到清兒隨時會離開他,他的心就如萬千螞蟻齧齒而過。
暗衛答道,“回主子,是一位陌生男子,屬下在楓城沒有見過。而且此人身份十分神秘,竟查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是嗎?居然有此等神秘之人。繼續查,本王就不相信,掘地三尺還查不到他的身份!”
“是!”暗衛領了命令,黑影一閃,迅速的消失在黑夜裡。
夜晚的風帶着陣陣清涼吹入室內,空氣裡暗香淺動,搖曳的燭火將整個房間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橘紅色,方纔的一切彷彿不曾發生過。
白洛黎低眸,沉靜如水的眼波盪漾起無邊的柔情,目光緊緊的鎖在沉睡季連清身上,輕聲道,“清兒,若是他來了,你會隨他離開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說完,他無奈的笑了笑,有些落寞有些傷感。見季連清睡的十分安寧,他緩緩擡起手,想起身離開,卻不想季連清將他的手抓的十分緊,根本沒有鬆開的意思。
無奈,他只得吩咐碧畫將熱水收拾下去,再爲他取來一本書,就着燈火,便靠在牀邊一頁一頁的翻起了書頁。
碧畫剛想開口,便被白洛黎揮手打斷了,“這裡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碧畫雖然很想讓王爺去休息,她自己在這裡伺候。可還沒開口,就被對方拒絕了。她在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端着已經殘涼的冷水走出了房間。
這一夜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多,堂堂白楓國的三皇子,居然怕吵醒了季姑娘,就這樣默默的坐在牀邊守候一夜。
但願季姑娘能明白王爺對她的一片真心!
季連清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她模模糊糊的睜開雙眼,剛想伸手掀開紗帳,卻發現右手正被一股暖暖的熱流籠罩着。
她緩緩轉過頭,看向自己右手方向,想一探究竟。入目的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正緊緊的握着她的右手。順着這雙手的方向,她一點點將視線上移,看到一雙攝人心魂的桃花眼裡正滿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季連清的腦子瞬間就懵了,爲什麼自己一大早就做夢,還夢到了美男子。
她忙的收回視線,趕緊閉上雙眼,覺得自己真是荒唐,居然做了這麼一個夢。
可右手源源不斷的暖意是如此的真實,她動了動右手,纖細的指間輕輕的從一方柔軟上滑過,難道自己沒有做夢!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季連清猛的睜開眼,倏的轉過頭,看向牀側正噙着笑意望着自己的白洛黎!
霎時間,她只覺得腦子轟然一聲炸開,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衝上了玉臉。
“啊……”一聲尖叫聲打破了室內的寂靜,季連清猛的轉過身,將手快速的從白洛黎溫暖的手心裡抽回,將被子一把拉到頭頂,將自己完完整整的蒙在了錦被之下。
“太丟人了,實在是太丟人了。”她在心裡不停的回想這方纔的一幕,恨不得立刻就找個地洞鑽進去纔好。
一身低低的笑聲在身後響起。白洛黎眯了眯雙眸,脣角勾起一抹寵溺的笑意。他自然明白清兒是害羞了,此刻自己無論說什麼,怕是她都不會聽。
手中的書卷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他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清晨的陽光靜靜的灑滿室內,在室內鐸上一層淡淡的光圈。原來一夜就這麼過去了,美好的時光總是這麼短暫……
季連清只覺得身側的牀畔突然一輕,一陣窸窣的衣服摩擦的聲音,然後便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她全身的意識都聚集到了耳邊,一動不動的聽着屋內的聲響,只盼着白洛黎能趕緊出去。
腳步聲慢慢的遠去,然後響起了開門的聲音,她剛想鬆口氣,卻沒想到白洛黎在門前停了下來,一聲溫柔的聲音傳來,帶着淺淺的笑意,嚇得季連清瞬間全身繃成一條直線,躲在錦被下大氣都不敢出,“清兒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就叫碧畫,她就在屋外候着。”說完這句話,他便出了房間。
季連清躲在被子下聽了很久,當終於確定他已經走遠,才慢慢的從錦被下露出一張小臉。方纔她真的太丟人了,幸虧白大哥沒有說什麼,不然她真的覺得以後見了他都得繞道走了。
可是,爲什麼白大哥會在她的房裡?而且她醒來的時候,還是握着白大哥的手……
季連清懊惱的拍了拍腦袋,一時想不起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忙掀開錦被下了牀,想喚迎香進來,卻在看清室內擺設的時候徹底呆在了原地。
這根本就不是她的房間!
屋子裡擺設精緻奢華,無處不透露着主人高雅的品味,可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根本就是男人的房間。
突然,季連清腦海靈光一閃,玉容瞬間失去了血色,難道,難道這是白大哥的房間!!!
突然的認知讓季連清全身一陣輕顫,她身子一軟,慌忙的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檀香木桌,纔沒有讓自己跌倒在地上。
門也是在此刻突然被推開,一道秀麗的身影急急的奔了進來,“姑娘,您怎麼了?”
碧畫快速的衝到季連清面前,扶着她在桌邊坐了下來,“姑娘,您沒事吧,要不要碧畫去給您叫御醫?”說完,她轉身就要出去讓人請御醫過來。
季連清連忙拉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突然頭暈,現在好了,不用麻煩的。”
“真的嗎?可碧畫看姑娘您臉色不好,王爺說了,姑娘要是有什麼不舒服,要立馬請御醫來診治,萬萬不可耽誤。”
季連清搖着頭輕輕笑道,“我真的沒事,可能是昨天沒有休息好,再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碧畫無奈,只好說道,“姑娘,王爺離開前特意囑咐過,若是您身體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碧畫。”
季連清一聽到白洛黎此刻已經離開王府,想必是上朝去了,原本懸着的心這才放鬆下來。
見季連清點點頭,她才稍微放下心,“姑娘,我去給您打水洗漱。”
一切都收拾妥當,季連清纔有機會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碧畫姑娘,這裡是哪裡?”雖然她心裡已經知道了答案,可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去證實。
碧畫輕輕的笑着,嘴邊立馬浮現起可愛的梨渦,“姑娘叫我碧畫就行,這裡是王爺的流韻軒。”
雖然季連清已經知道了答案,可當她親耳聽到這個答案時,心裡一時還是難以接受。她頹喪的低下頭,秋水盈眸裡滑過懊惱與煩悶。
她只記得昨夜自己迷迷糊糊走到了王府門前,還沒有進去,便昏迷了過去。原來,她昏迷之後是被白大哥抱來了流韻軒……
一想到她竟然在白大哥屋裡睡了一夜,還一直握着他的手,原本已經平復的心緒便再次翻滾起來,白皙的臉上頓時一片緋紅。
哎,發生了這麼尷尬的事,以後要怎麼見白大哥啊,想想她就覺得頭疼。
一想到這,季連清更是在這裡待不住了,她簡單的和碧畫聊了幾句,便匆匆的回了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