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齊璞瑜別過頭,竟第一次避開了她的靠近,復又看向皇位,彷彿從那空蕩蕩的位置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聲影。
他默了默,乾癟生硬道:“本王豈會吃醋,小太后想多了。”
馮九卿嗤笑,慢吞吞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仰頭看着齊璞瑜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笑意愈濃,“攝政王,你可知有些事情,越是否定,越是讓人一眼就能看穿?”
“哦?”齊璞瑜斂眸,嘴角忽然出現了一絲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笑,叫人心裡隱隱發涼,“本王吃醋對小太后來說,這麼值得高興嗎?”
身體瞬間冷了,馮九卿只覺自己的手指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僵硬,半晌才轉身。
“攝政王想多了,”她語氣平靜地說着,目光裡映着紫宸殿那寬闊的數排門扉,輕輕嘆了口氣,“哀家不過是開個玩笑,王爺那麼急着拒絕,倒是跟昨日……”
頓了頓,馮九卿心下一嘆,才道:“判若兩人。”
昨日,將話說開了,但齊璞瑜反而開始跟他拉開了距離。好像一句“對不起”,不是爲了緩和彼此關係,而是將兩人推得更遠。
馮九卿想起兩人之間那忽近忽遠的氛圍,都不由得有些好笑。
到底是誰最先控制不住呢?她真的好奇,也真的不希望……那一天到來。
回到慈榮殿,馮九卿叫來了馮九玉,“找時間讓母親進宮一趟吧,我想問問父親的情況,他看起來不大對勁。還有邢府的情況,你可注意了。”
方纔心慌意亂,馮九卿腦子有一瞬間都是空白的,不知道該做什麼想什麼,哪裡還記得細問邢子濯的情況,這會才終於想起來問。
馮九玉歪着頭想了想,“好像還是閉府不出,這也擦一個月沒到,傷口沒準還沒合上呢,阿姐可是心急了?”
她是有些心急了。
伸手撫摸着窗格下糾纏在一起的雛鳳飛揚的圖案,手背上映出分裂開來的痕跡,就像被凌遲切割的皮肉勉強湊在一起,僵硬而固執地強撐着。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手背,才恍惚反應過來這只是錯覺,就像他們,看似默契,甚至親暱,都是錯覺。
彼此,卻還算計着對方。
“唉,”無奈長嘆,馮九卿道,“是我急了,你回府吧,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馮九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抱着自己血紅長劍離開了皇宮大內,回到了宮城腳下的馮府。
廖晴兒抱着肚子,已經肚腹微凸出的孕婦穿着寬大的衣裳,被兩個侍女扶着,神色溫婉,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悠然而生出一種令人賞心悅目地柔情似水,目光靜靜地注視着自己的肚子,恬淡而溫馨。
馮九玉心中的沉悶瞬間便劃開了,上前一個俯身,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娘子,爲夫又回來陪你啦。”
他突然從後面出現,廖晴兒嚇了一大跳,忙伸手打他,嗔道:“你就不能先出個聲,嚇到孩子了,我纔跟你算賬。”
“哇,”馮九玉抱着她穩步走進了房間裡,動作輕柔地放在牀上,就像對待心上至寶,不敢半分懈怠,而後輕輕在她脣上一吻,“這麼兇,娘子的脾氣又大了,可別生出個混世魔王出來纔好。”
廖晴兒噗嗤失笑,伸手推着他,“還沒出生呢你就亂說,當心一語成真。”
馮九玉反不滿意了,挑眉道:“一語成真又如何,你的夫君我在馮府長大時,便是個混世魔王,他豈能墮了爲父的威名?嗯哼?”
廖晴兒感慨萬千,原先不入馮府,她是當真不知道原來馮九卿與馮九玉竟然是親姐弟,險些將自己氣個半死,幸好沒有鬧出笑話來。
這會兒想起當初在送父母……離開時,自己依舊那般想法,都忍不住有些好笑。
忽地,廖晴兒又想到了那封信。
“夫君,爹和娘給你寫的那封信,裡面到底寫了什麼?”想起那封信,廖晴兒就忍不住好奇,“真的不能給我看嗎?”
馮九玉目光微變,伸手替她接了髮髻,卻道:“時機到了,你自然會知道的。現在還不是時候,休息吧,我看你又給這未出生的小傢伙繡了個帕子,定然累了……”
廖晴兒疑惑不已,“你到底在等什麼時機?”
“一個……無法兩全,不得不公開的時機,”馮九玉嘆息,躺在她身邊,無奈道,“好娘子,快別問了,爲夫真的好累。”
廖晴兒抿了抿脣,廖家父母臨死前留下的東西,一定記載着極其重要的秘密,她……真的很想知道。
可,若是馮九玉這麼爲難的話,她願意等,等到他心甘情願將信中內容公開的那一天。無論信中寫了什麼,她都會和他一起承擔,決不後退。
又兩日,各國使臣絡繹進京,且似乎還都是熟人。
大宛牧野單于派來的還是呼蘭將軍,而上次出使東華的林雲霄這次卻淪爲副手,正主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據說還是雲丹三王子,名喚雲舟度,旁的小國也在這三四日進了京城。
南澤使臣是在第七日入城,稀稀落落的歡迎隊伍卻並沒有讓使臣難看,那使臣文質彬彬,看似風度絕佳,眼角卻掛着一縷戲謔。
他便是羅曼公麾下,據說還是羅華公的結拜兄弟,是羅華公傾力作保才得了這個位置,身邊還跟這個面容剛毅的年輕人,臉上帶着一條長疤,目光掃視之間,仿若有九天寒冰加身。
這二人一看就是不懷好意,好在兩國現在關係緊張,迎接他的人雖然笑眯眯的,也未必就是個善茬。
因爲迎接他們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歐陽明與鐵木蘇。
歐陽明不笑時,極容易讓人想到剛正不阿、凜然清正一類的詞,但他只要一笑起來,再將眼中精 光藏住,就讓人莫名想到諂媚阿諛了。
也是因此,鐵木蘇十分看不慣他。
但那日朝堂御前答話,卻讓他改觀了不少,今日又是誰特特派兩人來迎接使臣——雖說有因爲他們官階尚低,刻意慢怠南澤使臣之嫌,但外敵在前,自然不能內訌。
兩人含笑上前,笑盈盈地抱了抱拳。
“吏部歐陽明……”
他頓了頓,等鐵木蘇接話,鐵木蘇看了看他臉上那虛假的笑容,一股算計的味道流瀉而出,緩緩接道:“禮部鐵木蘇。”
“特來此迎接使臣!”兩人齊聲道,歐陽明隨即擡頭,更加熱情,“驛館已經爲使者準備好,使者請。”