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色,直軀,先受了他這個大揖,而後雙手附心,胸前環抱,微微向下躬了躬身,笑着回答:“老夫自受命押糧以來,日日盼着你至,照應你平安還家,也好對令尊有個交代。沒想到,你卻是姍姍來遲!”
“小侄思量着此番東征,軍中必缺好馬,所以特地到塞外去了一遭!路上耽擱了些時日,望世伯恕罪!”劉弘基笑了笑,低聲補充。
“你能來就好,又何必去塞外苦寒之地冒那份險!”李淵伸出手來拍了拍劉弘基肩膀,嘆道:“當年分別,你纔到老夫額頭,如今卻高出老夫甚多了。有道是老樹身旁發新枝,新舊輪替是天道,不服氣不行啊。與你同來的壯士是誰,能否給老夫介紹?”
“是小侄在路上交的一個朋友,姓李名旭,字仲堅。”劉弘基笑着回答,轉身向李旭招了招手,低聲命令:“仲堅,趕快見過唐公。”
李旭早就從劉弘基和老者相互之間見禮過程中推斷出此人必是唐公無疑。只有輩分高出一代的人,劉弘基纔會以大揖相拜,而對方纔有資格用比大揖低了一級別的平揖相還。但是,從小到大,他從來沒見過地位如此顯赫的官員,所以一時未免心慌,不知道該怎樣相見纔不算失禮,只好傻愣愣在一旁站着。
此刻聽見劉弘基召喚,李旭知道自己躲也躲不過,硬着頭皮走上前行了一個平揖,說道:“上谷李仲堅見過唐公,祝唐公身體安康!”
唐公李淵側了側身,抱拳相還。然後上下打量了李旭數眼,笑着詢問:“你出身於上谷李家?可與漢飛將軍有什麼淵源麼?”
“回唐公,按族譜上排,晚輩應是飛將軍的二十四代玄孫。”李旭想了想,低聲回答。過於緊張的心情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額頭上也隱隱透出汗來。
“錯了,錯了!”唐公李淵笑着搖頭。
聞此言,衆人面面相覷。正不知道錯在哪裡,卻聽李淵大笑着補充了一句:“小子,你不該以常禮來拜見我。你我本是同宗,按輩分,你與建成,世民應爲兄弟!”
“還不拜見世伯!”劉弘基用力在李旭後背上推了一把,命令。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傻子也能聽出李淵話中的親近之意了。李旭尷尬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像劉弘基一樣以晚輩之禮重新見過了李淵,口中賠罪道:“晚輩糊塗,竟不知道同宗長者站在眼前,望世伯見諒!”
李淵這次不再避開,站正身體受了他這個大禮,躬身還了一個平揖,笑着吩咐:“你又不知道我們彼此同宗,何罪之有。既然你是晚輩子侄,今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向我直言便是!”
“世伯有言,晚輩敢不尊命!”李旭再次躬身,謝過了前輩照顧。二人笑着敘了幾句族譜,很快將彼此輩分說了清楚。按族譜上記載,唐公李淵是前涼皇帝李暠的七代孫,而那涼帝李暠又是李廣的十六代嫡枝。所以李淵爲李廣的二十二代後人,而建成、世民俱爲二十三代,與李旭恰好輩分相同。
敘完了族譜,李淵老懷大慰,拉起李旭的手,笑着問道:“沒想到自兩漢之後,我李氏子孫還能重現如此神射。你師承哪位英雄,可否與老夫說知?”
“晚輩是胡亂學的射藝,先後受過三、四個人的教導!”李旭訕訕地笑了笑,低聲回答。一瞬間從草民身份變成了唐公李淵的晚輩,讓他感覺非常不適應。從頭到腳,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覺得麻麻的,兩條腿亦如同灌了鉛般沉重。
“第一位教導晚輩射藝的人姓孫,諱安祖!”想起待自己如親生子侄的孫九,李旭心中就涌起一陣溫暖。倉卒間他卻沒注意到,李淵、建成二人的眉頭都悄悄皺了皺,顯然這個名字已經給了他們極大的震動。
“第二個指導晚輩射藝的,是一個霫族好漢,名叫阿思藍,第三位授業之師是個從江南流落到塞外的銅匠,他姓王,一直不肯告訴晚輩姓名,晚輩也不好追問!”李旭看了看唐公探詢的目光,訕訕地補充。武藝上指點自己最多的銅匠師父,自己卻不知道其名,這個話題被誰聽到都會覺得是個大笑話。
“若姓王,定是出於江南王家。你的師承也算名門了,怪不得能重現祖先神技!”李淵笑着替對方總結,剛剛因聽見孫安祖三個字而皺緊了眉頭悄悄地平整了下來。
“唐公過獎,方纔第二輪比箭,晚輩已經輸給了二公子!”李旭搖了搖頭,謙虛地回答。
這句話惹得李淵連連搖頭,“你莫過謙,老夫先就來了,一直在遠處看着你們。第一輪射罷,世民已經輸了。他若是有自知之明,哪裡還敢跟你比第二輪!”
雖然抑己揚人是李府的家風,這句話說得也太謙虛了。非但李旭連稱不敢,建成、世民和婉兒三個都仰起頭來,滿臉不服。特別是李世民,年幼好勝,兩隻眼睛氣得冒火。如果做這番評判的人不是自己的父親,估計小傢伙早衝上去與之理論了。
“你心裡不服,是不是!”李淵看看世民的臉色,笑着問。
“第三輪兒子輸得心服口服,這翡翠理應歸仲堅兄所有。”李世民跑到建成身邊,拿起作爲賭注的翡翠,大聲回答。“第二輪是仲堅兄有意相讓,兒子也知道自己輸了。可第一輪,他和我都正中靶心……”
“我們各自一平一勝,理應平局!”李旭趕緊擺手,表示不敢接受李世民輸給自己的翡翠。話音未落,又聽見唐公說道:“但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你去將靶子拿過來,讓爲父告訴你爲什麼第一輪就輸了!”
不待李世民動手,早有家僕跑上去替他扛回了靶子。李淵愛憐地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躬下身,指着靶子上的箭孔,低聲詢問:“第一輪,你放箭前瞄了大約三息時間,而仲堅是擡手即射,不知道爲父說得對也不對?”
“的確是這樣!”李世民想了想,小聲回答。
“如果兩軍相遇,你們二人正是敵手,此射結果如何?”李淵笑着向世民追問了一句。
李世民的小臉登時紅了起來,扭捏了片刻,終是承認父親說得沒錯,點點頭,聲音細若蚊蚋:“我的箭還沒射出去,仲堅兄已經一箭取了我的性命!”
此話一出,李旭亦聽得一驚。他學射時,都是別人怎麼教,自己怎麼射,做不到就努力練習,從沒想到“引弓即射”包含着什麼道理。聽了李淵對兒子的教導,才明白原來其中還有這麼多門道在。想到這,忍不住偷看了唐公幾眼,越看越覺得此人胸懷溝壑。
“第二箭,你的羽箭出手後被風吹偏,而仲堅在舉弓前,先擡頭看了看樹枝!”李淵笑着繼續總結。
“怪不得仲堅兄的箭不受風力影響!”李世民恍然大悟,高興地補充。臉上因爲被判定失敗而帶來的沮喪表情轉眼散盡,代之的是聞道後的驚喜。
“戰場上形勢千變萬化,任何一個細微失誤都足以致命!”李淵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父親,對好學的兒子循循善誘。指了指還留在靶子上的箭,笑着命令:“你把兩支箭都拔下來,就知道與仲堅二人射藝相差到底多遠了!”
李世民遵從父親命令伸手拔箭,自己射偏了那枝箭輕輕一拉就脫離了靶子。李旭最後正中靶心那枝箭,卻拉了又拉,晃了又晃,直到將箭鋒弄折了,才勉強拔了下來。
“若是一百二十步外,彼此都身披重甲。你這箭射過去,只能給仲堅搔癢癢。而仲堅這枝箭,卻足以令你落馬!”
“兒子受教!”李世民站起身,恭恭敬敬向父親做了一個揖。然後雙手託着翡翠,舉到了李旭面前:“仲堅兄射藝高出我甚多,小弟輸得心服口服!”
“我年齡比你大,自然力量比你大。其他的講究,我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咱們還是平局!”李旭笑着回答,仍是不肯接對方送上的彩頭。
雙方正推謝不下間,站在旁邊看熱鬧的劉弘基突然拍了拍手,高聲插了一句。“依我之見,真正該得此翠的應是唐公!”
衆人聞聲側目,又聽劉弘基笑着補充:“世民不知其理亦不能行之,自然算輸。仲堅能行之而不知其理,不能算全贏了此局。倒是世伯一席話,讓晚輩等受益非淺,。所以,此翠當然應屬世伯所有。待日後我等射藝超過了世伯,再贏它回來也不遲!”
大夥聽了,一齊叫好。李世民當即捧了翡翠來,高舉着獻給了自己的父親。唐公還待推辭,又聽劉弘基笑着說道:“當年家父提起世伯箭射孔雀眼之事,晚輩還以爲是以訛傳訛,今日聽了世伯講箭,才肯定實有其事!“
一句話,又把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那李婉兒性子最急,當即拉着劉弘基衣袖要求他講一講父親的故事。劉弘基用目光掃了掃李淵,見他沒有不悅的表情,笑了笑,說道:“那是二十八前,世伯去伯母家求婚的故事……”
當年大隋望族竇毅家選婿,來應少年數以百計,且每人都出身於貴胄之家,家世、品格都屬於上上之選。竇毅爲了表示自己公允,就命人擡了兩扇孔雀屏風到院子中,請諸少年向孔雀發箭,約定射藝最高者爲婿。話音剛落,李淵越衆而出,連發兩箭,每箭各中孔雀一眼。諸少年自認不及,不敢再射。於是,李竇兩家結爲秦晉之好。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唐公李淵如聽別人的傳說般,聽着屬於自己的少年往事。狡猾的竇老前輩,七彩屏風,一個個如眼前子侄們同樣風華正茂的少年。自己當年是十六,還是十七?好像不記得了,依稀得舉弓時,遠處窗紗後曾有一縷關注的目光……
那盈盈一瞥,足以讓自己爲之踏遍天下風波。
當天下午,李淵在府中備下家宴,爲兩位遠道而來的世侄接風洗塵。劉弘基和李旭難卻主人家盛情,只好敬領了。賓主數人把酒言歡,說起這些年來的世事變幻,不勝感慨。
作爲世襲的唐公,李淵妻妾子祠頗多,但眼下公務在身,他自然不能把所有家眷都帶到屯糧重地來,所以此時留在身邊的只有正妻竇氏和竇氏所親生的三男一女。其中幼子元吉不過十歲,還屬於繞膝撒賴階段。見到客來,立刻瘋了般要求入席同飲。李淵呵斥了幾回無果,只好笑着將他安排在下首。
竇氏夫人性子沉靜,伴在李淵身邊受了客人一禮,抿了半爵酒,便藉故退了下去。李淵待妻子離開,立刻命人傳營妓前來奏樂獻舞。這些營妓都是他爲即將到來的各位將軍所備,才藝品貌皆稱不俗。衆人邊喝酒邊賞花,倒也興趣盎然。
酒至半酣,李淵問起劉弘基近況。劉弘基苦笑了一下,大聲回答道:“世伯有所不知,家父在任時未曾積累下什麼錢財。所以我與母親、兄弟只能靠故舊接濟勉強度日而已。這次接到朝廷軍書,沒錢置辦戰馬,只好走着去報道。結果誤了期,被地方官當逃兵捉了。多虧朋友幫忙打點才從大牢裡脫身……”
“這糊塗的狗官!”李淵氣得一拍桌子,大聲罵道。
在懷遠鎮諸多官吏中,他平素以脾氣好而著稱。突然發了無名火,登時把一干樂師營妓全嚇傻了,當即斷了曲子,停了廣袖,一個個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沒你們的事情,都退下去吧,每人去領十個銅錢買酒!”李淵知道自己失態,揮了揮手,苦笑着命令。自從被皇帝從地方大吏調成無半點實權從員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差。特別是喝了酒後,總是不由自主地想發泄一番。
衆樂師營妓們趕緊施禮稱謝,收起樂器,慌不急待地跑了出去。李淵望着衆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側過身來向劉弘基說道:“你父親是個難得的清官,誰料好官難爲。嗨!不過你也莫傷心,這個“人情”咱們早晚得還回去。明日一早去我給你補一個護庫旅帥的缺兒,再給你家中寫封信去證明身份。我倒要看看,哪個有膽子的把我李淵麾下的幹才當作逃兵!”
“多謝伯父照顧!”劉弘基趕緊站起來道謝。“這次我和仲堅自塞外得了一百匹好馬,打算獻於伯父軍中,也好爲國家出力!”
“呵呵,你來得好,軍中此時正缺良駒。”李淵點點頭,苦笑着說道:“不過獻于軍中,不如獻於皇上,陛下最喜歡美人良馬!”
“但憑世伯安排!”劉弘基拱了拱手,回答。他現在有意博取功名,如果李淵出面打點,當然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必仲堅賢侄與你一併到塞上爲國販馬,也誤了應徵日期。不妨,藏一個也是藏,藏兩個也是藏,不如也到我麾下來,眼下有個護糧隊正的缺兒還空着!”李淵看看李旭,笑着承諾。
“隊正?”李旭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片空白。他初涉塵世,根本分不清行軍司庫這種臨時編制和大隋虎賁鐵騎之間的差別。只覺得步校尉憑藉多年戰功,才拼得了個六品校尉的官爵。而自己剛一投軍,已經混到了隊正職務,與校尉只差了兩級。一時間,歡喜得竟有些暈了頭,居然忘記了起身向唐公道謝。
這可是個非常失禮的行爲,李建成和李婉兒登時變了臉色。李元吉性子最差,看看父兄,就想跳起來呵斥臨座那個無禮之徒,剛剛豎起眉毛,卻被李淵用眼神硬壓了回去。
長嘆了口氣,李淵苦笑着說道:“賢侄莫嫌我給你安排的職位低,我雖然有着唐公的虛爵,眼下的實職卻只是一個行軍司庫。”說着,他豎起自己右手小指,晃動着自我解嘲:“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根本沒什麼實權的。不過你們所獻的戰馬交上去,皇上估計會再行頒賞…….”
“不,不是這樣的!”李旭趕緊站起來解釋。他想說自己剛纔是一時暈了頭,這個理由又實在不宜宣之於口。正猶豫着怎麼安排詞句的時候,劉弘基笑着在一旁替他解了圍。
“世伯有所不知,仲堅現在遇到些麻煩事。怕給您招惹是非,所以纔不敢接您給的差事!”說罷,劉弘基站起來,微笑着走到了李旭的身邊。
“什麼麻煩事,說來聽聽。我李淵長這麼大,還真沒遇到過什麼太大的麻煩!”李淵輕輕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案,笑着追問。
“其實仲堅是受了我的拖累,他沒招惹任何人,卻被人硬安上了江洋大盜的罪名!”劉弘基微笑着,將自己帶人到阿史那營地縱火盜馬的經過娓娓道來。
他少年時家道中落,數年來人間冷暖見得多了,自然練就了一身爲人處事的本事。知道剛纔李旭的一時失態已經招惹了李府幾個兄弟的不快,因此儘量將如何縱火盜馬,如何與李旭相遇,如何結伴衝出重圍,如何聽了李旭的計策掉頭反擊,然後平安脫險的經過說得生動些。驚心動魄之處,勿求陡然生變,非但聽得李氏兄弟大呼精彩,忘記了剛纔的不快,連李婉兒“孱弱”女流也跟着鼓起掌來。
“如此,最近邊境上通緝的李富梨,徐達嚴兩個江洋大盜,就是你們兩個了。怪不得先前你分文不名,出塞歸來立刻能弄到一百匹好馬!”李淵微笑把劉弘基的講述聽完,不動聲色地問道。
“不是,李富梨是晚輩,徐達嚴是晚輩的一個生死之交。不知道地方官爲怎麼非但弄錯了名字,連晚輩的長相也畫得不對!”李旭見劉弘基把盜馬放火的責任一個人全攬了,趕緊出言替他分擔。
在他心目中,放火偷盜是滔天大罪。如果自己在中原犯了錯,被殺一百次也不冤了。雖然燒得是突厥人的營地,偷得是突厥人的馬,也不見得有何光彩可言。所以不待李淵再問,一五一十,將自己和徐茂功如何被阿史那卻禺硬請進營中,如何被逼着留在突厥當差,如何逼迫小吏潘佔陽帶自己逃走,如何爲了吸引突厥人注意力放火燒了馬廄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沒有劉弘基的那種口才,卻也勝在實實在在,聽起來更有一番傳奇意味。
“那突厥人爲什麼非拉你入營,你怎麼又叫了李富梨?”沒等衆人說話,李婉兒站起來追問。平素她最喜歡做些冒險刺激的事情,李旭說的故事又正和她的胃口。因此,不由自主想刨根問底。
李旭的臉又紅了紅,只好將自己去年出塞的緣由,以及在蘇啜部的經歷簡略講述了一遍。連帶着附離這個綽號的由來也解釋清楚,只是故意隱去了和陶闊脫絲之間的情事。
“小侄出塞前棄文從商,已經失去了良家子的身份。世伯如此提攜,怕是,怕是小侄沒資格承受!”末了,李旭又補充了一句。他涉世未深,還沒學會撒謊。明知道自己騙不過李淵這個老江湖,索性把全部底細都託了出來任由對方評判。
“不妨,明日你儘管去軍中應卯!”李淵擺擺手,笑着說道。他倒喜歡李旭這種坦誠的天性,想了想,轉頭向建成命令:“明日你以我的名義寫一封信給上谷郡守,告訴他仲堅受我之命爲國出塞購買駿馬,纔不得不隱身商呂。我雖然不在地方任職多年,這點薄面,想必郡守大人會給的!”
“多謝,多謝世伯!”李旭聽罷,再次拱手稱謝,心中感動無以復加。眼前這位貴爲唐公的世伯的確仗義,非但一語幫自己遮掩了逃兵身份,居然連防止地方官員騷擾父母這一層都替自己想到了。只是自己身爲通緝重犯,把行藏告知了地方,難免會惹來更多麻煩。
“舉手之勞而已,你別總是拱手。若想謝我,不如多飲幾杯!”李淵笑了笑,舉盞相勸。
喝酒向來是李旭最拿手的技藝,當下端起酒盞,連幹了三大盞,每飲一盞,必說一個謝字。李淵被他憨厚的舉止逗得哈哈大笑,舉杯陪了一口,低聲叮囑:“你們安頓下來後,也要寫封信回家。咱們這支隊伍只管運糧,肯定不會與敵軍交鋒。所以讓家人儘管放心,保證不會有人傷一根寒毛!”
李旭和劉弘基大聲領命,再度舉盞向唐公致謝。待衆人的杯子都空了,劉弘基再度起身,低聲問道:“仲堅被通緝之事……”
“不妨,他們通緝的是李富梨和徐達嚴兩個妖怪,又不是李仲堅、徐茂功。那姓徐的小子且不管他,仲堅自從去年秋天被本督徵辟,一直在契丹部行走,根本就沒去過突厥。有本公麾下幾十個士兵爲證,相信沒有人會把他與江洋大盜混在一起!”李淵舉起酒杯,大笑着回答。
“如此,多謝世伯!”劉弘基亦笑,端起酒罈,自己給自己滿滿斟了一盞。
衆人皆笑,只有李旭這個木頭腦袋還不明白李淵有什麼手段把李附離和自己變成了不相關的兩個人。正猶豫着是否該向劉弘基問個究竟,卻又聽李淵爽朗的笑聲自主座上傳了過來。
“痛快,如果是本公在場,也要放他一把大火!阿史那卻禺這個小子,把連營扎得距離大隋這麼近,難道他以爲滿朝諸公的眼睛都是喘氣用的,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麼?”
李旭看了看劉弘基,二人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震驚的表情。二人當時只管放火偷馬,誰也沒想到突厥人把營地扎到了索頭溪邊,居然還存了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痛快,當爲此火幹三大杯!”李淵大口喝着酒,彷彿自己領兵伏擊了阿史那卻禺一樣高興。看看滿頭霧水的李旭,他笑着安慰:“阿史那卻禺當我大隋君臣都是傻瓜,咱們自然不能來而不往。想是刑部那個獨孤家的小子看穿了他的計謀,順水推舟就把你的名字寫成了李富梨。既然名字和長相都對不上號,朝廷也不會真的想抓你。朝廷不上心,地方官們誰吃飽了沒事情做,還非要去查一查李富梨是不是出於自己治下。叫阿史那卻禺等着吧,等上十年八載的,我大隋一定送幾個江洋大盜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