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葛衣,一頂綸巾,一把白羽,一葉扁舟。這就是首次作爲使者出使江東的諸葛亮最簡易的裝扮。沒有隨行隨從,沒有精幹武將陪護,這就是堪比孤膽英雄長阪神龍趙雲的諸葛亮寫照。
時間在每天每日的更迭,歷史已成就當日快刀陣斬顏良、文丑以及千里走單騎護嫂同歸的關羽關雲長英名。同樣,長阪淤血,七進七出之無敵神勇白馬銀槍趙雲趙子龍的大名也由此在天地間廣爲流傳。
出身書香,隱於鄉野,絕跡紅塵的英俊才子諸葛亮每當聽見百姓口中流傳的那些振人心奮、熱血激涌的虎膽英雄故事,卻總是莞爾置之一笑。不插言,不嫉妒,平靜得就不像活在人世間的凡夫俗子。無慾無求,清名淡欲好似諸葛亮之座右銘般,時時刻刻都在腦海中提醒,身爲智囊、謀主,首要就是靜心,這就是諸葛亮出仕後的第一警語。
隨着順江而下,輕舟盪漾,一直盤坐在船首的諸葛亮實在驚歎兩岸江景。鬼斧神工不說,天工開物般的錯落有致,再加上初春來臨,萬樹萌芽,青峰巍巍,再也坐立不住,箭傷初愈,使得原本身材就比較瘦弱的諸葛亮更顯孱弱,孤伶伶的獨自站立船首,仍由回春季節的冰寒江水激綻在面上,全身心的放鬆投入到大自然賦予的優美風景中。
“先生!江風寒冷,還是進倉避避清晨的寒露吧。”操舟的老船伕好心的對沉寂中的諸葛亮勸說道。
“無妨!無妨!……呃!呃!”冷不防拍打船舷的江水,激起的朵朵水花,其中一朵正在諸葛亮臉上綻放。
老船伕歲月流下的刻痕頓時舒展,面帶微笑再道:“先生!還是進倉吧,臨行前,劉使君大人同甘興霸將軍再三吩咐,不要讓先生在這趟看似平常的旅程中遇上任何風險,所以小老兒纔多嘴幾句。如果老夫象先生這般年紀,也定會如同先生般體驗下這從未經歷過的順風順水的旅程。”
“老者怎知在下從未經歷過這暢遊大江大水的旅程呢?”諸葛亮倍感驚奇的發問。
“呵呵!其實很簡單的,小老兒生在江邊,活在江面,靠水而食,依水而居,活了大半輩子,看過太多太多的各色人物,往常只有那些沒有嘗試過坐舟走水路的旅客、商賈纔會如先生般驚奇於兩岸風光而疏於自身防範,輕易試險坐、立在船首,縱情於這美不勝收的仙境畫卷。”老舟子一邊回答一邊毫不放鬆手頭的舵槳,老繭遍佈的雙手熟練的控制着舵槳左右輕重,儘量避免江水中那些激凸嶙峋的礁石。
諸葛亮和善的臉上顯露感激神色,徐徐回身朝老舟子深深一鞠,說道:“多謝長者賜教!舟馬過客,皆有定數,做一行甚久,自然有所收穫,從細小入微,觀察鉅細,當有經驗積累。亮今日受教也!”
老舟子從沒受到過這般的尊敬待遇,吃驚下雙頭離開掌控着的舵槳,連聲道:“不敢不敢!”失去操控的小舟好似一葉漂浮江面的樹葉,受江水逐浪,順勢斜斜蕩了出去,把兩人驚嚇不小。老人趕緊再次牢牢把持住椽木打製的槳把,這才把局勢控制下來,諸葛亮瞧見,再次誇讚一番。
經十餘日數次江中驚險,諸葛亮終於到達出使目的地柴桑地面。沒來得及暢遊觀覽一番郡縣中的地形風貌,風土人情,獨身邁步的諸葛亮在城門口就被一隊精明碩壯的東吳兵士攔住問道:“來者何人?來此何事?可有路引印信之物?”
諸葛亮晃動右手,將羽扇故作瀟灑般的輕搖,口中不緊不慢的回道:“荊州人氏孔明前來拜會江東俊才子敬先生,不知可否同行?”
“可有路引?推薦書信?”小校正警惕的打量下葛衣綸巾,頜下幾道短鬚的諸葛亮,仍不放心的嚴加盤問。
“荊州戰亂,百姓四散逃離,那還有州府衙門開具的路引印信之物,煩請這位統領大人幫忙通稟下子敬先生,就說故人荊州孔明前來拜會,想必魯子敬不會不親自前來以便真假。吾不妨就此再多作等待好啦。”諸葛亮也不急,說話話後,倒退幾步,仔細觀看起臨江不遠有些建築年頭的柴桑名城。
中年校正聞聽魯子敬大名,知其正是深受吳主孫權重視的謀臣魯肅,又見來人一副從容神色,不敢得罪,忙招來手下一兵士,悄悄耳語一番,隨後這名小兵屁顛屁顛的急急跑去,估計正是去通知江東重臣魯肅。這一切全沒落下,一絲不差的進入假作探友等候的諸葛亮看在眼內,臉上的笑容更加濃厚,絲毫不爲自己的身份而擔憂。
魯肅字子敬,臨淮東城人。家中素有薄產、土地,爲人仗義熱誠,在家鄉享有盛譽。後黃巾兵亂,魯肅變賣土地家財救濟百姓,名聲四傳,也因此進入江東另一位重臣周瑜的耳中。此時的周瑜僅僅任職居巢長,正爲手下兵士每日縮減的食糧而困苦,聽聞魯肅善施輕財之名,一不敢相信,二又可籌集軍糧,於是慕名而去,得魯肅親自開啓家中兩座糧倉之中一座充作軍糧後,兩人由此結緣,也成就了兩人日後一段友情佳話,堪比春秋公孫僑和季札之友誼。
不到片刻,魯肅撲撲如飛而至,立在城門口對其校正嗆然問道:“那孔明先生身在何處?如此人飄然離去,某定讓主公撤離汝領隊之職。”
校正臉色驚變,低頭間話都說不利索:“那那那先生生之之之前還還還在城門外外外邊,小小的即刻去去去找找。”
“還不快去!留下兩人守門,其餘還不帶去找尋。”身材與別的文人大有出入的魯肅急怒中暴詫。
“子敬!哪來如此之大的火氣。”
魯肅扭頭回看,說話之人可不正是那自己欲尋之諸葛孔明,忙上前來到諸葛亮身前一禮說道:“孔明先生,昔日水鏡別莊一別,子敬還當再無同先生面緣一見也,不想今日得聞先生前來,讓子敬喜出望外,震驚之餘真不敢相信,還望先生勿怪子敬姍姍來遲之罪,等下回得府中,當自罰三倍賠罪。”
諸葛亮同樣謙遜一禮後回道:“子敬過謙矣,亮不過是適逢其會,正好瀏覽下古城柴桑景緻罷了,豈能怪罪子敬乎。”
兩人熟絡交談,可苦了在旁不敢出聲的江東兵士,好在兩人再次相逢均有相見恨晚之意,隨後魯肅手把手就把諸葛亮拽往自己的府第,這才讓大氣都不敢出的城門衛兵送了口氣,紛紛感嘆好險好險。
日落斜陽,當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在江面時,魯肅面江的蝸居迴廊下,諸葛亮同正主魯肅秉燭據席交談,從兩人當初荊州襄陽初次見面一直談到眼下再次重逢,從古時三皇五帝天下名士談到此刻時局動亂生靈塗炭,箇中的點點滴滴,讓兩人相談甚歡,大有偶逢旱情之後甘霖雨下般享之如怡。
不知不覺中,一壺清酒杯盞交錯下就一掃而空,魯肅諸葛亮兩人意猶未盡,喚來下人,接着話題再作懇談。
“子敬現今高居江東名臣之列,不知對如今天下大事有何看待?”諸葛亮當然不會忘記此行的目的,半醉半醒間將話題終於轉移到劉備和江東之主孫權都即將面對的局勢之上。
魯肅帶着滿嘴混濁酒氣的回道:“北方勢大,已成定局,今又佔得長江上游荊州數郡,苦練荊州水軍,野心自然明顯,假以時日成軍之後定會順江而下,圖佔得整個天下,那時大漢又將變天也。”
“即如此,不知貴主有何決斷?”諸葛亮就象個間諜般不落痕跡的點點逼問,讓有點神志不清的魯肅在失去不少警惕下輕易的泄露不少諸葛亮欲知的內幕。只聽魯肅少有的失去理智咆哮着道:“明主也需有名臣輔佐,可如今……江東平定,世族多有安享之心,再加上自以爲是的以爲擁有大江天塹和精銳水軍,北方強豪斷不會自找沒趣,反而大勸吾主只需守成,穩固內治,說道鑲外必內治,內豐方成事。真不知道這些井底之蛙究竟知不知道真正留給吾主的時間已不多矣。唉!!”魯肅越說越氣憤,讓對面而坐的諸葛亮都能輕易感受到那每時每刻傳來的鬱悶氣息。
“子敬!可曾想過勸吳主抗曹一事?”諸葛亮試探道。
魯肅濃黑的眉頭一展,隨即接道:“強敵已近,不戰即亡。可殿前安於思樂之人甚多,如沒人能勸動吾主,光子敬一人力主抗曹也於事無補。不過子敬還知一人也有心抗曹,此人就是子敬好友,現江東水軍大都督的周瑜周公瑾,想必孔明還未曾識得公瑾吧,待改日爲孔明引薦引薦。”
“亮素有耳聞江東有才字公瑾,精音律,貌姿顏,風度翩翩駙馬郎,敢問可是此人否?”諸葛亮道出心中所知,直視漸漸又平息寧神下來的魯肅問道。
魯肅聞聲,答曰:“正是此人。過得幾日公瑾需回柴桑反饋戰局軍情,到時孔明可別一走了之,一定要好好同公瑾見得一見,定保孔明不虛此行。”
“如此甚好,亮也十分期待。時辰已不早,今夜不妨就此休息,明日再行盤踞如何?”諸葛亮得到欲知的消息,唯恐打草驚蛇,故借語留待明日繼續盤桓,魯肅也自覺頭腦昏沉,也就依了諸葛亮之言,兩人回到各自房間,一覺好睡,直到天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