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時日未見,齊尚竟有如此風采。
柳芷若目光一閃,忍不住去想數年後齊尚會長成何種模樣,又想自己的位份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往上擡一擡,不由得看了眼江如雪,那點爭寵的心思又升了起來。
如今和平短暫,將來圖窮匕見,只怕是爭得更狠。
齊尚卻根本沒有將視線往她們那兒瞄上一眼,徑自奔向馮九卿,上下探看後才鬆口氣,“幸好母后無恙,不知是宮裡哪處走水?”
“是肅寧宮,”馮九卿拍拍鳳座,讓他坐上來,又將手爐塞給他,邊道,“寒冬臘月,豈能說起火就起火,這件事有古怪,母后等禁軍查明瞭再說,皇帝何必來此?”
“尚兒擔心母后睡不安穩,”齊尚擰眉,“肅寧宮好端端怎會起火?只怕是有人故意縱火,兒臣剛纔來時已經讓劉宏加強宮中守衛,母后請放心。”
馮九卿點頭,眼中縈繞着一抹擔憂,“倘若是外人縱火,倒也罷了,但若是裡面的人放火……”
齊尚心下一動,若有所思道:“不,應該不會,她若是有意尋死,也不會等到今日。”
輕笑一聲,馮九卿掃過兩邊神思恍惚的宮妃,伸手在他額上一戳,“你啊,就該有個孩子樣,聲音還沒變呢,幹什麼這麼正經,可不怕嚇到你的妃子們?”
齊尚微怔,不以爲意地看了眼底下人,江如雪倒是面色不變,柳芷若卻溫柔一笑。
“皇上是真龍天子,自然與衆不同,太后不必擔心,皇上至孝,爲太后夜不能寐,妾等感佩尚且不及,豈會被嚇到?”
嘖,這馬屁拍得好,親暱之意不言自明,倒是比剛進宮那會兒的魯莽衝動大不相同,想來也是明白齊尚“與衆不同”的緣故。
齊尚抿脣,手指夾着一縷頭髮往下順,擡頭同馮九卿相視一笑,道:“就是啊,芷若姐姐說得對呢。”
柳芷若略一激動,臉色更紅。
江如雪依舊無動於衷,便看着柳芷若套近乎,靜等外面宮女傳話進來了,才猛地站起來,“火勢如何了?”
宮女道:“回稟皇上、太后,兩位良人,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只是大火燒了房樑,積雪壓了下來,禁軍正在清掃,若是有人……怕是得明晨才能找到呢。”
衆人心中一聲咯噔,齊尚倏地站了起來,臉色一黑,“救火之時,難道就沒有發現裡面的人嗎?!”
宮女身心一怵,砰地跪在了地上,聲音都變了,“回回回稟皇上,刑罰嬤嬤起先兒進去找過了,只是火勢太猛,煙燻了眼睛,並沒有看着人。”
“那聲音呢?”馮九卿沉聲,“裡頭可有人求救?”
宮女這下倒是搖頭搖得乾脆,“並、並沒有。”
齊尚心下發涼,頹喪地坐回了位置上,大殿之中,衆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在此刻打擾。
馮九卿卻沉聲,“讓他們儘快找人,無論如何先把姚若華翻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太后。”
姚若華是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籌碼,腹中的孩兒更是至爲重要,至少對現下來說,若是此刻有了閃失,鐵狼必定以爲是他們故意殺人。
倒是聯盟不成,只怕還將造成敵對。
沉吟良久,馮九卿按了按齊尚的肩膀,“尚兒,你該休息了……嬤嬤,帶尚兒去屋裡休息,明日還要上朝。叫華裳將龍袍取過來,不可耽擱。”
齊尚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妥協,卻又問道:“母后呢?”
“我等肅寧宮的消息,明日且不上朝,”馮九卿有些心慌,實在是睡不着,她站起身,安慰性地看了眼齊尚,又對江、柳二人道,“天色已晚,你們也不必在這裡守着,回宮吧,哀家一個人靜靜。”
那兩人對視一眼,也知道不好在此地逗留,自然應聲告退。
江如雪想將狐裘放下,馮九卿卻道:“穿着吧,肅寧宮收拾出來,你還得着人打理重建,不可着涼受風。”
“如雪多謝太后。”江如雪微微一笑,那股始終縈繞在身邊的寒氣驟減,在柳芷若別有意味地掃視下,離開了宮殿。
齊尚看了宮門一眼,又看看馮九卿,似乎想問什麼,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更衣休憩。
馮九卿打開毛氈,目光遙遙地望向肅寧宮方向,還能看見黑煙寥寥,散入夜空,不由得眯了下眼睛,“姚若華……”
慈榮殿外,江如雪與柳芷若並肩而走,江如雪身上的狐裘暖和大方,襯着她清冷氣質,即便在雪地裡,也獨出一格。
柳芷若笑了笑,眨眼道:“姐姐裡面這件段紅夾襖可真好看,就是穿起來麻煩了些,浪費時間,下次姐姐着急走,還是選個輕便的衣裳穿好些,是不是?”
江如雪還未說話,小凝已經先不服了,“良人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家主子出門前一直在看書呢,房間裡點着炭火,穿着一件也就夠了,又不是故意這般的。”
“我跟你家主子說話,何時有奴才插嘴的份,”輕飄飄地睨了眼小凝,柳芷若看向江如雪,又道,“不是妹妹說,姐姐身邊這丫頭還是當警醒些,這宮裡又不是宮外,尊卑還是要注意的,你說是嗎?”
“妹妹不用夾槍帶棒的試探,”江如雪腳步一頓,冷漠的目光中突然閃過幾分輕蔑,“太后跟你我不一樣,她的眼睛比你我都清明,縱然我是故意爲之,那又如何?”
“你?!”柳芷若驚訝。
將如雪冷笑,“我縱是故意爲之,使了一出苦肉計,免得明日太后追究我的責任,但,太后此刻的心根本不在你我身上,而在姚太妃身上。”
“妹妹與其來擠兌我,不如去查查姚若華是否還留下了什麼漏網之魚沒準,下一次也能升爲美人呢?”
柳芷若臉色鐵青,江如雪收攏情緒,又變得古井無波,就像深夜被大雪掩埋的紫禁城,渾身上下都透着清冷孤傲,彷彿剛纔疾言厲色的人與之根本不是同一人。
小凝倨傲地擡了擡頭,“要不說太后會把協理後宮之事交給我家主子,有的人心眼小,看什麼都小,哼。”
粉妝入了大雪,月色漸漸將這小小插曲忽略。
肅寧宮的狼藉迎來了熹微晨光的照耀,紛飛大雪比昨日略微緩和了些,馮九卿在門口站了一夜,終於有些風寒,堅持不住地叫來了太醫。
太醫還未入內,禁軍劉宏已經衝進了慈榮殿。
“太后,肅寧宮翻找了兩邊,沒有姚若華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