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急召皇長子,隨後便命人申飭樂平公主,召見連慕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魯王府。魯王聽了,不由喜上眉梢:“真是天助我也!”
李棋也覺這段時間好事真多,見主君開懷,他也湊了趣:“代……晉王殿下雖仁厚非常,也有幾分脾氣在,樂平公主出言無狀,****士子,自然入不得晉王殿下的眼。魏王雖需依仗長兄,卻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對晉王殿下低頭,必不會痛快。”
人和人的感情本就是要相互經營的,秦恪覺得自己對魏王仁至義盡,你們既不好好對待我的女兒,又這樣瞧不起我,豈會沒有火氣?魏王呢,明明是隱形太子,卻要三番五次地求長兄辦事,替旁人賠禮,不得不將身份放低,難道他就半點不介意?
“可惜蘇彧傷了眼睛。”魯王無不遺憾,“以大哥和海陵縣主的作風,越是這等時候,越不會落人話柄。”
李棋揣摩魯王的心意,笑道:“縣主是皇室貴女,一身驕傲,且與蘇彧的感情本就不睦,蘇彧若仕途盡毀,豈能沒有怨氣?男人沒有作爲,便只能在後宅廝混,晉王殿下愛女心切,哪怕能容得了一時,也容不得一世。”見魯王還未鬆動,便小聲說,“您若想添一把火,便派一位……”
一語未落,兩人已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男人的喜好麼,男人最清楚,秦琬確實美的驚人,卻實在太驕傲了一些,更不要說還有縣主身份壓着,這樣的女子能討男人喜歡就怪了。館陶公主也是大美人,對駙馬更是掏心掏肺,除了不讓他納妾,旁的事情都可以伏低做小,結果呢?駙馬納的那個外室,除了一腔似水柔情外,沒有任何地方勝得過館陶公主的,但他就是喜歡這種卑微和刺激。畢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這些人的算計,秦琬半點不知曉,哪怕知道也不放在心裡——她這一輩子,可不是爲了“討男人喜歡”而活的。與這些不知所謂的後宅紛爭相比,她更關心另一件事:誠國公府是此次事件的幕後黑手,毋庸置疑,聖人願意留他的後裔一條性命,甚至將之交給皇長子照顧幾年,無疑是怕這個孩子養不活,並給容家留下一絲香火情。就不知這是聖人寬容逆賊,還是容家的勢力當真大到了連聖人都要忌諱的程度?
沒有更多的訊息,實在難以判斷情形,秦琬斟酌片刻,決定不去多想。
容家通敵叛國既成事實,哪怕僥倖撿回一脈傳承,勢必也元氣大傷,實在發揮不了太大作用。
次日一大早,沈淮就帶着一個眉清目秀,舉止沉穩的十歲孩子來了。知秦恪不認識這個孩子,他揹着對方,對姑父、姑姑和表妹小聲介紹道:“這是容修,誠國公府嫡長房的嫡孫,曾孫輩中的頭一份。書讀得很好,練武也很勤奮,誠國公瞧他如眼中珠子似的。”說罷,又加了一句,“故這個孩子身邊,打小就有些不太平。”
沈曼盯着侄兒,神情很是嚴肅:“伯清,你老實告訴姑姑,誠國公府沒犯什麼事吧?”照顧孩子,她樂意,但若照顧得是犯官之後,對不起,沒那時間精力。
“哪能啊!他們家若犯事,聖人豈會將記了事的孩子交給您二位?”沈淮忙不迭解釋,“誠國公的身子不大好,幾個兒子爲了爭爵位鬧得很兇。平素瞧上去倒是兄友弟恭的,卻暗中往吃食裡摻慢性毒藥,恨不得世子死在國公前頭。世子中了招,雖保住性命,日子也不長了,對幾個弟弟恨得不行,更怕自己一死,兒子對付不了這樣心狠手辣得叔叔,便以牙還牙……”
秦恪和沈曼聽了,面露驚容。
勳貴之家爲了爭奪爵位,捧殺、誣陷,甚至想辦法將對方出族,這些都是極平常的,一碗毒藥直接弄死你得還真不多,難怪誠國公害怕曾孫出事了。這等情形,換誰都不會放心啊!
話雖如此,沈曼還是存了些疑慮:“誠國公沒了兒子,還有孫子,怎麼直接將曾孫……”
“具體內情,侄兒也不是很清楚,許是誠國公想從根子上改變現狀,讓容家的人出仕?”沈淮說得也是實話,“情況特殊,金吾衛並沒有圍住誠國公府,一應事務皆交由旁人接管,侄兒私下猜測,怕是麗竟門的人出動了,纔將此事鎮壓下去,沒在使者雲集的時候鬧出什麼亂子來。”
聽得“麗竟門”三字,夫妻倆打了個寒顫,對容修也憐憫起來,決意按照聖人的吩咐,好生養着他,不再多問。
容修都被送到晉王府來了,常青的盯梢工作自然要暫停,他尋思片刻,又來見了秦琬,詢問下一步該怎麼做。
秦琬恰好要見他,便問:“蘇彧的眼睛如何?”
常青愣了一瞬,纔想到自己竟有這麼重要的一件事沒說,忙道:“蘇世子先前被人追殺,從山崖滾落,好在福大命大,只是磕到了頭,眼睛暫時瞧不見。休養了幾日便重見光明,血影中也有醫術驚人的暗衛,已替蘇世子看診過,說只要修養三兩月,便與先前無異。”
聽得常青此言,秦琬先是送了一口氣,旋即挑了挑眉:“此事——魏王應當也是知道的吧?他還讓蘇彧抄名錄的前幾頁給他?”見常青有些尷尬,她也不再多說,只道,“魏王一向謹慎,蘇彧的東西還沒到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必不會讓你再聯繫誠國公府。”倒是失去了一個拖累他的好機會。
“另外,還有一件事。”常青猶豫片刻,才說,“連慕御前奏對,頗得聖人歡心。魏王聞言,十分不悅。”
這是自然的,連慕的才華本就被聖人所喜,若無辭官去公主府的那一出,何至於蹉跎到今日?
連慕被壓抑極久,絕不會放過這個表現的機會,可他在聖人面前表現得越好,不就越證明了樂平公主的驕橫跋扈?一母同胞的兄妹,一個品行不好,另一個名聲也要受損,魏王豈能開心?
真要說起來,樂平公主也沒有太壞的地方,她就是做事有點兩頭不靠。你說她一心爲魏王的大業添磚加瓦,不惜犧牲奉獻吧?她又不樂意,對馮歡這也挑剔,那也挑剔,故意和馮歡的弟弟搞在一起。可要說她不熱衷政治吧,她又特別喜歡拉攏舉子,爲兄長推薦人才。若是她一心一意吃喝玩樂包男寵,名聲也不至於差成這樣,魏王指不定還能多喜歡她一些呢!
常青的重點並不在這裡,他糾結片刻,才說:“殿下對連慕有舉薦之功,按理說,連慕應投靠殿下一邊,奈何……”一想到魏王的吩咐,他就覺得實在噁心,“魏王殿下讓我去找連慕談談心,若他願意投向自己,便既往不咎。”潛臺詞便是,若你一心一意跟着皇長子走,我便對你不客氣了。
秦琬聽了,面露冷色:“魏王果不復我的‘期望’,阿耶退讓至此,一旦有哪件事不順他的心意,他便覺得阿耶是以退爲進,覬覦龍椅。”說罷,她緩緩踱步,思忖道,“不,應當說,他自己想要那張椅子,便以爲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好在我存了一爭之心,若是一再退讓,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常青並不懂政治上的這些彎彎繞繞,卻也明白,魏王和樂平公主毀了連慕的前程,秦恪卻拉了連慕一把,恩同再造。於情於理,連慕都該像蕭譽一樣,成爲“皇長子一系”,魏王卻逼迫連慕效忠他……這並不是看重連慕的才華,而是要生生毀了他啊!
連慕被誤認爲樂平公主男寵多年,名聲已經很差了,好容易有了個“洗心革面”的機會,魏王又要讓他做反覆無常的小人,連慕豈能不將魏王恨到骨子裡?但不得不承認,魏王這一手實在太毒,連慕先後有了這兩重名聲在,誰還敢再用他?不想魚死網破,也只能跟着魏王,一條路走到黑了。
秦琬步步爲營,並不是爲人做嫁衣的,這也是她明明捏着魏王諸多證據,卻不想辦法揭破的原因——魏王一旦倒了,必是魯王得利。與魏王手頭沾的血案想必,魯王只是心性涼薄,雖自私了些,卻無實打實的劣跡。更莫要說魯王的表面功夫做得實在出色,哪怕是王府的奴僕,也無盛氣凌人之輩,即便對三教九流都能耐着性子。若不是他先前太想贏魏王,使了昏招,將孝子置於死地,犯了聖人忌諱,也不至於讓魏王撿了便宜。
“這件事,你做得很對!我得好好想想,你該對連慕怎麼說。”秦琬心緒激盪,明白此事十分關鍵,何況對常青敏銳的直覺,以及他請教自己的態度都很滿意,明白自己已經徹底收服了對方,極是高興,“若你生在富貴之家,必定出人頭地!寒門雖艱難些,若我能得償所願,大朝會上,絕對少不了你的一席之地!”
她一向謹言慎行,卻說到做到,正因爲如此,這句話才更顯份量,重逾千斤。
常青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個手染鮮血,背主另投之人,竟還有生活在陽光下的一天,明明是錚錚鐵漢,眼眶卻不自覺地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喵,今天的第一更,不要說我劇情慢啦!幾件大事是交替進行的,不能讓任何人撿便宜,尤其是魯王。還有就是蘇家的問題,不要覺得秦琬憋屈啦,想想幾年的忍耐就能換來至高無上的地位,非常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