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雅的約會,卻以侍衛們的闖入,樂師的被捕畫上句號,沉水呆立在房中,待反應過來,只覺說不出的可笑。
樂非笙偷了名單想謀反?可能嗎?他這樣一個人,連官兒都不想做,會謀反,會篡位?
丫鬟們畏首畏尾地縮在門外,誰也不敢進來打頭陣,畢竟一羣侍衛在樓下伺機而動,她們全都是看在眼裡的,但卻沒有一個人向主子報告,如果公主怪罪下來,四個人都會被拖去杖斃的。
但這個時候的沉水哪還有心思去考慮怎麼處罰丫鬟們,她只是拼命在腦海中回想,回想名單丟失的那天,樂非笙是不是真的沒有來過。
答案是肯定的,樂非笙是一個請都請不動的人,他既然說了十日後來,那期限未到,就絕不會來,這一點,和他相處了三年的沉水還是很有把握的。那既然他沒有機會拿到名單,又怎麼會是謀反的叛徒呢?
況且裝着名單的信封是他自己掏出來的,難道一個圖謀不軌的人會主動把證據交給自己要謀害的人看?或者說,真的是他出門的時候……拿錯了?
——我若是你,必然會在裝曲譜和裝名單的信封上做點標示,這樣纔不會一個大意拿錯了。
天逍先前說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沉水渾身一顫,發現了問題所在,立刻就朝門外衝去。
門口跪着的四個丫鬟不明所以,還以爲公主要來責罰她們了,都拼命磕頭求饒,卻不想沉水用力撥開她們,直接衝下了樓,含光到底是大丫鬟,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追上去:“公主你上哪兒去啊!”
沉水一口氣衝下了樓,風一樣從前來送藥的雲解憂身邊掠過,搞得這位女御醫一頭霧水,手裡的托盤也差點給她帶翻了,大惑不解地問:“公主?等等!你去哪……怎麼回事含光,怎麼讓公主就那樣跑出去了?”
含光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說來話長,奴婢回頭再解釋吧,公主!等等啊!”又提着裙子追上棧橋。
隨後下來的含風等三人將事情的大概經過陳述了一遍,雲解憂臉色一變,立刻吩咐道:“含風把藥端上樓去先擱着,含月含霽,你們倆趕快去拿件披風,瞧公主的樣子是去了琴舍,我先追過去看看,你們倆拿了東西就馬上過來!”
三個丫鬟這才找到頭緒,立刻分頭去辦,雲解憂一捶手心,自言自語道:“真是個愛惹麻煩的丫頭。”然後也朝琴舍追了過去。
琴舍的丫鬟內侍正在前院裡鬥蛐蛐,忽地門外傳來公主的喊聲:“給我把這裡包圍起來,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登時全都嚇壞了,忙棄了手裡的玩物,撲到院門口哆哆嗦嗦跪下接駕。
沉水跑得氣喘吁吁面頰通紅,命侍衛將琴舍包圍得如鐵桶一般後,又領着人衝進了院內,正要下令搜查,忽地又想到什麼,轉過身命令:“把這四個奴才領到一旁看好了,一會兒我有話要問他們。”立即有侍衛上前將跪在地上哭求的四人拖到了院外牆腳下守着。
當值的隊正小心翼翼地問:“公主要抓人,還是要搜東西?”
沉水竭力冷靜下來,看他一眼,道:“你帶人把內堂以外的房間都搜一遍,尤其是下人房,要搜仔細了,有任何可疑的物件都拿到我面前來。”
隊正一愣,不由自主地道:“那內堂……”“內堂我會親自搜查。”“是是!”
命令傳達下去以後,沉水徑直穿過前廳內院,跨進了內堂的大門。
內堂分裡外兩間,沉水進進出出,將牀榻、書架、衣櫥甚至花盆、澡桶都上下里外翻了個底朝天,桌上的一疊廢紙更是仔仔細細全都看了一遍,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對,如果他確實是偷了名單的人,那東西,一定就在房裡。
待翻得筋疲力盡,隊正也回來向她報告:“回稟公主,沒搜到什麼可疑的物件。”
“好,辛苦你們了,”沉水坐在椅子上歇了一陣,從懷裡掏出裝着名單的信封又看了看,順手放在桌上用茶杯壓着,然後起身朝外走,“記住,一會兒不管聽到什麼,都給我閉上嘴不許出聲,知道嗎?”隊正哪敢不從,連聲答應。
出了院門才發現,自己大張旗鼓帶人來搜查的事已經宣揚開了,雲解憂帶着素竹小樓的四個丫鬟,並隔壁棋居的主僕五人,還有該是從內務府趕回來的天逍,全都等在門外,被他們包圍着的琴舍的四個下人早嚇得癱坐在地上,抱成一團。
“都閉了,”沉水被這一圈嘰嘰喳喳嚶嚶嗚嗚搞得頭都大了,厲聲命令道,“你們四個,站起來,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琴舍的丫鬟內侍忙相互攙扶着站了起來,低着頭在她面前一字排開,哆哆嗦嗦,好像隨時會暈過去一般。
要在過去,她自問是不會用這樣盛氣凌人的態度對待下人,畢竟誰不是人生父母養,只是命不好而已,可現在一想到自己剛纔的猜測竟然應驗了,又滿腔怒火,不得不發。
她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了一圈,然後不緊不慢地問:“平時先生早晨更衣是誰伺候?”
站在最右邊的那個丫鬟戰戰兢兢舉起手:“回公主,是、是是是奴婢。”
“一直都是你?”沉水見她袖口露出來的手上纏着繃帶,就問,“你的手怎麼了?”
那丫鬟結結巴巴答道:“回、回公主,昨天之前,一……一直都是奴婢,昨天早晨奴婢打、打了湯碗,燙傷了,才交給了絳珠……”說着,忍不住用眼角瞄身旁的另一個丫鬟。
沉水心裡已經大概有了譜,於是對那個名叫絳珠的小丫鬟道:“你叫絳珠?擡起頭來,看着我。”
絳珠肩膀猛地一縮,滿面恐懼地擡起頭來,目光和她一觸,立刻轉向了一旁。
“我記得你,上次我到琴舍來,正好撞見你被先生欺負,聽說你後來還去棋居訴苦,讓君哥哥也跟着爲你的事操心。”
君無過站在人羣中,聽了這話,忙出言開解:“絳珠姑娘還小,受了點委屈,當然會憋不住向好姐妹傾訴,我不過是恰好聽到了,你就別怪她了。”
沉水回頭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勉爲其難地道:“好吧,既然君哥哥替你求情了,那我們既往不咎。這兩天都是你伺候先生,我問你,可曾見過一張寫滿字的素箋?”
“回公主,見先生看過……”絳珠害怕得腿軟,站在原地搖搖晃晃。
“那就好辦了,人證物證聚在,”沉水點點頭,說着,伸手到袖裡掏,沒摸着:“咦,素箋呢,難道是剛纔放屋裡了?”於是隨口吩咐絳珠,“你,去把你見過的那張素箋取來,再隨我到內務府走一趟,做個人證。”
絳珠忙跑進院裡去,不一會兒便又握着信封跑了出來。
沉水見她遞過信封,只是不接,反問道:“我讓你取素箋,你怎麼取了個信封來?”
絳珠一愣,沉水從她手中抽了信封,取出裡面的素箋,抖了抖,笑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叫你找的東西在信封裡?”
“這……因爲、因爲,”絳珠一下子結巴起來,“因爲早晨奴婢見先生將素箋放進了信封裡……”
沉水勉強點了頭,將素箋遞給她:“你看看,你之前見過的,可是這一張?”
絳珠接過來看了看,肯定地點點頭:“就是這一張。”
沉水抿脣笑而不語,又將素箋轉遞給身後的雲解憂,雲解憂接過來一看,不由得訝然道:“這上頭寫的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