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盛朝王都好,”多路回答得斬釘截鐵,“那裡是我自小生活的地方,也是多路祖祖輩輩的出生地,縱然滿目瘡痍,也是多路心中最好的地方。”
“這就是了,”蘇寒無奈地回頭,好像看透了多路正色之後的試探,輕輕嘆道,“那裡是血脈的源頭,是同族人的天堂,是我和雪兒唯一剩下的親人所在的地方,僅此而已。”
多路怔了怔,搖頭失笑,意味不明,似是在自嘲,又似在猶疑。
蘇寒伸了個懶腰,不知看見了什麼,眼中慢慢涌上失落,“我和雪兒只見過父親一面,他送了我們金鐲……這麼多年了,父親也再沒來過東華,是不是不喜歡我們了?”
多路沉聲,“陛下對王子和公主的心,從未變過。”
“啊,是嗎?”失落頓消,蘇寒眨眨眼,“那就好。”
話音剛落,便聽馬蹄飛揚,數匹快馬停在了看臺之下,多路看了過去,便見蘇雪銀子颯爽、磊落乾脆地勒住馬繮。
那馬比禁軍的馬小了一圈,卻正好適合他們,蘇雪將自己手裡還牽着的另一匹馬的馬鞭扔給蘇寒,笑靨如花,清脆灑脫的笑聲迴盪開來。“哥哥!坐着多無聊啊,出來賽馬,贏了我給哥哥舞劍!”
多路愣了一下,卻見蘇寒忽地站了起來,竟是一個平地後空翻接住了馬鞭,而後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上,拉緊馬繮,意氣風發的少年爽朗大笑,“比就比,要是你贏了,哥哥便把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送給你!”
“哦?那是什麼?”蘇雪挑眉。
蘇寒猛 抽馬屁股,道:“將來給你選一個如意郎君!”
蘇雪登時氣紅了臉,駕着馬也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混賬哥哥!我抽爛你的嘴,給我站住!駕!”
多路端着酒杯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兩兄妹卻早就飛揚而去,副使忍不住感嘆,“可惜了,這樣的兩個孩子,若是從小生活在盛朝多好。”
對比他們國度裡的那幾個皇子公主,這兩個流落在外的王子、公主,氣度實在高上不少。
多路垂下頭,想起自己來時,舒曼葉依在王位上對他說的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生活在盛朝又如何?我們的陛下做事,從來都不拘一格,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盛朝……”
副使驚異地看着他,而後諱莫如深地低下了頭。
而前方,早已經跑遠的兩兄妹卻在人馬縱橫的地方停了下來,看着閒散走馬的公子小姐大鬆一口氣。
“怎麼樣?本小姐解圍是不是來得剛好?”蘇雪洋洋得意地看着他,“這就叫兄妹連心!”
“是來得剛好,”蘇寒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往後看了兩眼,確認離看臺已經很遠很遠沒有人可以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才放下心來,“還沒回去呢,多路已經開始在試探了……不過把義父留在那兒沒事吧?”
蘇雪高傲地擡起頭,“放心吧,義父應付得來,我們去找太后娘娘吧。”
蘇寒點頭,兩人隨即便往前跑了過去,這獵場一望無際,可跑了痕跡,似乎還是能夠看到人在其中跑馬、閒逛,皇帝的馬隊和太后、明王的馬隊根本就不見蹤影。
“奇怪了,怎麼都看不到人?”蘇雪將腰間的遠鏡解下四處瞄,“難不成進林子打獵去了?”
“給我看看。”蘇寒伸手拿過遠鏡,專往林子裡瞧,許久才搖頭,“林子裡沒有動靜,我瞧着禁軍好像也沒怎麼在,我們往前面走一點。”
蘇雪正要說話,卻聽前方突然傳來了震動,兩人對視一眼,忙低頭細聽,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兩隻小隊從左右兩方猛地竄出。
竟是從旁邊的矮山處衝了出來!
“他們上山了?!”蘇寒吃驚道。
山上路可不平坦,也沒什麼獵物可捕,也難怪蘇雪會吃驚。她睜大了眼睛細看,卻纔發現那衝出的兩支隊伍一直是齊璞瑜帶頭,一隻是馮九卿領前。
馮九卿也看見了他們,忙要收緊馬繮,可正在勒馬的時候,不知爲何,蘇雪覺得她的臉色僵了一下。
而後,那馬竟然失控向着他們衝了過來!
“糟了——快躲開!”馮九卿大叫。
寒雪兄妹大驚失色,條件反射地攥緊馬繮往兩片躲開,前方也傳來了禁軍的呼呵聲,“太后的馬失控了,前面快讓開!快讓開!!”
齊璞瑜臉色極難看,狠命抽 打馬匹,速度瞬間提了上來,穿過禁軍,向着馮九卿而去!
突如其來的一片大亂,蘇寒身體險些被馬匹甩了出去,幸而他力氣大,用力抱緊了馬脖子。他才鬆口氣,耳邊卻突然傳來了蘇雪的尖叫聲。
“哥哥救我!”
蘇寒心中一緊,倏地擡起頭,一顆心卻險些停跳——蘇雪快要被馬甩出去了!
“雪兒!”
蘇寒霍然變色,臉色刷地蒼白,下意識地拉緊馬繮衝了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抓住蘇雪的馬,可電光火石之間,蘇雪卻已經被甩飛!。
蘇雪奮力想要保持住身體的平衡,可越是掙動,馬兒越是掙扎,就像是發了瘋一樣讓人嘶鳴。猝然間,繮繩失手,蘇雪心下一個咯噔,身體已經不受控制被甩開,就像斷線的風箏,不由自主飛了出去。
一瞬間,她腦子裡空了,眼前只有蘇寒驚變的臉。
她要死了嗎?好不容易從枯井裡爬出來,好不容易可以回去父親身邊,她就要死了嗎?不,不——
“救命啊!!”
“閉嘴!”
驀地,一聲煩不勝煩地冷喝突然在耳邊炸響,蘇雪只覺一股巨力在半空突然出現,硬生生截斷了她失去控制的身體,而後腦子裡“嗡”的一聲,撞在了一個硬邦邦的懷抱裡。
馬兒馳騁驟離,蘇雪睜開了驚嚇緊閉的眼,卻看見蘇寒到了自己身後。
“妹妹!”蘇寒奮力追了上來,蘇雪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聲音又沉呵道:“禁軍!把蘇寒送回看臺!讓太醫待命!”
蘇雪驚了驚,才怔愣地擡起頭,卻見玄黑入眼,絲綢般的髮絲在雪白修頸上起伏,那一張俊美而冷豔的臉就像精雕細刻的神像,狹長的鳳眸不動聲色地睨了她一眼,將一樣東西塞到了她的懷中。
純白柔 軟,紅眼嬌小,是一直巴掌大小的兔子,很乾淨。
蘇雪伏在他懷中,呆愣愣地看着手裡的小兔子,半晌沒有說出話來,只有那清冷的氣息衝擊着耳廓。
“這是你的臨別禮物,從此後,一別兩寬,”她聽見齊尚道,“舒曼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